現在不說義合村欣欣向榮一片興旺,單說福家姑娘們,以榮蓉和榮茹爲首,決定爲家族做點事。這個決定,再一次起始於二人的外出。
一天上午,榮茹跑進西院,進了大門就喊:“姐----,姐----”
榮蓉忙從家中出來說:“快進屋說話!咱都這麼大了,不要站在院中大呼小叫,叫外人聽了不雅。”
榮茹跟著榮蓉進了家,站在榮蓉身旁,左手半圈在嘴旁,在榮蓉耳邊低語說:“姐,今兒個天氣好,咱們出去上山轉轉,轉眼天氣涼了,外面就沒什麼看頭了。”
“你怎麼一會兒站在院中高喊,一會兒又在耳邊低語?出去就出去,何必這麼神神叨叨的。”榮蓉看著她笑著說。
“不、、、、、、姐、、、、、、”榮茹語無倫次,“這兩天,我的耳邊好幾次聽到有個聲音說:‘上山就上孝子山,上山就上孝子山……’說不準那兒還能碰個人參娃娃。”
“儘想美事兒,還想碰個人參娃娃?我看連個人蔘奶奶也看不到了。好事哪能儘讓咱們碰著?”
榮蓉一邊說一邊拎了個竹籃走出裡屋門,開了門卻遲疑地望著媽媽那屋,看樣子是想討的母親的批準。這時,她媽正好開了門走出來,看看她二人,又看了看她們手中的竹籃,說:“又想出去瘋跑?現在山上可是什麼也沒有了。”
“大娘,我們只想上山玩玩,說不準還能碰個寶貝。”榮茹肯求道。
“有那麼多寶貝就不叫寶貝了,快去快回!十七大八的姑娘,喜歡往山上跑,閒得慌!”榮蓉媽笑著放了話。
“大娘真好!”榮茹調皮地做個鬼臉說。
兩人出的村來說說笑笑向西北而行,翻過大西樑就望見了孝子山。榮茹問榮蓉:“姐,這山怎麼叫‘孝子山’呢?”
榮蓉一邊向前走一邊說:“你自己細看那山頂上的大石頭像什麼?”
榮茹停住腳認真地看了一會兒說:“像兩個人吧?”
“對,就因爲它像人,上面那個像個老太太盤腿而坐,下面對著她的像個年輕男子跪著,手裡似乎端著個茶盤。由於那神態動作,人們根據想像稱這座山爲‘孝子山’,你仔細看像不像?”榮蓉指著那兩塊高大的像人一樣的巨石說。
榮茹再次停下了腳步,仔細地觀望了一會兒說:“還真像,我今天才知道這山名字的來歷。”
“那是因爲咱們總往東邊去的緣故,很少來這裡,其實這山怪好的。”榮蓉望著那山讚揚道。
“這麼說,陳家溝那‘馬人山’也有像人像馬的石頭了?”榮茹回頭又問榮蓉。
“那馬人山並不是有像人像馬的大石頭,而是那山自己長得像一個人拉著一匹馬。在天陰時,有很多人看到那人拉著馬一步一步向前走,細看,還能看到那人那馬擡腿落腳的動作。可是走了多少年,還是沒離開原地,這事說來也挺奇怪。”榮蓉說。
“它怎麼會離開原地呢?山峰怎麼會動呢?是人的眼睛欺騙了自己。既是在陰天出現的景象,那可能是溼氣在流動。比方說,溼氣往東流動,那山就好像往西走。再比方,我們有時看到天上飄著一朵朵白雲,而這些雲又在向一個方向飄動,當那雲飄在月亮附近時,我們會看到月亮在很快地行駛。其實,那是雲在走,月亮走人是看不見的。你說對嗎?”榮茹用自己的理由說服姐姐。
榮蓉佩服地看著妹妹,覺得她聰明得快成精了。她說得話非常有道理,但是有些事說服不了她,那種多少人看到的情景,不會那麼簡單。
“有人說孝子山的石頭老太還借給人東西用呢,七年前的六月,有一天,天空突然烏雲密佈,俄兒電閃雷嗚,接著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咱們村放羊的拐老漢和六合村放羊的啞老漢正在孝子山放牧,突然而至的傾盆大雨,眼見就要把他們澆成落湯雞了。拐老漢一顛一顛地跑,卻找不到避雨處;啞老漢噢噢啊啊地叫,找不到遮身雨具。
“正在這時,那石頭老太站起身來,從地上撿起二片野草葉子,拿在手裡搖了搖,又在口邊吹了吹,那兩片草葉就變成兩件光滑輕便的雨衣。送給他們一人一件,他們穿在身上就再也沒沾著一點雨水。這是咱們村很多人都知道的事,難道你不知道嗎?”榮蓉說完問榮茹。
“聽說過,那時我才七八歲。姐,任何事情咱必須親眼見了纔信它。咱不聽那好幾道販子販來的話,那石頭老人真要借給咱們東西,我纔信!”榮茹固執地說。
“還有,啓元叔的兒子榮國哥結婚時,啓元叔預算著他家坐席時盤子不夠用,他心血來潮就寫了一張字條,讓他二兒榮仁去孝子山向那石頭老太借二十個盤用。榮仁第一天晚上把寫好的字條用一塊小石頭壓在那石頭老太面前,第二天早上去一看,那兒放著四摞盤,每摞五個,正好二十個。
“這事過去才四年,你應該知道吧?要不知道去問問啓元叔,難道有假?
“宴席完畢,好幾個青年去還盤,他們把那盤也五個一摞,摞成四摞放在那兒,還沒等他們離開,轉眼那盤就不見了。那難道不是石頭老太收回去了?這事你怎麼解釋?難道也是人們看花了眼?”榮蓉證據充足,言詞有力。
“是,這事我記得,還那盤時還有榮庭大哥。這事的確很奇,就像咱們看到一個小娃娃,最後挖出一顆紅人蔘一樣奇。”榮茹一邊回憶一邊說。
不知不覺,兩人已來到孝子山的半山腰,環視四周頓覺心胸開朗。秋後的野外,天高雲淡,大雁南飛,雖樹葉黃野草衰綠色漸少。但氣爽地闊,在她二人眼裡景色仍然是美好的,因爲她們正值青春妙齡,加之心情愉悅,自然是另一番感覺。
榮茹轉身向著山下張開雙臂作出欲飛之狀,拉長聲音高喊一聲:“啊----”山谷間立即傳來重重疊疊的回聲“啊----啊----”,然後榮茹說:“姐,我想放聲高唱。”
“是啊!站在這半山腰上,放眼遼闊的大地,誰不想高歌一曲啊!可是你會唱什麼呢?反正我什麼也不會唱。”榮蓉遺憾地說。
“這正是咱們的缺陷,我也是什麼也不會,我常想,咱們不僅應該會唱幾首歌曲,還應該會一點琴絃之類的樂器。算起來‘琴棋書畫’四字沒完全跟咱們結緣,讀書識字咱也算入點門,畫的畫雖不算好,但咱們喜歡。姐姐你畫的花樣子,全村女人繡花都用,你畫的窗花,過大年時家家都貼。你去年給三叔捎往鹿城的那些窗花,有的三嬸當禮物送人了,人家都很珍愛,還剖根問底地追問三嬸是在哪裡買的。姐,在畫畫方面,咱也算入了點門了吧?”榮茹兩眼亮晶晶的,十分自豪地說。
榮蓉則說:“還是你畫得那些鳥呀馬呀好,去年三叔給捎回那幾把扇子,上面那幾匹馬,你不也是畫下來了嗎?現在還貼在你那屋。今年端午節,你畫的大紅公雞貼在家門上,像真的似的,誰見誰誇。要說畫技,姐真的不如你。”
榮茹說:“我沒聽到別人誇,只聽到了姐姐你誇。”接著她又一本正經地說,“至於說到棋類,圍棋、象棋咱也敢跟人撕殺一把。姐,你說是吧?”
“要說棋類,咱只能和咱家咱村人撕殺。要知道天外有天,咱那兩步臭棋,我看未必能登大雅之堂,不過總算能去湊數,也算入了門。只是對於音樂卻一竅不通,茹茹,這確實是咱們的遺憾。”
“唉,算了吧,人豈能樣樣都會?就是各行的專業人,也不就是那麼一兩手拿手好戲?有道是女子無才便是德,今後別再遺憾了。”榮茹真善於表達,一會兒就轉變了觀念,安慰起了姐姐。
姐妹倆正高談闊論,忽聽山下哼哼呀呀,有個咬字不清的老婦人唱山西梆子。姐妹倆循聲望去,看到山下不遠處,一個七旬老太蹣跚走著。看她頭罩一塊褐色方巾,上身穿一件瓦灰色大襟夾襖,下身穿一件深灰色褲子,褲腳緊縮。也不知她唱的是哪齣戲,她聲啞調歪口不把風不成腔調,但她興趣盎然一字一句唱得認真。“茹茹你聽,老太太還會唱兩句,咱連一句也唱不了。”
榮茹睜大眼睛望著那個老太婆,若有所思地說:“姐,你臨出門時說什麼來著?”
“我說什麼了?”
“你說連個人蔘奶奶也不會碰著,這不來了個老奶奶,說不準是顆老人蔘。”
榮蓉看了看那老太太笑了,說:“她可不是顆人蔘,她要是顆人蔘,誰還敢把她燉得吃了?咱過去問問她是哪個村的,這麼大年紀了上山來做什麼?”
榮蓉一邊說一邊拉了榮茹的手走到老太太跟前,榮蓉問:“老奶奶,您是哪個村的?”
“什麼?”老太太把手圈成半圓狀圈在耳後說,你們是找心的?心在胸腔裡,哪能跑到山上來找?”她邊說邊嘿嘿地笑了起來,看她神情好像覺得她倆太傻似的。
姐妹二人見她既聾且昏扁嘴豁齒顫顫微微,卻那麼樂觀,只見她兩眼笑成一條縫,淚水和口水同時往下流。“老奶奶您別笑,問您是哪個村的?”榮蓉放慢了說話的速度,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問她。
“哦,你們行孝?找心?找的是孝心吧?不用找,孝心你們有!不過還不算大孝心,能影響和帶動自己身邊的人也行孝,那纔是大孝,孝心通九重天哪!”
老人說著睜開渾濁的眼睛,笑瞇瞇地把她們打量了一番,一字一句缺齒漏風地接著說,“看你們這麼年輕,行孝也要趁早。生命是短暫的,時間不等人,當醒悟過來時,說不定就沒那個機會了。想多積點孝德也沒那個條件嘍!百善孝爲先,搶時間吧!只要對長輩趁機多行孝,比存錢不知要好多少倍。存錢只爲今生,積孝卻爲來世。”
“老奶奶,您說得對,在家孝父母,不用遠燒香。您這麼重視孝道,您是好人哪!現在您這麼大年紀了,自身要多保重,我們送您回家吧!”榮蓉又慢慢地對她說。
“不管你說什麼,我只知道孝心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只是有慧根的人,他纔會有那個清明的頭腦慈孝的心。有了這個心,又真的行了孝,那他有福了!修行百年不如行孝一年,一定要珍惜短暫的生命,千萬別錯過和放棄行孝的機會。對父母要像對神那樣順從和敬畏纔對,真正孝順的子女就是對父母說話時,也不應該高聲,否則就是不孝。
“古人很重視對父母的感恩和報恩,可現在這種行爲越來越淡薄了,罪惡啊!有幾個人懂得利用生命成全自己?我們來這個世界上,第一大恩人就是父母,他們對我們恩重如山,很難報答。一個人是不是善良,就從他對父母孝順的程度可以看出來,通過這一點也展示了一個人的品行。”
接著老奶奶眼睛望著遠方,好像在自言自語:“人成神成鬼,道路是自個兒走出來的。世上好多人,上天有路不去走,地獄無門硬去闖,愛名愛利愛財色超過了愛生命,忘記了愛父母,迷失了自己。在名利場追逐玩耍越陷越深無力自拔,直至被慾望淹沒溺死----可憐啊!”
姐妹二人聽了老人所答非所問的長論,有一種茅塞頓開之感,兩人不約而同地意識到老人絕非尋常之人。正要和她說什麼,眨眼之間,老人不見了。四周看看,羣山起伏,鳥飛蟲躥;側耳聽聽,風呼呼鳥語啾啾,四面遠遠近近並無人影。姐妹倆面面相覷,好長時間後,榮茹才說:“老奶奶哪去了?我怎麼好像在做夢?”
“正是呢,剛纔和咱們說話的老奶奶,怎麼轉眼就不見了呢?咱們快去高處望望!”榮蓉說著就向山頂走去。
調皮的榮茹則邊往山上爬,邊大聲喊著說:“老奶奶----!您這顆老人蔘別裝神弄鬼!把您的隱身衣趕快脫去,您肉老皮粗筋頭巴腦,沒人願燉得吃您,別躲躲閃閃啊!”
倆人上到了最高處,來到了那兩塊像人的大石旁,那石頭屹立不動。她們剛在那石頭前站定,榮茹突然說:“姐,你看,石頭人活了,眼睛還在動呢!”
“看到了!看到了!”榮蓉也叫起來。
原來,那石頭老人正眼珠轉動,扁嘴張合面帶微笑,形象和剛纔與她們說話的老太太一模一樣。榮蓉忙跪下來,順便拉了一下榮茹,示意她也跪下。榮茹跟著也忙跪下,姐妹二人一邊磕頭一邊說話。榮蓉說:“謝謝老奶奶的教導,我們肉眼凡胎不識仙容,請多多諒解!”
榮茹在旁邊閉著眼睛合著掌也在說:“聽您一席話,勝讀萬卷書。謝謝您啦老奶奶!您以後再變活人,一定變得年輕點,省的別人說話您聽不清。我們聽了您的教導,您的話字字如金,我們便是得了千金,等於揀了大便宜。我們的話您卻一句也沒聽清,老奶奶,您吃虧了!”
榮茹正絮絮叨叨,忽聽身旁撲噗一聲笑。原來姐妹二人在石頭老奶奶面前跪下時,她們中間正好是那位跪著的年輕人模樣的石頭人。二人聽到笑聲回頭看時,她們中間竟跪的是個活生生的年輕小夥子,看他肩臂抖動笑聲嘿嘿忍俊不禁,這都是淘氣包榮茹的一席話引起的。
二人看罷大爲驚詫,可定睛再一看,瞬間有變,哪有什麼眼睛會動的老奶奶和年輕小夥子?眼前依然是兩塊坑坑巴巴的青色大石頭。這石頭在遠處望時很像兩個人,來到近前看,卻並不多麼像人,頭不像頭身不像身,無眼無口凸凹不平。
二人起身欲走,榮蓉突然發現在那石頭老太面前,有兩塊淡紅色的心形石頭,大小和雞蛋差不多。她彎腰拿起,隨手將其中一塊遞給榮茹。二人細看之下,兩石上均清楚的有暗紅色條紋,這條紋似“孝”字樣。“姐,這石人成了精了,一會兒真一會兒幻,把咱迷得暈暈糊糊的,最後送咱兩個石頭孝心,這不成了鐵石心腸了嗎?”
“茹茹,這石頭成了精也是好精,成了怪也是好怪。她送咱個帶‘孝’字的石頭‘心’,不過是時時提醒咱們謹記孝道常行孝事。她講得道理多好!豈是人人都明白的?豈是人人能想得到的?經她這麼一說呀,我好像猛醒了,咱們平時對長輩也只是順多,孝並不多。咱們認真想想,爲父母曾做過些什麼呢?還能有多少機會爲他們做些事?”
“姐,你別說,這老太還真是個聖人。咱們長這麼大,還真沒聽誰給咱們講這麼好的道理呢!”
就這樣姐妹二人一邊談論一邊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