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已經三小時過去了。
手術室外面坐著呆愣的紀少澤與氣憤的丁曉薇。
丁曉薇擔心的坐不住,站起來原地走了好幾圈,見紀少澤那個窩囊樣,氣不打一處來,拿起包包往他身上猛砸。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聽不懂人話,聽不懂人勸!要是紀媽媽怎麼了,我跟你拼了。」
紀少澤神情木然,默默地挨著她打。
他也不想事情變成這樣,他朋友給他指一條財路,可以賺到錢,他只是單純的想,他總不能一輩子送瓦斯吧?
他想去試試,如果賺不到錢,人再回國就好,他的想法很單純,詐騙什麼的根本不是他想得到,他也不認爲朋友會騙他。他脫離社會好幾年,不知道外面世界的變化,已經不是他可以掌握的。
手術中的燈熄滅,醫生與護理師從手術室裡疲憊地走出來,紀少澤與丁曉薇同時上前,抓著醫生問:「醫生,醫生,我媽怎麼樣了?」
醫生搖搖頭,「抱歉,我們盡力了,患者腦裡有一個動脈血管瘤破裂,失血過多,搶救無效,請節哀。」
醫生說完擡步,紀少澤想追上去,卻被護理師拉住:「你是患者親屬吧?請先跟我們過來櫃檯辦一些手續,有聯絡好葬儀社嗎?我們醫院沒有地方放遺體。」
紀少澤這才從驚愕中緩過來,逼近護理師大吼:「妳說什麼葬儀社?我媽只是昏倒而已,誰會想到她會死?誰會先聯絡葬儀社來詛咒自己家人?她只是昏倒而已,她沒有死!」
發泄完情緒,紀少澤臉頰流下一滴無聲的眼淚。
護理師對這種情況已經看多了,等他吼完,口氣依舊平靜說道:「您如果沒有屬意的葬儀社,我們醫院可以提供幾間葬儀社資訊給您挑選,但還是要請您跟我們去櫃檯辦手續一趟,還請紀先生務必打起精神並節哀。」
護理師離開,紀少澤抱著頭無力地蹲下,頭埋在膝蓋裡,抖動的肩膀都在顯示著他有說傷心,丁曉薇流著眼淚,對護理師抱歉的說:「對不起,給我們一點時間,等一下就過去辦。」
護理師問丁曉薇:「妳是死者的什麼人?」
「我只是她鄰居,我什麼也做不了,抱歉。」丁曉薇苦笑。
護理師看了蹲在地上的紀少澤一眼,無奈的搖搖頭,勉爲其難說道:「那就麻煩你們快點過來了。」
丁曉薇在紀少澤身邊站了五分鐘,看著這蹲在地上大哭的男人越看越煩,這一切不就他引起的嗎?現在是在跟誰比哭大聲的?哭給誰看啊!
火氣上來,丁曉薇抹掉眼淚,往紀少澤身上踢一腳。
「起來啦!哭屁喔哭!快點去把事情辦一辦,不然紀媽媽遺體要這麼放著嗎?」
紀少澤擡起頭狠狠瞪丁曉薇一眼,憤恨的說:「我媽死了,都不準我哭一下嗎?」
「這要怪誰?是誰不聽勸?硬要被騙去緬甸賣器官?這下好了吧......紀媽媽......紀媽媽......」丁曉薇越說越哽咽,一氣之下,左右開弓,連打了他十幾下巴掌。
紀少澤沒有反擊,紅腫著臉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也不想這樣,我只是想多賺點錢,我想讓她有面子,我想讓她知道,我是有用的人,怎麼會變這樣?怎麼會變這樣啦!」
丁曉薇甩了甩手,打巴掌打得手她好疼啊!他的臉是鐵打的嗎?
她抹掉眼淚,硬將紀少澤從地上扯起來,一臉正色說道:「先去把一些手續辦一辦啦!」
丁曉薇拉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紀少澤往醫院櫃檯走去,櫃檯人員拿一些資料給紀少澤籤,一邊解說一邊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這個彪形大漢,一身的龍虎,怎麼哭得像個女人似的,而且臉這麼紅是怎麼回事?
反觀丁曉薇,很理智地拿了葬儀社的名片,條理清晰的開始打電話,聯絡接大體,以及接下來的事項。
葬儀社來的速度很快,很快就將紀媽媽的遺體放入冰櫃,送到殯儀館後,將紀少澤與丁曉薇請到禮儀會館,介紹喪事詳細流程與報價。
紀少澤看不太懂,但看到總結十九萬多,臉色就變了,他哪來這麼多錢?
他擡起頭小聲的問葬儀社接洽人員楊家瑜先生:「這是最簡化的費用了嗎?」
楊家瑜先生禮儀工作已經從事二十年,他立刻明白紀少澤的難處,比著上面幾個項目說:「如果不辦告別式,這、這、這、都可以刪掉,法事也可以刪掉,看個日子直接去火化,但火化費是固定的,骨灰罈的費用不可以省,納骨塔是鎮公所設立的,只要二萬元,所以最簡化,只要五萬元就可以完成。」
紀少澤盤算身體一僵,這數字他還是沒有辦法啊--
丁曉薇皺緊眉頭看紀少澤支支吾吾的樣子,將報價單拿來看一眼,當即立斷對楊家瑜說:「就照這上面流程走吧!」
紀少澤瞳孔緊縮,睜大眼睛看丁曉薇:「妳妳妳......」我沒錢三個字怎樣都說不出口。
丁曉薇靠近他壓低了聲音說:說:「錢我先借你,等你繼承到紀媽媽的遺產後,再還給我。」
紀少澤這纔想到遺產這件事,他反問丁曉薇:「那我是不是要開個本票給妳?」
丁曉薇實在有點懶得理他,懶散的問他:「你會不還我嗎?欠這種錢會倒黴一輩子喔!」
紀少澤一聽,立刻挽回男性尊嚴,挺起胸膛,說話大聲:「我紀少澤不是那種不守信用的人!今天妳江湖救急我,我改日一定涌泉相報!」
還說上成語了!丁曉薇冷嗤一聲,擺了擺手,示意他閉嘴。
接下來紀媽媽的法事,丁曉薇一個外人也無法參與,如常的上班下班,倒是紀少澤忙進忙出,忙碌不已。
夜深人靜時,丁曉薇站在門口,擡頭看著月色,刻意壓抑的心痛,在這一刻蓬勃壯大,全身的血液沸騰奔涌,心跳震耳欲聾。
她懷念紀媽媽對她的微笑,兩人一起走過的路,逛過的市場,忙碌的廚房,像個媽媽般親切地喊她吃飯,幫助她擺脫初到小遠鎮的生疏,並帶她看沿途的美景。
這麼好的一個長輩,怎麼說走就走了呢?
情緒醞釀到極致,眼淚即將奪眶而出時,熟悉又厭惡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丁什麼小姐,明天我媽火化入塔,妳要送她一程嗎?」
要出殯了,這麼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