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之敵。

一開始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安其羅是認同的，但隨後他又覺得奇怪：幽藍怎麼就成了所有魔導師的一生之敵了呢？

他又想了想，很快便發現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因爲只有魔導師有正面抵抗幽藍的能力，而且這類人才總是供不應求，所以所有有魔導師潛質的人就全都被送進了軍校，接受相關教育，進行相關訓練，最後被送上對抗幽藍的戰場。

而就算是魔導師，在對抗幽藍的時候傷亡也很慘重，幾乎沒有人能成功活到退休的年齡，所以世人便產生了“魔導師要和幽藍死磕一輩子”的觀念。

安其羅在成爲魔導師的時候，他可沒這麼想，他只想著儘快將幽藍全部消滅——當然這是在他對幽藍沒有什麼概念的情況下。

參與了幾場戰鬥，對幽藍的實力有了清晰的感受後，安其羅稍微冷靜下來了，不再一天到晚的叫喊著要消滅幽藍，但心裡依然期盼著自己能看到人類完全打敗幽藍的那一天。

再到後來，親眼看到了人類爲對抗幽藍付出的慘痛代價，安其羅有些麻木了，雖然嘴上不承認，但他其實再也沒有想過如何消滅幽藍這種事——光是盡力從每場戰鬥中活下來就夠累了。

“閃”系列計劃幾乎讓他看到了希望，但參戰部隊幾乎全軍覆沒的事實，以及幽藍隨後的報復行爲卻又讓他如墜冰窖——我們付出了這麼多，幽藍卻毫不在乎？

從那以後，尤其是來到學院艦上後，他就思考起了另一個問題：幽藍到底是是什麼？爲什麼會發生這一切？

他認爲這是幽藍問題的根源，只有解決了這個根源，才能解決一切。

事實上，無數的人類精英在半個多世紀前就開始不斷研究這個問題，一個個假設在爭吵中成型，又在實測中被推翻。到了今天，人類能給出的答案仍然只有幾個說服力比較高的假設，但其中漏洞也不少，很難讓人信服。

安其羅身爲一個戰鬥人員，本不應該去想這些問題，但他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去思考這一切。

雖然明知不會有結果。

“你還別說，聽你這麼一敘述，其實我覺得銅幣還是有些想法的。”安其羅說道，“‘一生之敵’這個想法怎麼說呢，也沒錯，但聽起來實在是太消極了不是麼？總有點早死早超生的意思在裡面……我也碰到過跟你想法相似的人，這些人在參加過戰鬥後，基本是最快崩潰的，比那些‘爲了人類的大義’‘爲了正義的事業’的人還要快……相比起來，銅幣這種想法反倒更安全些……先不管她對你是一種什麼感情，她這種想要保護你的目標非常明確，而一個明確的目標最能激起人的鬥志。在上了前線後，她這種人會是最堅強的那類。”

艾麗克靜靜的聽完安其羅的分析，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平和的開口問道：“這都是你的經驗嗎？”

“當然。”

“那我可真幸運，聽到了老兵的真傳……”艾麗克說著有些懶洋洋的趴在了操作檯上，用她那藍到發黑的瞳孔看著外面同樣顏色的宇宙，“銅幣的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因爲我也沒覺得她有什麼特別的……她那麼強烈的要求和我做朋友，而且一直不離不棄的，應該只是我本身吸引了她，而這種吸引是毫無道理的。”

“有時候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吸引……確實是毫無道理的。”安其羅對此深表贊同——他實在是沒發現艾麗克身上有什麼好的……

“如果你認爲她那樣可以的話，我不介意讓銅幣正式加入進來。”艾麗克說道，“至於我，你也不用太擔心了。我也不會一天到晚拿那些大道理給自己打氣，也不會用‘這都是命’來安慰自己……你是知道的，如果幽藍輻射病的研究項目不再重啓，我媽媽的醫療費用還得由我想辦法拿到手……”

哦，對，想起來了，艾麗克在這世界上還有一個可以牽掛的人來著……

而艾麗克明顯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她嘆了口氣，雙手重新握向水晶球，開口道：“好了，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準備開始接著練習吧。先讓我看看，把書翻到699頁……”

趁著艾麗克挑機動動作的時候，安其羅卻再次對艾麗克的未來擔心起來。

爲了掙得醫療費確實是一個明確的目標，而且也確實會很有動力。但如此一來，因爲顧忌到自己是唯一經濟來源，所以一旦上了戰場，難免會有貪生怕死的時候，而在戰鬥的時候不專心是致命的威脅。

仔細想來，其實芝妮雅也有相同的問題——她的注意力過多放在艾麗克而不是戰鬥本身上。

如果說問題只在於艾麗克媽媽的生存問題，那就很簡單了，只要給艾麗克保證，一旦她戰死了，政府會一直負責她媽媽的維生費用，這就可以了。但問題根本不可能這麼簡單，因爲沒有人會希望自己離開家人，也沒有人會希望家人離開自己。

安其羅發覺自己這段思考理智到近乎殘忍——距離她們上戰場還有三年的時間，而他就已經在思考她們的後事了……

但這也都是十分現實的事情，因爲每個魔導師都是戰死的。而且在可以預見的將來，這個魔咒不會被打破。

安其羅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這件事，他也不想說這件事，乾脆就什麼都沒說，專心致志的做起練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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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身處度假村的艦長也罕見的沒有閒著。

在一棟由竹子搭建起來的仿製土著小屋內，艦長身著一身寬鬆的浴袍，正盤腿坐在一張草墊上，雙臂環抱，皺著眉頭仔細看著前方漂浮著的數個光屏。

過了好一會兒，艦長煩躁的撓撓頭，撓出一片閃光頭皮屑，“沒有什麼不同啊……根本沒有的啊……”

這些個光屏上所顯示的是人類文明領土上不同聯邦的地圖，而且每張圖上無一例外都有一些紅點——那是近期遭受過幽藍入侵的標記。

雖然按照數學家們的預計，幽藍入侵的次數在近幾年內會逐漸降低，而且事實也確實如此（雖然降低的速度令人著急），但人類文明的疆域實在是太廣闊了，每隔幾天就有一例幽藍入侵時間發生在人類文明領土上，實在是不值得稀奇。

但問題在於，因爲艦長得到了學院艦會遭受攻擊的警告，而且他自認爲這種攻擊只有幽藍有能力發起，所以他查閱了近期的幽藍入侵的記錄，但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與以往一樣，找不到任何規律。

我是不是應該深入調查一下？

雖然這樣數據量會有些大，但艦長還是決定稍微負責任一回。

反正有小文明可以幫我。

默默地看了眼坐在旁邊的泳裝金髮蘿莉投影，艦長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