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斌看向綠色法皇的身後。

一塊平平無奇的大石頭靜靜的躺在那裡，在躍動的篝火餘光映照下反射著明暗光影，與周圍散落的石塊在質地結構上並無二致，一點都不起眼。

但程斌很確信，在他轉過視線眨眼之前，那個位置根本就沒有這塊石頭！

看到對面的程斌豁然起身皺著眉頭轉首四顧，綠色法皇左右看了看，隨後擡頭注視著程斌語帶疑惑的問道：“怎麼了？”

“有意思...”對自身觀察力與記憶力有著充足信心的程斌切換各種感官模式，仔細打量了一下週圍情況後，若有所思的重新坐了下來，“...另類的觀察者效應？”

簡單的看了一圈，程斌就發現了問題所在——凡是同時脫離了他和綠色法皇感知渠道的物質，都處於一種形態與位置的不確定狀態。

舉例而言的話——閉上眼睛再重新睜開，原本處於視野中心的飛機殘骸就無聲無息的“漂移”到了眼角的方向，荒蕪大地上稀少的植被也會隨機出現在其他的位置。

考慮到這裡畢竟是夢境，程斌倒也能接受這類與意識和觀察直接相互影響的奇特現象，畢竟之前在城市裡也有察覺到類似的問題，不過當他把自己觀察到的現象解釋給綠色法皇聽的時候，對方卻神情嚴肅的站了起來。

“這可不是什麼好徵兆...”學著程斌的方式四處觀察了一番後，似乎有些疲累的綠色法皇語氣緊張的說道，“...對於一個做夢的人而言，這種環境的細節變化其實是很難被其主觀意識察覺到的，絕大部分人在這類事情面前都是睜眼瞎，你是怎麼...算了，這不是當前重點。”

來回走了兩步後，綠色法皇的身軀開始透明化，同時一道道裂隙在其身軀上擴散。

一個人形的替身，轉眼之間就分裂成了肉眼難辨的透明細索，如同散開觸鬚的海蜇般向著四面八方擴散了開來。

完全隱形的細索鑽入大地、纏繞石頭與植物，似乎在用一種另類的方式探索觸摸這個世界。

在一根看不見的虛無觸鬚貼上右手外露的皮膚後，程斌才重新聽到了綠色法皇的獨特通訊：“...構築這個小世界的記憶碎片正在‘失真’，我向反抗軍那邊確認了一下，這不是小範圍內的局部現象...

“整個夢境世界，所有生存空間都有類似的現象發生，說不定連夢境世界的基礎結構被動搖了，一定有什麼深層面的大事發生了——這是個機會！”

有組織的反抗軍觸角遍佈夢境各地，反饋彙總的情報很快理清了情況——統治夢境的死神13與各路神使紛紛失蹤，追獵部隊全線收縮，維持夢境運轉的各個意識中樞失去鎮壓逐步陷入混亂。

死神13的意識是由一個普通人類演變而來，雖然基於獨特的替身能力，他在夢境中無人可敵，但也根本沒有足夠的精神素質全面支配數十億智慧生命共同意識構築出的龐大夢境，甚至於在程斌降臨後，他有沒有干涉現實中無數生命軀體與沉眠系統的能力都得打個問號。

陷入夢境的生命多多少少都有一點通過意識干涉夢境的能力，過往死神13通過能力干涉了一絲深植每個人心底的、來源未知的深層敬畏，依靠簡陋的神明信仰體系收束了夢境生靈的意識走向，編織出了一個等級有序、穩定可控的夢境結構。

當圍繞神使體系運作的各個意識中樞陷入混亂，夢境統治階層的壓制力頓時大幅度削弱，反抗軍沒有遲疑多久，就開始嘗試將力量延伸到這些空白之處，試圖抓住這突兀出現的機會，擴大組織規模、擴散夢境規律的研究成果、集中衆生意識提高夢境干涉能力。

雖然追兵似乎已經撤走，但身份敏感的程斌和綠色法皇也沒有立刻冒頭參與這次的混亂。

綠色法皇似乎心底存在很多猶疑，程斌則是完全不關心夢境世界那點主導權的爭奪轉移——通過綠色法皇他已經和反抗軍夢境研究人員搭上了線，淺嘗即止的合作交流也足夠他立刻站穩腳跟、一步步擴張對夢境基礎的認知掌握。

程斌對意識與夢境的認知何等強悍？排除替身的影響，這個虛幻世界內根本沒有什麼能阻礙他一步步深入。

像是綠色法皇之前附體引導時那樣的、在龐大夢境意識之海中漫遊轉移之類的對內意識干涉技巧，程斌稍一嘗試就徹底掌握，完全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但夢境世界的混亂，並未就此止步。

繼續寄身於碎片世界、遊離在夢境核心圈邊緣的程斌，心底突然浮現出一段陌生的記憶——

那是一個名叫花京院典明的人類男性的記憶碎片。

幼年時碧綠虛影自陰影中浮現時的驚奇與害怕，發現這虛影除自己以外無人可以看到時的不解與鬱悶。

無人信任的秘密，無人理解的傾訴，父母與醫生帶來的質疑與恐懼，同齡人嘲諷引發的隔閡與孤獨。

在綠色替身進化到可以依循少年意識隨意干涉現實之前，少年的心靈就已經徹底封閉。

十幾年的孤獨後，是短短數十日橫跨地球遠征埃及的旅程，所帶來的炙熱友誼與隨之而來的、刻骨銘心的悲痛。

對作爲同類的替身使者們第一次放開心靈的青年，在迪奧與死神13帶來的慘劇中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邊的慘叫打斷了程斌對記憶碎片的遊覽，他擺脫記憶碎片殘留下來的，轉頭看向篝火旁跪倒在地的綠色法皇。

兩手抱頭慘嚎的綠色法皇猛烈將頭撞在身側的巖石上，隨後其身軀逐漸崩裂，在意識的混亂中向著散亂的綠色長索分解。

程斌的意識結構和常人完全不同，被就近侵染的綠色法皇很可能遇到了各種基於“不兼容”的問題，就是不知道這種意識層面的傷害有沒有克蘇魯那麼離譜。

找到問題根源後，程斌對癥下藥著手暫時解決了自己意識擴散侵蝕的問題，在等待綠色法皇甦醒以進行觀察的過程中，他將視線投向了夢境世界在混亂崩潰中暴露出來的深層陰影——

透過無數生命意識開始混淆滲透的亂象，在夢境最底層，一塊由所有夢境生靈意識完全融合構築的記憶碎片，逐漸浮現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