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隨張夫侍從偏門出了大廳,沿著抄手遊廊向西北方向走。
張夫侍一邊在前邊帶路一邊對襄城說;“自從四小姐出事以後,皇子就把她從桃花源搬到了杏花居。圖的是那裡更清淨些。”
襄城知道,平陽皇子下嫁本應修建皇子府。但平陽請旨願效平民夫妻孝順公婆,承歡膝下。聖心大悅,再加上睿敏本就是她至親,所以就在國公府大興土木,又買下鄰府花園,建了一處棲鳳園,讓新婚夫婦居住。王瑀受傷,自是離他們越遠越好。杏花居在國公府西北角,離棲鳳園一西一北,相隔數(shù)裡,就是想聽到什麼聲音也不容易。
兩人越行鼓樂聲越小,到最後只聽到水聲潺潺,間雜幾聲宛轉(zhuǎn)的鶯啼。國公府花園融南北之長,搬天下奇景,私底下被評爲京城第一園。兼之暮春,奇花綻蕊,異樹吐綠,又有崑崙玉石,蓬萊仙鶴,人行其裡,如入仙境。
襄城邊走邊嘆,直至到一垂花門前,上書杏花疏影,知道已經(jīng)到了地方。過了門,是一條青石小路,路兩旁是開到繁處的杏花。盛開的杏花,豔態(tài)嬌姿,繁花麗色,胭脂萬點,佔盡春風。又有水邊的杏花,花已將謝,竟似紛飛白雪。清水繞杏樹,岸上花朵,水中花影,各顯芳姿,真是“一波春水繞花身,花影妖嬈各佔春。縱被春風吹作雪,絕勝南陌碾作塵”。
兩人行進門來,早有婆子迎了上來,送至中堂,早有兩個垂髫小子在門口相迎,躬身施禮。
張夫侍對襄城說;“這是四小姐貼身侍兒嫣黃與柳綠。”又問柳綠,“小姐怎樣?”
柳綠人如其名,雖身量尚小,人卻如三月春柳,婀娜可愛。只是臉色不好,雙眼通紅,想是主子生死未卜,已是偷偷哭了幾場。現(xiàn)下眼裡卻滿是喜悅,“楊太醫(yī)剛請過脈,說是主子脈象平和,大有甦醒的希望。”
襄城聞言,忙雙手合十,虛空拜了兩拜,“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祖宗保佑!楊太醫(yī)是當朝第一國手,她既然這樣說,想必是不會錯,小四兒總算逃過一劫。”
張夫侍也滿臉歡喜,囑嫣黃去前廳告訴妻主與皇子。
兩人忙隨柳綠進了屋。杏花疏影雖小,卻是五臟俱全。進屋先是一間迎客廳,設(shè)了一座紅木嵌粉彩人物瓷板屏風,屏前設(shè)寶座﹑條案﹑青筒﹑宮扇。轉(zhuǎn)過屏風,才見臥室。
襄城一瞧見紅緞錦被中的蒼白人兒,眼淚就止不住的掉下來。王瑀是睿敏最小的孩子,最得他喜愛,從小就帶在身邊,出入宮廷。小時候就長得跟玉團兒似的,長大後越發(fā)的好,嘴巴又甜,幾乎沒人不愛。襄城只有兩個兒子,更是打心眼兒就憐惜她。眼看神采飛揚﹑顧盼風流的一個孩子,變得渾身傷痕奄奄一息,不由得他不傷心。
張夫侍見他如此,連忙攙他坐在牀前的一個梅花杌凳上。襄城攥住王瑀的一隻手,眼淚簌簌的下,嘆了一聲“我的兒…”。
張夫侍也跟著暗暗抹淚,平時睿敏父子就是壓在他頭上的一座大山。他也在夜裡偷偷抹淚,暗暗嫉恨。只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一朝蒙難,一個至親都不能陪在身邊,心裡難免有兔死狐悲之嘆。天潢貴胄註定得不到尋常家庭的安寧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