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所住小院,見御膳房的一名小太監(jiān)在路旁等候。那小太監(jiān)看到我,立即迎將上來,低聲道:“桂公公,那個錢老闆又送了一口豬來,這次叫作什麼‘燕窩人蔘豬’,說是孝敬公公的,正在御膳房中候公公的示下。”
我眉頭一皺,心想:“那口‘花雕茯苓豬’還沒搞妥當(dāng),又送一口‘燕窩人蔘豬’來,你當(dāng)我們這裡皇宮是豬欄嗎?”但這人既已來了,不得不想法子打發(fā)。當(dāng)下來到御廚房中,見錢老闆滿臉堆歡,說道:“桂公公,小人那口‘花雕茯苓豬’當(dāng)真是大補(bǔ)非凡,桂公公吃了之後,你瞧神清氣爽,滿臉紅光,小人感激公公照顧,又送了一口‘燕窩人蔘豬’來。”說著假裝親熱,走到我身邊,悄悄塞給我一張折起來的銀票。
我看著在竹籠中不住打圈肥豬,皺眉道:“那口‘花雕茯苓豬’已搞得我虛火上升,麻煩不堪,什麼人蔘豬、燕窩豬,我可吃不消了,來人,給我扔出去。”衆(zhòng)太監(jiān)以爲(wèi)我嫌棄孝敬的銀子少,立即心領(lǐng)神會,有人七手八腳的擡豬,有人推搡著錢老闆向外趕。
我也不理錢老闆的賠笑和絮叨,從御膳房離開,自行回屋,在銀票裡翻了一下,果然有一張字條,上面寫著幾個字:高升茶館說英烈傳。便知道天地會的人要見我,把字條燒掉,然後對牀上養(yǎng)傷的兩女道:“我回來晚了,你們餓不餓,要不要去讓人送飯來?”小郡主吃吃而笑,說道:“你屋裡那麼吃的,你不在,我們老實(shí)不客氣,早吃過啦。” шωш _ttκa n _C 〇
女刺客道:“桂……桂大哥,你可……”說到這裡,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我笑問:“你是說劉一舟麼?”女刺客低聲道:“你可曾打聽到?”我嘻嘻笑道:“今天太忙了,還沒時間去。這樣吧,你們讓我親一下,我現(xiàn)在就去。”
誰知兩女竟然師姐妹同心,異口同聲的叫到:“不行!”女刺客說不行,自然好理解,小郡主說不行,是爲(wèi)了什麼?難道我親她師姐,這個小丫頭吃醋不成?男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有一個最眼中的幻覺,就是:她是不是喜歡我!
小郡主的表現(xiàn)讓我暫時拋開心中的煩惱,對兩人笑道:“記得我聽過一場書叫‘沐王爺三箭定雲(yún)南,桂公公雙手抱佳人’,你也聽過沒有?”小郡主啐道:“我們黔寧王爺爺平定雲(yún)南,英烈傳中自然有的。可哪有什麼桂公公雙手……雙手的?”
心中高興,我一躍上牀,爬在兩人之間,左手摟住了女刺客的玉頸,右手抱住了小郡主的蠻腰,說道:“我說有,就是有!”在兩人的一聲驚呼中,乘勢側(cè)過頭去,伸嘴現(xiàn)在女刺客臉頰上吻了一下,讚道:“好香!”
女刺客左手翻了過來,拍的一聲,打了我一記耳光。我捂著臉喊道:“謀殺親夫哪!”一骨碌從被窩裡跳出來,抱住小郡主迅速親了一下,讚道:“一般的香!”哈哈大笑,隨手取了衣包,奔出屋子,反鎖了門。
一路出了神武門,便徑直走向高升茶館,剛到門口,就看見上次見過的高彥超給我使眼色,我裝作看了門口的布告牌子,說道:“今兒這回書,沒什麼聽頭。”慢慢踱將出去,果見高彥超等在街角,走得幾步,便是兩頂轎子。
上了轎子,轎伕健步如飛,行了一頓飯時分,轎子才停在一座小小的四合院門口。一進(jìn)大門,便見三十多位天地會的衆(zhòng)兄弟迎了上來,一起躬身行禮。我環(huán)視了一圈,今天來的人竟然比他們那次選香主那次還多。
衆(zhòng)人將我讓到上房坐定。關(guān)安基心急,說道:“韋香主,你請看。”說著遞過一張大紅泥金帖子來,我展開一看,原來是沐王府的沐劍聲請?zhí)斓貢嗄咎孟阒鹘袢丈陼r前去赴宴。
我擡頭道:“鴻門宴?”關(guān)安基道:“這姓沐的邀請香主,要是不去,不免墮了天地會的威風(fēng)。不過香主的擔(dān)心大家也都商量過,因此我們把直隸的好手都調(diào)了回來。”我心道:“怪不得這麼多人,看來是想打架啊。”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既然大夥兒都商量好了,我們又有這麼多人,那就去。現(xiàn)在剛過午時,時間還早,你們?nèi)?zhǔn)備下,我休息休息。”
不理這些人,獨(dú)自進(jìn)入另一個屋子,開始打坐修煉起來。一會要打架,內(nèi)力高一分是一分。捱到申時,我從修煉狀態(tài)退出,除下太監(jiān)服色,打扮成個公子哥兒的模樣,坐了轎子,在衆(zhòng)人簇?fù)碇拢缂s往南豆芽衚衕而去。
剛到衚衕口,便聽得鼓樂絲竹之聲。我把頭從轎中出來,耳邊聽得一陣嗩吶吹奏,心道:“沐王府這是迎接我嗎?看來我這個沐王府的女婿倒是蠻受歡迎的,哈哈。”
一行人繼續(xù)走進(jìn)衚衕,來到一座大宅院大門中開,十餘人已經(jīng)站在門外迎接。當(dāng)先一人是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身材高瘦,英氣勃勃,說道:“在下沐劍聲,恭迎韋香主大駕。”
我仔細(xì)打量了一番這個未來的大舅哥,看他雖然面容微黑,不過比我?guī)浤屈N一點(diǎn)點(diǎn)。好在這些日子自己結(jié)交的都是親貴官宦,對方這等執(zhí)禮甚恭的局面見得慣了。常言道:“居移氣,養(yǎng)移體”,對這種場面早已能自如應(yīng)付。下的轎子,對著沐劍聲拱了拱手,說道:“小公爺多禮,在下可不敢當(dāng)。”
沐劍聲看我年紀(jì)雖然不大,表情卻從容淡定,也是有些詫異,開口道:“韋香主能屈尊前來,本應(yīng)如此。”
在一陣吹吹打打中,沐劍聲把我們一行人讓進(jìn)門去。穿過院子,只見大廳中已經(jīng)有不少人,其中坐在中間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者,他的下首也坐著一人,此人臉色蠟黃,看起來傷勢未愈。天地會衆(zhòng)人看到他,忙圍了過去,叫到:“徐三哥!”這個人正是被人擄走的徐天川。
看沐劍聲領(lǐng)我們?nèi)雰?nèi),那個老者忙到門口迎接,道:“天地會近來好大的名頭……”他話聲極響,這幾句話隨口說來,如同常人放大了嗓子叫嚷一般,接著道:“……果然是英才輩出,韋香主如此少年,真是武林中少見的奇才。”
我客氣道:“不敢不敢,老英雄客氣,在下確實(shí)年少,奇才就不好說了。只要不是蠢材就行。”老者哈哈大笑,道:“韋香主果然快人快語!請!”
進(jìn)入大廳,沐劍聲把衆(zhòng)人介紹一番。老者原來是他的師父,叫柳大洪,剩下沐王府衆(zhòng)人皆是他們的家將,其中一個正是被徐天川打死哥哥的白家老二,白寒楓。
看人到齊,沐劍聲請我和坐了貴賓位,對面是柳大洪,沐劍聲在主人位相陪,徐天川反而被請上了首座。
一番介紹後,沐劍聲把便事情說了一番,原來徐天川是被吳應(yīng)熊手下一個盧一峰的狗官給擄走了,這個人和徐天川有過過節(jié)。而不是像錢老闆說的被沐王府抓去。這些事情我早猜到,此時聽完也就放心下來。
酒菜上來,我先敬了沐劍聲和柳大洪一杯酒,對其相救徐天川的事情先表示了感謝。柳大洪一口吧酒喝了,一捋鬍子,說道:“韋香主,既然徐英雄不是我們擄走的,那麼貴會和我雙方的糾葛,到底該怎麼解決?”
聽柳大洪如此說,徐天川卻霍地站起,昂然說道:“沐小公爺、柳老英雄,你們把我從漢奸手下救了出來,免遭惡徒折辱,在下感激不盡。白大俠是在下失手所傷,在下一命抵一命,這條老命賠了他便是。”說著把手伸向身後樊綱的大刀,意思是他要當(dāng)場自刎,了結(jié)這場公案。
我忙攔住徐天川,說道:“慢來,慢來!徐三哥,你坐下,你年紀(jì)一大把,怎地火氣這麼大?我是天地會青木堂的香主不是?”徐天川只好躬身道:“徐天川知罪,敬奉韋香主號令。”
我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這纔像話。白大俠死也死了,就算要徐三哥抵命,人也活不轉(zhuǎn)啦,做來做去總是賠本生意。”我緩了一下,眼睛在沐王府衆(zhòng)人身上掃了一遍,繼續(xù)道:“小公爺,你這次從雲(yún)南來到北京,身邊就只帶了這幾位朋友麼?好像少了一點(diǎn)罷?”
沐劍聲哼了一聲,問道:“韋香主這話是什麼用意?”我吃了一口菜,然後才微笑著道:“那也沒什麼用意。小公爺這樣尊貴,跟我韋小寶大不相同,來到京城,不多帶一些人保駕,一個不小心,給韃子走狗拿了去,豈不是大大的犯不著?”
沐劍聲長眉一軒,道:“韃子走狗想要拿我,可也沒這麼容易。”我微微一笑道:“小公爺武藝驚人,韃子自然捉你不住。不過沐王府中其他的朋友,未必個個都似小公爺這般了得,倘若給韃子順手牽羊,這麼希裡呼嚕的請去了幾位,似乎也不怎麼有趣了。”
沐劍聲一直沉著臉聽完我說的話,有些不愉,看色更加難看,說道:“韋香主此言,可是譏刺在下麼?你說我們沐王府中有人給韃子拿了去,不知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哈哈一笑,說道:“小公爺,你在北京城裡逛過沒有?北京城可大得很哪,你們雲(yún)南的昆明,那是沒北京城大的了,沒有個熟人帶路,不小心就好會走錯了。倘若一不小心,走進(jìn)了韃子的皇宮,沐王府英雄武功雖高,可也不大方便。”
沐劍聲尚未說話,只見柳大洪猛的站了起來,說道:“小兄弟言外有意,你如當(dāng)我是朋友,可不可以請你說得更明白些?”
我看了柳大洪一眼,說道:“我的話再明白沒有了。在下有個賭骰子的小朋友,是在皇宮的太監(jiān)。他說昨晚宮裡捉到了幾名刺客,招認(rèn)出來是沐王府小公爺?shù)氖窒隆便鍎β暿@道:“什麼?”右手一顫,手裡的酒杯掉了下來,噹的一聲,碎成幾片。
我嘿嘿一笑道:“我想沐家是大明的大大忠臣,派人去行刺韃子皇帝,那是……那是這個大大的英雄好漢。如果我設(shè)法去救他一個出來,交了給小公爺,一命換一命,那麼徐大哥失手傷了白大俠之事,也就算一筆勾銷了。”
柳大洪向著沐劍聲瞧去,緩緩點(diǎn)頭。沐劍聲道:“我們不知這些刺客是誰,但既去行刺韃子皇帝,總是仁人義士,是咱們反清復(fù)明的同道。韋香主,你如能設(shè)法相救,不論成與不成,沐劍聲永感大德。徐三爺和白大哥的事,自然再也休提。”
我看了看沐劍聲身後的白寒楓,問道:“不知白二俠什麼意思?”白寒楓眼中顯出些許痛苦,這種痛苦轉(zhuǎn)瞬即逝,朗聲說道:“韋香主如能救得我們……我們……能救得那些失陷了的俠客義士,我哥哥和徐三爺?shù)亩髟梗还P勾銷!”我明白他的心情,也佩服這個人的忠義,讚道:“白二俠,佩服!”
說完,又對沐劍聲道:“不過,這些人行刺皇帝,那是多大的罪名,身上不知上了幾道腳鐐手銬,又不知有多少人看守。我說去救人,能成功自然最好,不能也希望你們不要怪罪。”
沐劍聲道:“要到皇宮中救人,自然千難萬難,我們也不敢指望成功。只要韋香主肯從中盡力,不管救得出、救不出,大夥兒一般的同感大德。”頓了一頓,又道:“還有一件事,舍妹日前忽然失蹤,在下著急得很。天地會衆(zhòng)位朋友在京城交遊廣闊,眼線衆(zhòng)多,如能代爲(wèi)打聽,設(shè)法相救,在下感激不盡。”
我笑道:“這件事容易辦。小公爺放一百二十個心。好,咱們酒也喝夠了,我這就去找太監(jiān)朋友商量商量。”站起身來,拱手道:“叨擾了,這就告辭。徐三哥跟我們回去,成不成?”
沐劍聲道:“韋香主太客氣了。在下恭送韋香主、徐三爺和天地會衆(zhòng)位朋友的大駕。”
我和羣豪回到那四合院中。關(guān)安基最是性急,問道:“韋香主,宮裡昨晚鬧刺客麼?瞧他們神情,多半是沐王府派去的。”我笑道:“正是。你們不用擔(dān)心,我自然會救幾個出來。”轉(zhuǎn)頭向徐天川慰問了幾句,說道:“徐三哥,你也別再煩惱。這件事已經(jīng)解決,你只管好好養(yǎng)傷。”徐天川應(yīng)道:“是,是。多謝韋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