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雲(yún)終於找到了她家小小姐。

小小姐在一羣丫鬟裡哭得厲害，她心裡一驚，莫不是有人膽大包天欺負小小姐？

這個想法在爲首的丫鬟看到她時彷彿見到救星的表情後得到質(zhì)疑，她看向爲首的丫鬟，這個她認識，是顧府的大丫鬟，此時正手忙腳亂地安慰小小姐。

梳雲(yún)趕忙上前，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是謝阮的陪嫁丫鬟，深受信任。

不認識的人卻覺得她行跡可疑，主母離世時不在身邊，如今又突然出現(xiàn)，而且面色慌亂。

有這種想法的是這兩天剛剛招來的新人，由於長得貌美，性子伶俐，便安排她去主母身邊侍候，誰知那幾日主母心情不好，與老爺也鬧得不可開交，她也只被安排做些雜活，一直沒有機會見到主母。

如今看到梳雲(yún)要理所當然的抱走小姐，她心生警惕，問道：“你是哪裡來的丫鬟？”

旁邊的大丫鬟紅袖頓時頭疼欲裂，只覺得這新人不知好歹。

梳雲(yún)看向她，是個陌生面孔。

她沒多說什麼，只道：“我是主母身邊的，將小姐交給我伺候吧。”

誰知那新人繼續(xù)問道：“主母去世時怎麼不見你在身邊？”

聽到“主母去世”四個字時，梳雲(yún)臉上悲色頓顯，她強忍淚意，冷冷呵斥：“我的去處自是主母之命，安得你來質(zhì)問？”

說罷便帶著顧窈離開。

那新人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冷笑一聲，嘀咕道：“神氣什麼？！主母都已經(jīng)死了，老爺遲早要再娶正妻，到了那時，顧家哪裡還有你們的位置！”

嘀咕聲不小，在她旁邊的紅袖聽得分明，她狠狠瞪她一眼，新人連忙陪笑。

心道：“怪不得老爺受不了主母，這顧家大大小小都快唯主母之命是從了。”

謝阮生前強勢，眼裡容不得沙子，死後人們肆意編排她，不過她也應該不在乎這些了。

梳雲(yún)沒將那小丫鬟的話放在心裡，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姐說走就走這件事所帶給她的悲痛足以壓倒一切。

她現(xiàn)在什麼都不在乎了，唯一所求便是小小姐顧窈能夠快點長大。

顧窈不知道她孃親死去一事背後的含義，她只能看到表面——她爹爹在她孃親下葬後沒多久便又給她娶了一位母親。

這簡直在侮辱孃親！！！！

顧窈要找顧雲(yún)墨理論，當然她也說不出來什麼，但她可以哭鬧著叫喊“不要新娘！只要孃親！”

顧雲(yún)墨看著她無奈，彷彿看著潑辣版的小謝阮。

實話實說，顧窈長得確實像她孃親，不僅輪廓像，眉眼也像，但謝阮眉眼更鋒利一些，看著便不好相與，顧窈不是，她的更溫和，有時候發(fā)呆會顯得有點憨。

顧雲(yún)墨看著這張臉，想著已逝的故人，好像終於從記憶深處挖出一些青澀的情意，這情意被時光打磨得斑駁不堪。

他轉(zhuǎn)頭吩咐梳雲(yún)：“把小姐帶下去，本官大婚前不要讓她亂跑。”

這場景有點熟悉。

好像每次都是這樣，孃親在時，他們吵架是讓丫鬟把她帶下去，孃親不在了，爹爹要娶新娘，也是讓人把她帶下去。

她是不重要的。

她一直都知道，但她就是想拼命地抓些什麼，至於是什麼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如果她什麼都不做，她就會被所有人拋棄。

顧雲(yún)墨不經(jīng)意間對上顧窈的眼神，他心裡猛地一驚，驚訝於顧窈眼中的兇狠。

他示意梳雲(yún)停下，自己走到顧窈面前，蹲下身來平視著目前他唯一的女兒，問道：“你是否覺得爲父心狠？”

顧雲(yún)墨問這句話時臉色平靜，眼睛卻看向顧窈。

顧窈沒他那麼多心思，搖搖頭又點點頭。

顧雲(yún)墨問她：“這是何意？”

顧窈說：“如果娶了新娘，就是。”

顧雲(yún)墨哈哈大笑。

顧窈不解其意。

顧雲(yún)墨摸摸她的頭，徑直走了出去。

顧窈不明白父親的意思，但卻是第一次見到父親大笑，別說是顧窈，就是梳雲(yún)也是第一次見到姑爺這副樣子。

她心裡不太好受，難不成小姐死了就讓姑爺如此開心？

顧雲(yún)墨的婚禮準備仍然照常進行著。

在臨近顧雲(yún)墨大婚的那幾天，顧窈夜間睡覺時總是不安穩(wěn)，夢裡總是夢見新的主母對她甚是兇惡，她恐懼至極卻無人相幫，每每這時她都會大汗淋漓地醒來。

醒來後她縮成小小的一團，這時梳雲(yún)總是會從外間趕進來，心疼地看著她，想進一切辦法哄她再次入睡。

顧窈迷迷糊糊地想：梳雲(yún)姨是不是也每晚都睡不著呀？

顧家這對主僕在這邊擔心著。

與顧雲(yún)墨聯(lián)姻的林家也不好過。

閨房內(nèi)。

林清婉已經(jīng)不知道多少次撥動自己的手鐲了，嫁給顧雲(yún)墨這件事她做不了主。

她對顧雲(yún)墨的瞭解僅限於知道他曾中過狀元，一表人才，除此之外便是從父親處得知，顧雲(yún)墨極其受新帝的重視，日後前途無量。

她不想知道這些，對於她做不了主的事情，她都不想知道，鬧心。

但她對謝阮所知甚多。

當年的世家貴女，京城名媛，如今莫名其妙香消玉殞，明面上說是染疾身亡，心裡誰不知道是因爲謝家遭禍的原因。

林清婉在心底嘆了口氣，雖說新帝登基，誰都不想觸黴頭，但謝阮剛死沒多久，她便嫁入顧家，這事做得實在是難看。

但那有如何呢？她冷冷一笑。

人們向來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自古如此。

那麼謝家到底怎麼了呢？

自新帝登基以來，朝堂形勢就一直錯綜複雜，新帝都登基了，朝堂形勢還很複雜這件事本身就很複雜。

表面上看，新帝掌控了局面，然而和諧之下卻一直暗潮洶涌。

歸根結(jié)底，還是新舊勢力之間的交鋒。

自然，新皇那派是新勢力。

而舊勢力便是以謝家爲代表的世族派。

雖然謝家有一段時間囂張強盛得讓其他世族都很有意見，但牽涉到核心利益時，他們還是會站在同一戰(zhàn)線的。

流水的王朝，鐵打的世族，這句話可不是說出來騙三歲小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