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從高處俯視著她,冷笑。
小顧窈猛地從夢中驚醒,她驚魂未定地四處張望,待確定自己仍在熟悉的地方時,才放下心來,她有些冷地抱緊自己,感覺自己摸到了一身冷汗。
她又想孃親了,這個想法讓她難受得想大聲嚎啕,但她最終只是更緊地抱住了自己。
她哪裡還有孃親,她的孃親早已拋棄了她,去了一個她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在這種難以言喻的悲痛中,她又沉沉睡去,夢裡回到了景昭元年。
她看到了孃親不顧自己以往最爲看重的儀態,向父親大聲質問:“顧雲墨,你瘋了嗎?你不要忘記是誰提拔你至今,如今我母族受難,你想冷眼旁觀?!”
父親面色凝重,但仍強忍不耐溫言安慰道:“阮阮,此事非同小可,新帝登基,朝堂勢力須得重新洗盤,削弱世族力量勢在必行啊。”
謝阮冷笑一聲,“所以就拿我謝家開刀?”
父親面色一驚,“阮阮,你難道忘記了岳父一直支持廢太子嗎?新帝如何能容?”
謝阮轉頭,緩緩看向顧雲墨,問道:“僅僅只是新帝不能容?我看你們也不能容吧?!”
畫面一轉。
謝阮坐在梳妝鏡前,陪嫁丫鬟爲她插上最後一根雲釵。
謝阮凝眉細細看著鏡中人,問道:“梳雲,你看我這些年是否變化了許多?”
梳雲紅著眼哽咽回答:“夫人一如閨閣時年輕貌美。”
謝阮嗤笑一聲。
轉瞬後面色又沉靜起來,“年輕貌美又怎樣?謝家大勢已去,我又何必存活?”
梳雲終於沒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畫面再一轉。
顧窈看到一根白綾將孃親懸掛在屋樑之上,孃親的腳隨著白綾盪來盪去。
她恐懼地尖叫,驚動了外面的丫鬟和隨從,頓時尖叫聲四起,亂作一團。
有人悲痛欲絕:“夫人!夫人你怎麼了!”
有人忙裡忙外:“老爺呢?快叫老爺!有懂醫的嗎?快過來!”
顧窈努力擠開人羣,想上前去看看孃親。但她年齡太小,反而差點被人羣絆倒。正當她打算再次進入時,忽然聽見門外又傳來喧譁。
父親面如寒霜地進來了。
顧窈哭得紅通通的眼睛瞬時一亮,她操著小短腿跑向顧雲墨,一把抱住他,哭嚎著:“爹爹,爹爹!快救孃親!”
顧雲墨抱緊了小顧窈,他目光很緩慢地落進房內,極艱難地落在躺在地上的謝阮身上,丫鬟隨從們早已沉默地散到兩邊,低著頭。
顧雲墨想把顧窈放下去,顧窈卻緊緊抱著他的胳膊,他只好捂住她的眼睛,走進房內。
顧窈覺得他的每一步都重若千鈞。
謝阮死了。
顧雲墨知道。
孃親再也不會醒過來了,再也不會抱她了,再也不會對她笑,不會似喜似怒地嗔怪她了,她走了,不回來了。
六歲的顧窈模模糊糊地感覺到。
顧家當家主母的死在顧家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一時間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顧家世代並非高門望族,只是五六品的小官家族,直到顧雲墨年僅弱冠便中了狀元,得天子眷顧,才逐漸展露頭角。
又兼其相貌出衆,竟讓謝氏本家的嫡女謝阮動了芳心,死活非君不嫁。
謝家乃百年世族,極盛時甚至可與皇家抗衡,早已尊貴至極,本就不求女兒高嫁。
當時看到顧雲墨德才兼備,於是也就同意了這門婚事。
從此在朝堂之上也時有照拂。
可如今卻世事變幻……
衆人不禁心驚:莫不成謝家是真的完了?可蒙謝家恩惠已久的顧家又如何能脫離干係?
別的且不論,總之景昭元年,新帝登基,謝家是倒了大黴了。
梳雲在四處找她家小小姐的時候,便已經感覺到了籠罩在顧府的陰雲,不過她管不了太多了,悲痛和焦急逼得她眼眶發紅。
她看到了姑爺,但沒有看到小小姐。
顧窈能去哪裡?
在她心有所感孃親已經永遠地離開她的時候,她便瘋了似地扒開顧雲墨的手,死也要見她孃親最後一面。
顧雲墨一時不察,竟被她掙脫了開,於是她見到了令她終生難忘的一幕。
人死之後,怎麼能變那麼多呢?
顧窈心裡冒出一個疑問。
她不敢相信地上那個面色青白的人會是她孃親,她和孃親唯一相像的地方便是她們生前死後一如既往整齊端莊的髮髻。
顧雲墨立刻上前抱起她,吩咐一邊的丫鬟道:“帶小姐下去。”
丫鬟接過顧窈,連忙安慰著帶她出去,這幾個丫鬟算是跟謝阮時間比較長的,此時見到此事也是難過,對顧窈更是憐惜。
誰知顧窈卻不同意,在丫鬟懷裡大哭大叫,一會兒喊孃親,一會兒喊爹爹。
丫鬟手忙腳亂。
顧雲墨不管她,任丫鬟將顧窈強行抱下去。
等到房內再次安靜下來。
顧雲墨開口道:“吩咐下去,主母不幸身亡,準備喪葬事宜,至於其他,不得胡言一句,違者重罰。”
說罷,不再看房內一眼,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