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就是三天過去。
這天下午,天朗氣清,微風和煦,嫋嫋琴音拂過萬千竹林。
房中,秦知了依然躺在牀上不能動彈,不過神情卻是相當愜意,“這首小泉流水不是很行啊,聲音太僵了,一點也沒有泉水叮咚、肆意自然的意境,換一首,換一首。”
宋雨桐在一邊苦著臉素手撫琴,聞言琴音乍斷,勃然大怒,“你彈得好,有本事你來彈啊?!?
“我不會彈,只會聽。你換不換,信不信我告訴雲(yún)姨你偷懶?!?
宋雨桐恨恨地看著他,銀牙都要咬碎了。孃親居然讓這傢伙監(jiān)督我練琴,這不是存心折磨我嗎。她輕撫胸口,長出一口氣,忍了。兩隻手重又搭上琴絃,下一刻,琴音卻是如同戰(zhàn)鼓隆隆、號角長鳴,一股金戈鐵馬、慘烈沙場地氣息撲面而來。
秦知了點評道,“嗯,不錯,不錯,有點意思了?!?
宋雨桐小臉一黑,練琴本就很痛苦了,還要被這貨點評,挑這挑那的,關(guān)鍵是那語氣特別讓人不爽。她現(xiàn)在很想把這琴一腳踹翻,然後給秦知了飽以老拳,讓他爽一爽。
屋子外面?zhèn)鱽硪魂嚭奥暋?
“小知了,哥哥我回來了。聽說你被大妖追的很是狼狽啊,來讓哥哥看看你現(xiàn)在咋樣了。千萬不要毀容了,不然以後你可娶不到媳婦了。打一輩子光棍,那人生就實在太寡淡無味了一些?!?
聽到這熟悉聲音,宋雨桐喜出望外,琴也不彈了,就往外面跑。哥哥他們平安回來了,不用練琴了,也不用被秦知了挑三揀四了,對她來說簡直是三重快樂,幸福來得太突然。
秦知了也是鬆了一口氣,雖然對他們有信心,但是出去一個多月了還沒有回來,平時出去打獵也沒有出去這麼久過,難免叫人擔心。那可是危機四伏的大山深處,兇獸猛禽出沒、大妖橫行的地方,動輒就有生命危險的地方。好在平安回來了。
兩個人大踏步走進來。
宋玉庭意氣風發(fā),眼睛中的神采有如明光,叫人不敢與之對視。整個人猶如出鞘的寶劍,身上的氣息很是凌厲。不過他的衣服卻是破破爛爛,乾涸的黑色血跡讓衣服發(fā)硬,走動間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隨之而來的是一股腐爛了變了形的魚的腥臭味道,聞之慾嘔。宋神山面容沉肅,沒有逼人的氣勢,卻給人一種大山的巍峨。他的儀容儀表卻是乾乾淨淨,有了宋玉庭的對比,簡直是糞坑裡開出了一朵水仙花,讓人很是驚喜。
宋雨桐撲進宋神山的懷裡,卻是離宋玉庭遠遠的。這讓宋玉庭很是幽怨,“小妹,這麼久不見,就不給我個擁抱嗎?”
“啊,臭死了,哥,你離我遠點。”
秦知了笑道,“山叔,庭哥,你們可算回來了,雨桐都擔心死了?!?
“這次出去,我們遇到點事,耽擱了一些時間。”
“我看看你身體怎麼樣了。”
宋神山來到近前,也沒有什麼動作,只是眼底透出一片湛然神光。
這是一門極高明的望氣術(shù)??捎^人體生機死氣的分佈,氣機的流轉(zhuǎn),精氣的多寡,神氣的厚薄。據(jù)說修至高深處,觀雲(yún)捲雲(yún)舒可知天象變化,觀山水地脈,可尋洞天福地,觀氣運流轉(zhuǎn)可知興衰罔替,觀星移斗轉(zhuǎn)可知天地大勢。
在他的眼中,此刻的秦知了明暗相間,暗處是死氣盤踞之地,明處代表著生機氤氳。全身上下十餘處暗斑,都繚繞著一圈耀眼的光帶,其餘的地方都是光芒黯淡。生機和死氣彼此消磨,以腹部最明顯,宛如一輪黑色的太陽在發(fā)出耀眼的光芒。一般人受傷之後,生機和死氣的分佈不會這麼對比強烈,這是有人專門疏攏生機以消磨死氣,讓秦知了的身體能夠更早的恢復。
最讓他驚異的是秦知了的頭部,那裡有一團光很是刺目,遠比正常人識真後凝聚出的一點靈光要強大的多。略一想,宋神山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這讓他有些感慨小傢伙的福緣深厚。不過這也意味著,小傢伙日後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打磨,破繭這道門檻遠比常人來的艱難。
“差不多再有十天,就可以下地行走了,不過要想痊癒至少還得半個月的修養(yǎng)?!?
“謝謝山叔。”
宋玉庭搬過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上去,對著秦知了的腦袋就是一番打量,嬉笑道,“還好,還好,沒有破相,以後還找得到媳婦?!?
“話說,你這也太倒黴了吧,第一次出去就遇到大妖,快給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秦知了眉頭皺起,“庭哥,院子裡有水,你先去洗洗,我待會兒給你說,你這也太臭了?!?
“就是,就是?!彼斡晖└胶偷?。她站的遠遠的,捂著鼻子,根本不敢靠近。
宋玉庭滿不在乎,“臭嗎?還好吧,就當作鍛鍊你們的意志力了,忍忍就過去了?!?
宋神山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罵道,“都忍你好多天了,給我洗乾淨了再進來,沒看我這一路都是閉著氣的嗎,不累嗎?都不知道體諒一下你老子。”
宋玉庭罵罵咧咧的滾出去沖洗了,宋神山一揮袖袍帶起一股大風,將殘留的惡臭一股腦的丟出窗外,屋內(nèi)三人齊齊長舒一口氣。
宋雨桐眉開眼笑,“還是爹厲害。你等著,我去給你弄些吃的來?!?
宋玉庭耳朵尖,趕忙補充道,“我也要,多準備點。這一個月可把我餓壞了,除了烤肉還是烤肉,都快把我吃吐了?!?
趁著他們吃飯的功夫,秦知了就把這次外出的經(jīng)過說了一下。都講了這麼多次了,他現(xiàn)在可謂是熟稔至極,從頭到尾,不帶半點卡殼的。
宋玉庭一邊吃,一邊嚷嚷著要給秦知了報仇,非要宰了那條蛇妖煲蛇羹不可。
宋神山沉思了一會兒,“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小知了看到的那條金色鯉魚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那條真龍的神魂。真龍性水,天生能夠在地脈中穿行。能夠神魂離開天地巢穴,自由行走,料想真龍出世應該就在這幾年了?!?
“等小知了可以下地了,陪我走一趟那處小潭?!?
“如果能夠得到蛛絲馬跡,就能讓我們在真龍出世的時候佔到先機?!?
聽到他這麼一說,宋雨桐眼睛閃閃發(fā)光,“那我們豈不是有很大機率捉到一條龍?!?
宋神山啞然失笑,“想的太美了。每一條真龍出世都干係甚大,意味著一次滔天的血劫。出手爭奪的人無一不是當世的頂尖強者,神遊只是入場的門檻,一般來說都是成聖做祖的大能纔有希望。”
宋雨桐撇撇嘴,對此很是無語,“也就是說咱們沒戲唄,那佔先機有什麼用?!?
一邊宋玉庭笑著解釋道,“怎麼沒用了。自古以來就有種說法,天之精生鳳,地之氣養(yǎng)龍。每一座山脈,每一條江河都代表著一道地氣的流轉(zhuǎn)。山脈相連,江河交匯,地氣聚集的地方就會形成一座龍巢,在漫長的歲月中,蛻變出真實的形體,滋生靈智,功成圓滿後就會出世。”
“龍鳳都是天生地養(yǎng),潛力無窮的生靈,這個我們不去想,想了也是白想。即便得到了,那也是保不住的?!?
“不過我們可以打打那龍巢的主意。經(jīng)過地脈數(shù)十萬年的滋養(yǎng),即便核心的精粹被孕化成了真龍,那殘餘的地氣滋生的天材地寶也是海量。真正的強者看不上,但對我們可是不可多得的寶貝?!?
“說白了,就是吃點殘羹冷炙唄?!?
其餘幾個人都很無語,這話說的也太難聽了,不過意思確實是這麼個意思。
秦知了又問起他們這次在山裡經(jīng)歷。
宋玉庭頓時眉飛色舞,神采奕奕,“這次很危險,差點就回不來了。不過大開了一番眼界,很值。我現(xiàn)在才知道,世界之大,浩瀚無垠,強者之多,恆河沙數(shù)?!?
“我們沿著平常的入山路徑,繞道小豬山,西行約有五千裡?!?
“這一路上,各種罕見的兇禽猛獸都比往常多了很多。每隔數(shù)百米,就有一頭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猛獸。像是溪邊、幽冥豹、人面鷹這些,只能算尋常。到處都在廝殺,獸吼鳥鳴不絕於耳,各種野獸的屍骸隨處可見?!?
“有些地方山都被砸塌了,樹木被燒了個乾淨,只有一片黑壓壓的樹樁以及被燒成焦炭的屍體。那味道簡直無法形容,有些屍體隨便碰一碰就化作飛灰。河流都斷流了,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水池。更有甚者,方圓數(shù)裡之地都被冰封,白茫茫一片,裡面的各種生靈都栩栩如生。”
“一頭紅色的大鳥,長達百丈,通體繚繞著絢爛的神采,從遠方飛來,嘴裡吐出的火焰燒燬了成片的樹林,連山石都融化了,形成了一處熔巖湖泊。一頭山嶽高的莽牛,一聲嘶吼差點就讓我神魂受創(chuàng)。一頭金毛猿猴,扛著一根數(shù)十丈長的石棍,一棍子就抽碎了一座山峰,將一頭盤山的巨蟒打斷成數(shù)節(jié)。一條怪魚,碩大的頭顱佔了身子的三分之二,從水裡躍起數(shù)百丈,將過路的一羣飛鳥悉數(shù)吞進肚子。”
“我們走到一處小湖邊,裡面居然有一頭蛟龍?zhí)匠鲱^來,要把我們一口吞掉。最後還是我爹出手,纔將其擊傷。其餘的長老都不是對手。”
“一座林木茂盛的山峰,我們剛踏上去,就開始地動山搖。我們趕緊離開,在遠處眺望。這座山居然是一頭老烏龜,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被我們驚醒。透發(fā)的血氣,直衝雲(yún)霄,好在它只是淡淡的看了我們一眼,就沒有理會?!?
“一株三尺高的晶瑩小樹上結(jié)著三顆果子,藍綠色,香氣漂盪出數(shù)裡。樹下是一片裡許方圓的白色沙塵,實際上是一層厚厚的骨粉。沒有生物敢靠近,我們也不敢招惹,遠遠避開了?!?
“在羣山深處,居然有一處沙海。裡面密密麻麻的活動著手指長的怪魚。身體透明,內(nèi)臟的蠕動清晰可見。料來柔軟異常,居然堅硬如鐵,可遊走于山石間?!?
“原本的計劃是要深入到摘星山、瑯曜峰、矗劍山、捧雲(yún)臺,這幾座十萬大山最外圍的幾座山峰,估量這次事件波及的範圍,以及可能出手的大妖的實力層次?!?
“越往裡面走,越是危險,以我們這一行人的實力最後還是在中途止步了。和遇到的其它幾個家族的人交換了情報,我們就回來了?!?
宋玉庭面色沉重,“根據(jù)已知的信息推斷,這次真龍出世,至少震動了方圓十萬裡地域?!?
“在未來的數(shù)年裡,我們這片地域?qū)⒊蔂戯L暴的中心。”
秦知了有些憂心忡忡,“既然真龍神魂能夠遊離於此,會不會它的巢穴就在這附近?到時候會波及我們山谷。”
“這倒不見得。真龍?zhí)焐仞B(yǎng),受到大道青睞,天生能夠調(diào)用一部分天地之力。其神魂藉助水脈,遊走兩三千里只是尋常?!?
“你們不要多想,天塌下來自有我們來想辦法?!?
宋神山淡淡道,“我們這些家族能夠世代紮根於此,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大不了聯(lián)合各大家族一起廝殺一場,最起碼自保是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