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族之恨,遲早要加諸與你,剛纔我刺你的那一劍,是替我父王還你的!今日一別,他日再見,不是朋友,只是敵人!“
說話間,蕭天雨將裙襬一掀,而後劍鋒反轉,割下了一塊金色的碎布。
碎布飛揚,在在場三人複雜目光的注視下,漸漸飛遠,也帶走了曾經的那些深情厚誼。
話罷,持劍而立的女子立馬轉身,再不看他半眼,決絕的向外走去。
瓢潑大雨中,那一身血跡的少女在門口緩緩駐足。
過了良久,只聽她略帶悲痛的說道:“戰天痕,我蕭天雨此生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與你相識。”
話音平淡,好似梧桐秋葉,隨風而起,隨風而落,傷感內斂,絲毫不漏。
她說話的時候表情沒有一絲波動,好像她此時說的不過是最平常的一句家常話。
戰天痕的瞳孔猛然一縮,彷彿像被針刺一下,又好像什麼東西被別人從他眼裡心裡抽走了似的。
蕭天雨只是在門口略微一頓,剛剛撂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雨水下的依舊猛烈迅疾,房前屋後都有了一尺來深的積水排不掉,那黑髮藍眸的少女便踏著這坑坑窪窪的路面一腳深,一腳淺的蹚了過去。
她走的步伐十分平緩,但在戰天痕眼裡,她跨出的每一步都是天塹。
待她將這漫漫長路走完,那今生今世,恐怕也就永無再見之日了。
戰天痕就在那屋門大開的小院裡,默默的看著離人遠去,待那道靚影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之下,他只能咬了咬嘴脣,低低地嘆了口氣。
月隱低頭擔憂的看了看戰王爺胸口的傷勢,然後又望了望蕭天雨離去的方向,左腳一前一後,虛浮不定,似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抉擇。
就在此時,突聽戰天痕說道,“快去看看你家小姐吧!外一她傷心過度做了什麼傻事,那到時候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聞得此聲,月隱當下也不再猶豫,轉身撒丫子就跑,朝蕭天雨離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蕭天雨一個人滿身血跡的在那重重小巷裡浪蕩,任憑冰涼的雨水淋了她一身也渾然不知。
愛人背叛,至親慘死,敢問這世間又有什麼東西是一層不變的呢?
家都被人一把火燒了,她從今往後又該何去何從呢?
諸多感受都在此時徹底爆發了,一時間,她有點迷茫,有點想哭,卻偏偏哭不出來的感覺。
有生以來,蕭天雨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心如刀絞。
這種感受瞬間便襲至了她的全身,凍的她五脹六腑麻木不堪,彷彿再過一會,就要碎了。
王家小姐,是何等的威風,萬人之上,一生有著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可儘管如此,她蕭天雨卻也生出了死的念頭。
而這一切都源自於十多天前的那件震驚五洲大陸的大事。
十天前,烈淵國的盤山都城內。
月上正空,絲絲縷縷的灑下一地銀白。遠遠看去,好似鋪了萬里的碎銀。
綠林如海,一棟黃楊木屋坐落其中,遠遠看去,如同一個小黃點。
窗外閃過一道黑影。
屋內燭火搖曳,身著九蟒紋龍十八金絲長袍的男子端著白玉杯,仰頭便喝,似是全然沒有注意到外面的異動,依舊舉杯,喝酒。
黑影疾馳如電,手在牆上一拍,便輕飄飄地飛上屋頂。隨即腳尖點地,三步化一的停在屋子頂的東北角。
黑影自然是穿著夜行衣的蕭天雨。
蕭天雨二話不說的便去揭瓦――黃楊木搭成的屋子,上方蓋的是琉璃瓦。此時被她一揭,底下的情況自然一目瞭然。
戰天殤 的酒杯剛觸到脣邊,此時一仰頭,頓時和蕭天雨打了個照面。
他眸中兇光畢露,第二杯酒,連著白玉杯一同被拋了出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直砸那少女的面門。
蕭天雨暗道不好,這要是真被砸中,可就破相了。她上身後傾 ,重心下移,雙腳在瓦上狠狠一跺,便一個後空翻抽身而去。
緊接著,琉璃瓦碎屑四處飛濺,戰天殤便立在木屋屋頂之上,佔據最高點,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她。半響,鼻子一哼 :“鼠輩!”
蕭天雨一個轉身將承影劍抽出鞘,劍指戰天殤,同樣一個冷哼:“那你就給我好好看著,鼠輩如何將烈淵大帝打進爛稀泥!”
倆人都是個火爆脾氣,此時一相遇,就宛如兩掛鞭炮疊加在一起,一個不小心,便會炸的火花四濺,響徹九霄。
戰天殤怒喝:“你找死!”他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把九環大刀,閃電般朝蕭天雨天靈蓋劈下。
蕭天雨一側身便躲了過去,一劍刺向戰天殤眉心。哼,叫你之前用白玉杯砸我,今天我就給你畫個大花臉!
快若閃電的一劍居然刺空了。
戰天殤微微屈身,刀鋒一轉,逆時針朝蕭天雨腹部劈去!
蕭天雨卻是收劍,上身後仰,迎著那閃爍著嗜血寒芒的長刀擦了過去。肘間隱藏的承影劍光芒暴漲,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從戰天殤胯下滑了過去。
速度之快,力道之強,空中剎那間閃現出一條血線。
蕭天雨本就不戀戰,藉著這一次傾身瞬間便掠出一丈遠。
由於剛纔那一劍角度極爲刁鑽,劍身略微上挑,所以就連戰天殤腰間的烏金腰帶也斷了。
於是戰天殤便只能立於木屋的橫樑之上,眼睜睜的看著那女子從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
木屋的頂棚連著鋪在其上的琉璃瓦全毀,徒留下他腳下唯一的木樑。
“王上,要追嗎?”
一身金袍的男子持刀而立,沒有回頭,“不必,秘密調查此次刺殺的主謀,但凡可疑者即可帶回,不用上報。”
單膝跪地的男子有些猶豫,“可,…包括…包括蕭王府嗎?”
戰天殤沒有動,任由長髮隨風而舞。邈遠的月光淡淡的灑在他的背影上,憑空添了幾分安詳。
但在墨羽眼裡,這幾份安祥只是表象,還有著更深層的含義。但那含義究竟是什麼,他也說不清。
良久,戰天殤才緩緩開口,聲音有些沙啞無力,“蕭王大權在握,擁兵自重,你說包不包括?”
墨羽頭低的更低了,幾乎要觸到地面,“諾。”
蕭天雨一路疾馳,奔向東門。
在逃跑的路上,她還在思考剛纔發生的一切。爲什麼自己會和戰天殤打個照面?難道真有這麼巧?
她不信。
爲什麼身後沒有追兵,爲什麼整個皇宮沒有火光大勝,大喊“抓刺客!”?
她想不通。
“小姐!”
是月隱的聲音。聞聲而望,隨即粲然一笑。迎面而來的是一個黑衣女子,看面容還不到二十歲。臉是素淨的,沒有搽那些脂粉,看上去還算清秀。只不過那清秀的臉上透露著幾分焦急。
蕭天雨拉下蒙面黑巾,環顧四周――此刻已到了森林邊緣,再往前便是烈淵皇宮了。森林與皇宮的交界處是一道巨大的硃紅色的拱門。
拱門其上寫著兩個鎏金大字“東門”。
“小姐?”月隱試探的問了問。
“啊,”蕭天雨笑笑,“發生了點意外,所以來遲了,我們走吧。”
“好。”看小姐臉色不算太好,月隱也不多問。直接和小姐一左一右出了森林,大步朝東門邁去。
“爾等何人?竟敢擅闖皇宮!”
四個身著黑甲的士兵手持紅纓槍,站成了一條線。槍尖皆對準了蕭天雨和月隱。
王上早已下令,但凡在這林中出現的陌生人殺無赦。
蕭天雨沒有再蒙面,因爲他們很快就要死了。
此刻烏雲蔽月,遠距離根本無法看清楚夜闖皇宮的是何人。就算看清楚了,也因爲他們久居宮殿一隅,不識得眼前的女子就是蕭王的掌上明珠――蕭二小姐而大打出手。
蕭天雨手持承影劍,快步衝了上去。
衆人立即將手中長槍往前一送。霎時間,無數槍影便將她包圍。
電光火石中看不清她是如何出手的,只覺一股勁風撲面而來,喉間一寒,三人便已倒在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