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上海,空中零零散散的飄落著一些雪花,紛紛揚揚中帶給這個世界一絲純潔,公園裡的樹上也好像重新長出了一片片潔白的樹葉,一陣涼風吹過,如春絮一般灑落在結冰的路面。
葉軒下意識的緊了緊身上雖然略顯破舊,但卻整潔的大衣,卻又害怕傷到懷中拿著的那一朵玫瑰,又將大衣鬆開一些。然而,雖然穿著與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相比顯得單薄,然而他好像並沒有感覺到寒意,嘴角掛著一絲笑意,葉軒是個孤兒,在這個拼爹的年代裡卻沒有爹可拼,甚至連自己的母親是誰,有沒有親屬也並不知道,即使姓,也不過是自己取的,因爲喜歡樹葉,碧綠的也好,枯萎的也罷,只要是樹葉,就都喜歡,因爲從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倆片樹葉,即使再卑微,每一片樹葉都努力長出自己的形狀,努力的活著自己短暫的人生,即使飄零成泥,也不負那一樹繁華,所以,他給自己的姓叫葉,至於軒,則是孤兒院的院長取得,不求他加官進爵,日進斗金,只希望他溫文爾雅,知書達理,而他也沒有辜負院長的期望,雖然沒有好的家世,也沒有足夠好的機遇,即使學歷,也不過高中沒念完便已經輟學,然而每個接觸他的人,卻都對這個沉默寡言,但懂禮守信的男孩交口稱讚,只是,現實終歸是殘酷的,好的品格很多時候並不能換成錢,或許有些人一輩子追求的那些,卻是別人與生俱來的,不過好在葉軒並沒有太大的追求,雖然打著雙份的工,拿著對別人來說廉價的工資,但對葉軒來說,自己仍是幸福的,因爲,一個人。
人們常說,上帝爲你關上一扇門的時候,總會爲你開一扇窗,雪兒,就是上帝爲葉軒打開的那一扇窗,上天拿走了自己的家庭,拿走了自己的運氣,拿走了自己很多很多,但卻給了自己雪兒,所以,當別人爲自己感慨上天不公的時候,葉軒總會笑,因爲有雪兒在,所以他對冥冥中不可知的命運,還是感到感激的。
雪兒與他一樣,也是孤兒,然而,與他不一樣的是,雪兒有著出類拔萃的容貌,對於一個女孩,這已經足夠,即使在很小的時候,當雪兒被院長領到孤兒院的時候,葉軒也沒有想到她會是孤兒,而只是以爲,她是哪國走失的公主,因爲沒有人會捨得將這樣美麗的天使遺棄,然而,他猜對了,卻也猜錯了,雪兒的父母確實將雪兒當做公主般寵愛,只是,當他們出了車禍,雙雙身亡的時候,雪兒那些平時很是和藹可親的親人卻忙於瓜分她父母的遺產,而被遺忘的她,被人送到了孤兒院。而後,便是十五年。
大概是因爲葉軒從小與那些留著鼻涕愛哭鼻子的小孩子不同,也大概是葉軒身上的君子作風更讓人安心,亦或者葉軒在她最彷徨無助的時候露出的那個笑容闖進了她的心中,也或者沒有那麼多或者,只是因爲同爲孤兒,孩子的喜歡也並沒有太多道理可講,剛失去父母,被人拋棄的小丫頭雖然故作堅強,然而每到深夜,總會忍不住的哭泣,他對她說,雪兒,過去的都會過去,你的爸爸媽媽也不想你這個樣子,以後,我就是你的親人,我會陪著你,咱們一起從頭開始好嗎?雪兒含著淚,凝望著葉軒的眼睛,許久,輕輕點頭,葉軒哥哥,拉鉤,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哥哥,你以後要陪我一輩子,不許離開我。恩,我答應你!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那天之後,雪兒多了一個哥哥,葉軒身後多了一根小尾巴,那天之後,他們都可以笑著說,自己還有一個親人,一直都陪在自己身邊,從那以後,他叫葉軒,而她,叫葉雪。
葉軒今天心情很好,因爲今天是情人節,因爲發了工資,可以陪她去買她喜歡了很久的項鍊,因爲她快要來了,自己又可以見到她了。
低頭望著手中玫瑰傻笑的葉軒陷入了自己的幻想,等待的時間也顯得並不無聊,直到一聲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哥!葉軒彷彿大夢初醒,恍然驚覺,一擡頭,雪兒已經站到自己的面前,一雙黑色的雪地靴配著一條黑色的長褲,顯得主人的雙腿挺拔而修長,上身卻是一身長度蓋過大腿的羽絨服,大紅的顏色本顯得俗氣,然而穿在她的身上,卻彷彿一團火焰,將人的心都燒著有些燥熱,即使厚厚的羽絨衣,都掩飾不住的玲瓏有致的身材,然而,當擡起頭時,葉軒的整個世界卻好像被瞬間照亮,一綹如雲的黑髮隨風飄拂,濃淡適宜的鳳眉,一雙眼睛細長明媚,轉動間如春水流動,泛起粼粼波光,玲瓏的瓊鼻,粉腮含嗔,滴水櫻桃般的朱脣輕輕抿起,嘴角浮現出倆個淺淺的酒窩,冰雪爲肌,玉爲骨,即使見過多次,每次看到,葉軒心中仍爲之驚豔,並不覺驚歎造物之神奇。
葉軒輕輕的吸了一口氣,讓心跳慢慢回覆,而後將玫瑰遞到了雪兒的面前,雪兒,送你的,情人節快樂!
葉雪低著頭,看不清表情,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葉軒舉著玫瑰的右手漸漸感到有些僵硬的時候,葉雪擡起了頭。
哥,我們分手吧~
空氣,剎那凝結,時間彷彿定格,葉軒臉上猶自掛著一絲微笑恍若不覺,許久,他的手緩緩垂下。頭也漸漸低下,望著腳尖,輕輕的問到。
爲什麼?
葉雪深吸一口氣,而後說道,我知道,我如果什麼都不說,你是不會讓我走的,既然你想聽,那我就說給你聽,沒有太多原因,我只是不想再過一碗泡麪也要分著吃,一條廉價的項鍊也要省吃儉用才能買到,一把青菜也要和市場的大媽斤斤計較只爲便宜幾毛錢的日子了。在孤兒院的日子裡,所有的人都一樣,我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同,那時的我,有你就夠了,然而,咱們都該長大了,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了,而我要的生活,你給不了,你給我的,我也不想要了。我明明可以享受更好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爲什麼還要跟著你吃苦,女人最美好的時光不過幾年,而我想要這份美麗持續更久,我不想整日忙於工作,家務,將本就不多的時光耗費,變成連自己都覺得醜陋的女人。哥,你也現實一點吧,飯都吃不飽的時候,感情並沒有你想的那麼重要。
別說了,你走吧~
對不起,哥!
走吧。
葉雪看著葉軒,彷彿要將他的樣子記得心裡,然而,從始至終,他的頭一直低著。
葉雪還是走了,轉身上了不遠處的一輛法拉利,當車主爲葉雪關上車門時候,扭頭看了葉軒一眼,嘴角揚起,帶起一絲嘲弄,一絲不屑,而後上車,在轟鳴聲中,絕塵而去。
雪,越下越大,葉軒的身上也蓋了厚厚的一層,好像一節木樁,靜靜的佇立,日到正中,溫度卻越來越低,葉軒卻無知無覺,天色也漸漸開始暗淡起來,冬天的夜,總是來的特別快,快到還沒有讓人有所感覺便已黑暗,在夜色下,葉軒身上蓋著一層厚厚的雪花,整個人,如同成爲一座冰雕。而他腳下的雪上,卻有一個或深或淺的坑洞,淚落成泥,結成了一片沒有被雪覆蓋的空地,在白雪覆蓋的世界裡顯得特別突兀。
許久,葉軒的身體輕輕的晃了晃,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他的眼睛已經閉著,竟是已被凍結起來。
雪,更大了,風風揚揚,彷彿能一直飄下去,漸漸的,他的身體在雪中埋葬,世界一片蒼白,純潔的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