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葉歡廣宗大捷的消息洛陽是人盡皆知,一向好大喜功的劉宏更是日夜期盼著報捷獻俘隊伍的到來,那樣一來劉宏不但可以在朝臣、子民面前威風一把。同時還可以告慰太廟的歷代大漢先皇,他劉宏是個中興之主,皇權交到他手中是英明的決策。
德陽殿大殿中,文武百官按照慣例高唱一遍《正氣歌》,張讓這才尖著嗓子道:“有事奏事,無事退朝。”張讓話未喊完,劉宏便連連朝他擺手,隨即道:“袁太傅可在?”袁隗聽到皇帝點名叫自己,連忙出班道:“回稟陛下,老臣在此。”
劉宏仔細打量了袁隗一眼這才道:“衛將軍的傳信兵數日前就已經到了洛陽,言破擄校尉袁術押解一干反賊俘虜回洛陽,算算日子,破擄校尉袁術應該已經該到洛陽了吧,太傅可知爲何他們還沒有到洛陽否?”
袁隗聞言心中一驚,暗道僥倖,幸好昨夜袁術潛回了洛陽,不然今日劉宏問及可就糟糕了,不知道袁術那邊是不是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安排好了,然事已至此,袁隗也只有按計劃出牌遂道:“啓奏陛下,關於此事,老臣也正有本奏,請陛下過目。”言罷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摺子捧於雙手。
張讓迅速把摺子呈到劉宏案前,劉宏一臉喜色的打開摺子看了起來,看著看著臉色就大變,最後一臉惱怒的把摺子摔倒一邊,整個人豁的一聲從龍椅上站起身怒道:“賊子好大的狗膽,竟敢冒充皇室宗親不說,還敢裡外勾結,劫走反賊人犯以及一干戰利品。來人呀,傳下海捕文書,抓捕涿郡劉備歸案,朕要誅他三族。”
文武百官被劉宏的突然暴怒搞得莫名其妙,暗自揣度那涿郡劉備是何人?他又是犯下何事竟然引得龍顏大怒。一邊的張讓小心的撿起劉宏丟落的摺子觀看起來。劉宏大怒早在袁隗的意料之中,聞言連忙道:“陛下請息怒,那劉備善於僞裝隱忍,且居心叵測,至幽州起便以義軍之名潛入吾軍之中,此人可謂大惡者,老臣已經傳令破擄校尉袁術,定將其抓捕歸案,交予陛下發落。”
張讓匆匆把撿來的摺子看了一遍,瞬間明白劉宏暴怒的原因,感覺收拾袁家的機會來了,眉頭一轉,計上心來遂道:“啓稟陛下,臣有疑問,但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劉宏見說話的是張讓,眉頭一皺,強忍怒意道:“阿父有話儘管將來。”
張讓道:“據衛將軍的傳信,廣宗大捷,太平道反賊日落西山,但是反賊張寶還盤踞在曲陽,爲全大局,預防太平道死灰復燃,衛將軍這才委託破擄校尉袁術押解一干人犯回洛陽,自己坐鎮冀州。可如今人犯以及廣宗之戰的繳獲皆被賊人劫走,太傅大人卻上書把罪責全歸到一個名不見傳經的劉備身上,這是否有所不妥?敢問破擄校尉袁術是怎麼做事的?這樣一個簡單的押送任務都辦不好?也難怪之前廣宗之戰董仲穎大敗,麾下將領全是草包。懇請陛下治破擄校尉袁術失職之罪,以儆效尤。”
張讓會把矛頭舉向袁氏,這早在袁隗的意料之中,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卻不動聲色,因爲他早已安排好對策。但見張讓話一落,就有御史站出來道:“陛下不可,破擄校尉袁術此次失職事出有因,傳言衛將軍可是安排那劉備與破擄校尉袁術一同押送人犯。可誰知劉備本就是賊人一黨,有此內應,賊人劫走人犯自然易如反掌。要說破擄校尉袁術有失職之罪,那麼幽州的劉刺史,冀州的衛將軍都有失察之罪。”
劉宏聽了張讓的話,原本想進一步削弱袁氏的力量,可是御史如此一說就犯難了,單單處置袁術確實難以服衆。可是要連同葉歡、劉焉一同處置顯然不可能,先不說二人皆是此次平叛的大功臣,就說二人目前的身份也不是說降罪就降罪的。再說了,這二人可是劉宏自認的嫡系,自己怎麼可能自斷臂膀。
劉宏正犯難,前些日子升任太常卿的種拂出班道:“啓稟陛下,臣以爲當今大事莫過於太平道反賊造反一事,如今衛將軍攜天恩蕩平八州反賊,正是普天同慶之時,實不宜爲些許小事大動干戈,寒了前方將士的軍心。至於在逃的一干人犯,以及失卻的財帛,陛下下令各地官員嚴加盤查即可。臣相信,不日即可找出蹤跡,到時候在調集兵馬圍剿,百萬黃巾都已灰飛煙滅,區區餘孽又何足道哉?請陛下明斷。”
種拂就是典型的和稀泥,誰都不得罪,不過這次他說的話卻十分有道理,目前劉宏確實不宜降罪任何人,特別是前方參與平叛的軍人。德陽殿中人人都是人精,此中關竅一聽即明,袁氏的袁術丟了俘虜及繳獲,擔心陛下降罪,這才找了個劉備當墊背,順便還把衛將軍葉歡、幽州刺史劉焉也拉了進來做擋箭牌,個個心中暗呼袁氏這一步棋走得高明至極。只是苦了那所謂的漢室宗親劉玄德,受了無妄之災。
劉宏知曉廣宗繳獲黃金數量甚豐,視錢財如生命的他自然心如刀絞,一想到那黃燦燦的金子,心裡就把袁術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同時也把袁術恨入骨髓,暗自盤算日後如何收拾袁術嘴裡卻道:“種愛卿言之有理,此事朕就不予追究了。之前籌備的迎接獻俘儀式也就此作罷吧。真是掃興。好在葉濟生沒有辜負朕的希望,鴻臚府明日便昭告天下,黃巾反賊已滅,凡是遭受黃巾禍亂的地方,今年農稅減免三成,朕要普天同慶。”
這可是劉宏登基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大赦天下,羣臣聞旨連忙跪叩三呼陛下英明。歌功頌德之話語舉不勝舉。劉宏看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滿殿公卿,耳中盡是歌功頌德之聲,瞬間意氣風發,先前的不快慢慢消散。心情大好的他第一時間居然想到的是回後宮歡樂一番,遂示意張讓退朝。
張讓正要宣佈退朝,卻見御史陳耽起身道:“陛下,如今黃巾反賊盡數遭滅,確實是普天同慶的大好事。然陛下切不可掉以輕心,此時離太平盛世還遙不可及,先不說反賊四起造成的百姓流離,以及農耕損失等等,就是廟堂之上也是隱患重重。”
打臉,赤裸裸的打臉,而且是打他這個大漢朝最高主宰的臉。劉宏聞言就是這麼認爲,心中一陣惱怒,暗罵陳耽不是個東西,可爲了保持君王的風度自己又不能隨意治罪於陳耽,遂強忍怒意道:“陳愛卿何處此言?朕不是已經減免了賦稅還要如何?再說了,廟堂之上又有何隱患?陳愛卿可要慎言。”
陳耽由於走錯一步,失去司徒之位,早想著尋機再起,重得劉宏的重任,此刻大好良機就擺在面前,遂也顧不了許多道:“啓稟陛下,臣言廟堂之上隱患重重絕非無的放矢。吾大漢朝歷時四百年天下,可無論是高祖開國,還是光武中興,可曾有一人擁私兵十數萬否?那可不是僕從,也非莊丁,而是人人帶甲執戈的精銳戰兵。臣對陛下的忠心天日可見,雖千萬人吾往亦。衛將軍葉歡此次平叛確然是功蓋天下,世人皆睹,然其洛南起兵,六千餘人出潁川,經長社、翟陽、南陽、廣宗等數場大戰,如今亦然帶甲十數萬。衛將軍雖有督天下兵馬討賊的大權,可陛下並沒有賜予他私自擴軍的權力,大漢律法,私自擴軍等同造反。衛將軍葉歡雖無造反之心,卻行違反律法之實,懇請陛下降旨問罪,以警示天下。”
陳耽一番話說得抑揚頓挫,可卻聽得滿殿文武紛紛色變。惶恐者有之、高興者也有之等等不足一一而論。陳耽這是把矛頭直指葉歡,政治就是踩著別人的肩膀上位,更甚者踏著別人的屍身進身。葉歡就是陳耽的目標,倒非葉歡與陳耽有仇,而是葉歡給了陳耽機會,一個向皇帝陛下宣誓效忠的機會。
彈劾手握天下兵馬大權,數場大捷聲望如日中天的衛將軍葉歡,陳耽也算得上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不成功變成仁。滿殿文武無論是敵是友都倒吸一口冷氣,暗暗佩服陳耽的膽色,唯有少數的中庸派心中暗罵陳耽:這是瘋了的節奏!
劉宏也被陳耽的大膽搞蒙了,雖然他說得有理有據,可如今手握重兵的葉歡一個眼神就可以平滅他陳氏家族,陳耽何來的膽子彈劾葉歡?陳耽如此作爲可說是相當的不明智,更甚一點是發了失心瘋。因爲自己絕不可能治罪於葉歡,先不論葉歡平叛立下的大功,自己治罪會落下一個過河拆橋的昏君名聲。就說葉歡現在麾下帶甲十數萬,自己去治罪於他不是君逼將反的節奏嗎?除非自己也發了失心瘋。
劉宏正不知所措,卻見堂下站出一人朗聲道:“啓稟陛下,微臣周異有話說?懇請陛下允許。”劉宏正左右爲難間,見有人解圍連忙道:“如今是朝議時間,周愛卿有何建議儘管道來?朕可不是那種以言降罪於人的昏君。周侍中不用那麼拘束。”劉宏生怕周異不說話,言語間暗暗鼓勵了周異一下,因爲劉宏知道周異與葉歡較好,既然周異出來說話肯定是幫葉歡辯駁。陳耽彈劾葉歡之事劉宏可不能輕下決斷,只能攪合一陣稀泥先。
周異藉助了葉歡剿滅馬元義的東風,由洛陽令升爲侍中,平時很少在朝堂上說話,其實他在朝堂上也說不起話,因爲根基淺薄又沒有後臺。這次事關葉歡周異這纔不得不出聲,先不說自己與葉歡的交情,就只說洛南城中自己的堂弟還身居高位,葉歡倒了對周家也是一大打擊。還有自己最鍾愛的兒子周瑜,現在也是把洛南衛將軍府當成了自己家,在衛將軍府呆的時間比家裡呆的時間還多。
周異先是穩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這才朗聲道:“啓稟陛下,御史陳耽朝堂之上大放闕詞,發誅心之言,污衊有功之臣,離間君臣關係,禍亂朝綱,居心叵測,其心可誅,其行當斬。臣斗膽,懇請陛下斬陳耽於午門之外,以正朝鋼,以明法紀。”
周異一番話劉宏聽得是心中大樂,陳耽卻是被氣得嘴脣發紫,哆嗦道:“好汝個周異周侍中,那洛南葉濟生到底給了汝什麼好處?讓汝如此替他顛倒黑白,他是有功之臣不錯,可他同時也違反了大漢律法,難道他麾下的十數萬兵馬不是私自擴軍的結果麼?罪證確鑿,某怎麼就成了污衊有功之臣,離間君臣關係,禍亂朝綱,居心叵測。汝若不說了明白,還老夫清白,老夫今日就舍了這條老命與汝拼了。”
周異其人本就胸有錦繡,只是一直沒有展現的機會,這不出頭也出了,心下一橫,整個人的氣勢頓時一變,聞言冷冷一笑道:“陳御史請慎言,衛將軍位比三公,儀同三司,某不過是一小小侍中,衛將軍豈會予好處於某,那不是貽笑大方。說汝污衊有功之臣,離間君臣關係,禍亂朝綱,居心叵測可是沒有半點冤枉汝。衛將軍六千出潁川面對百萬黃巾反賊。長社一戰藉助天威僥倖獲勝,然其時朱雋朱中郎新敗,黃埔中郎麾下兵力甚微,盧中郎被阻河北,黃巾勢力可謂如日中天,聲勢浩大。敢問陳御史,衛將軍憑區區六千人馬,如何能夠攻下翟陽、又如何能夠在魯陽正面決戰黃巾張曼成部三十萬大軍。更不用說北上狙擊張角南下了。”
周異一番話說得羣臣大爲信服,紛紛連連點頭,張溫、劉鬆等人更是齊聲道:“周侍中言之有理,請陛下明斷。”陳耽聞言惱羞成怒道:“汝等盡皆胡言亂言,迷惑君上。就算當時情況確然如此,那葉濟生也應該派人稟告陛下,在得到陛下的旨意後再行擴軍,否則就是違背大漢律法,違反大漢律法就必須受到降罪。”
“啓稟陛下,依微臣看來,胡言亂語,迷惑君上的正是陳御史本人,微臣附議周侍中之言,敢請陛下斬立決此宵小。否則,恐吾大漢朝堂永無寧日。”這聲音威嚴有力,字字鏗鏘。衆人循聲望去,不是那新進的司隸校尉曹孟德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