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小城仍未褪去暑氣，夏禾安獨自走在去往學校的路上，上坡兩旁種滿了香樟樹，映下大片蔭涼。
齊耳的短髮隨著步伐輕輕甩動，襯衫在粘膩的空氣中緊貼著後背，讓人有些不適。她皺了皺眉，腳下加快了步伐。
作爲一名新高中生，她沒有過多的興奮，倒是有些忽然長大的傷感。走進教室，找到靠牆的座位，從書包中掏出一本書來看。周圍的喧鬧中涌動著認識新朋友欣喜和藏不住的緊張。
“嗨，請問這裡有人嗎？”
夏禾安擡頭，確定這個齊劉海的女生是在和她講話後，她搖搖頭。
齊劉海女生在她身邊的位置坐下，“你好，我叫萬清舟。以後我們就是同桌啦，多多關照哦！”
“夏禾安。”說完友善地笑了一下。
老師發下來一張自我介紹表，夏禾安盯著“特長”那欄看了很久，寫下：朗誦。除了從前在學校代表班級參加過幾次演講比賽，取得了還不錯的成績，夏禾安想不出來自己還有什麼別的特長。
她從未想到此刻寫下的這兩個字爲她帶來了一段怎樣難以忘懷的記憶。
開學兩個禮拜後，課間夏禾安正坐在位置上和萬清舟打趣，教室門口一個女生高聲喊著：“夏禾安！張老師讓你去趟辦公室，快點哦！”
“知道啦。”邊答著邊起身往外走。
走進辦公室，張老師熱情地喊著：“夏禾安啊！老師注意到你的特長是朗誦，年級上要辦個新生才藝匯演，你就去主持吧。你站這兒稍微等一會兒，還有個搭檔馬上就來了。”
“行，謝謝老師。”夏禾安打心底裡感謝老師給她這個並不突出的特長一次展示的機會，但內心深處的自卑還是讓她忍不住懷疑自己能否做好。
等了沒多久，只見一個穿著籃球衣的男生小跑進來，進辦公室的前一刻還和走廊裡的男生講話，眉色張揚，臉上帶著笑意。
在辦公室裡這麼不嚴肅的人，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眼看著男生朝自己的方向走來，夏禾安移開視線，側了側身子。
“張老師，您找我？”男生開口，人還未站穩，聲音帶著略微急促的喘息。
“易衡，你剛從籃球場跑來的？”男生笑了下，沒說話。
張老師說著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夏禾安，“這是你這次的搭檔，夏禾安，我把稿子給你們，你們倆下去找機會多熟悉熟悉，一定要配合好啊。”聽到老師喊自己，夏禾安點了點頭，對身旁的男生卻沒什麼友好的表示。
夏禾安從小就是個規規矩矩的女生，雖然沒有什麼特別值得驕傲的成就，但總算的上乖巧懂事，對於吊兒郎當的男同學，也不自覺地保持距離。
“沒什麼事兒了，回去好好練吧。”聽到老師這一句，兩人一前一後往門口走。
辦公室是老式的彈簧門，易衡先踏出門，仍扶著把手，夏禾安從他身旁走過，說了句：“謝謝。”易衡鬆開手，跟在她身後。
“這麼沉默幹嘛呀？主持能行嗎？”易衡笑著開口搭話，夏禾安擡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避開視線，“當然可以了，倒是你，嘻嘻哈哈的樣子，你能行嗎？”
易衡略過了這句回問，“你叫夏禾安對吧？我二班的，你幾班啊？”
“三班。”夏禾安無意去認識新朋友，更不想和這個人有除了搭檔以外的交集，以最簡略的方式迴應著。
兩人並肩往班級走去，易衡再次開口：“今天晚自習前去練稿子吧。”
“好。”說著走到了二班後門口。
“走了，下午見啊。”易衡揮了揮手，夏禾安點點頭，轉身進了自己的班級。
萬清舟站在走廊上，老遠就看到夏禾安走過來，跑到她身邊說：“什麼情況？你和易衡一起回來的？”
“你認識他？”
“對啊，以前初中同學，上的了晚會，下的了球場。在學校裡走哪兒都有追隨他的目光，嘖嘖。”萬清舟回憶起易衡的光輝過去，忍不住咂了咂嘴。
“張老師讓我和他一起主持新生匯演。”
“他人挺好相處的。”
夏禾安沒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傍晚，走廊盡頭。
易衡趴在窗臺上發呆，手指輕敲著臺子，聽著夏禾安站在他身旁一遍又一遍念著官方又無趣的稿子。“誒，夏禾安，你都站這兒讀半個小時了，也該歇會兒了吧。”夏禾安停下，側過頭，手撐著下巴說：“你還想喊上我和你一起偷懶嗎？”
易衡看了她一眼，散漫地笑了起來，“小事情，沒什麼我搞不定的。”
夏禾安望著遠處的夕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天邊染上大片暖橘色，透過香樟樹的枝葉在她眼前閃著金燦燦的光，夕陽每一刻都在發生變化，讓人生怕錯過一分。易衡順著她的目光向遠處望去，也沉默著。
那幾分鐘被拉的無比漫長，大自然帶來的震撼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視野盡頭的落日緩緩滑下，消失在樓房背後。
夏禾安眨了眨眼，盯著太陽太久，眼睛有些花。
她側頭看了一眼，這是她頭一次認真看這個男生的臉，眼睛輕瞇著看向遠處，睫毛濃密，遮住眼裡的情緒，清晰的下顎線，薄脣微抿。
身後是無人的空教室，面前是一排青蔥的香樟樹，彷彿自成電影的一幀。
夏禾安盯著，忽然出了神。
“再看就收費了啊。”男生開口。
她慌忙收回眼神，尷尬地咳了兩下，扭頭看向和他相反的方向。
“走吧，快上晚自習了。”易衡拍了下她的頭，不等她轉身，便大步走開了。
夏禾安停在原地頓了幾秒，看著他的背影，回想起剛剛的場景，腦子裡感嘆了一句：嘖，不說話的時候還挺好看的。
一個星期後，文藝匯演。
演出開始前，夏禾安拿著稿子在後臺來回走動，嘴裡唸唸有詞。
易衡喊住她，勾了勾食指，“夏禾安，你過來。”
“幹嘛？”她蹙眉，緊張情緒下的語氣不太和善，腳步停在他面前。
“你看。”易衡彎下腰，離她更近一些，壓著聲音說。
夏禾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萬清舟穿著卡通玩偶的服裝，戴了頂爆炸頭假髮，臉頰上塗著誇張的腮紅。
看到這一幕，夏禾安笑出了聲。對面彷彿感受到了目光，看向這邊，萬清舟瞪著眼睛，佯裝生氣，比劃著胳膊讓她不許再笑，夏禾安衝她做了個鬼臉，氣氛輕鬆了不少。
“別緊張了，坐下。”易衡又自然地拍了下她的頭，兩人坐在同一張長凳上，看著後臺匆匆忙忙的演出人員，彷彿與這個喧鬧的環境隔絕，只剩他們兩人。
散場後，夏禾安在後臺整理物品，易衡跑向她，額前的碎髮被吹了起來，遠遠伸出手掌比著一個give me five，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易衡已經跑到了她面前，舉起她的胳膊迴應自己的擊掌。
隔著衣袖被觸碰的皮膚變得滾燙，易衡挑著眉毛衝她說：“我就說吧，沒有我搞不定的。以後有機會記得還要來找我當搭檔啊！”
她忽然有些佩服易衡了，或者說，她佩服那些看起來輕而易舉就能把事情做好的人。
她不露痕跡地深吸了兩口氣，帶著淺淺的笑，官方地回道：“好啊，期待和你再次合作。”
同易衡告別後，夏禾安想著，她最後說的話是發自內心的，她期待和這個還算有趣的人有下次合作的機會。
總之，她和易衡算是正式認識了。因爲在隔壁班級，總免不了碰面，但也不過是點頭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