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牛再次見到田老漢還是他去贖人的三天後，幸好劉寡婦通知了他們這對著急尋人的夫妻，他們才能在劉寡婦家裡看見半死不活的田老漢。

田大牛把他從牀上拽了下來，連忙詢問他贖人的事，他搖了搖頭沒有作答，又問他三天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還是搖了搖頭，不時喃喃自語道：“丟了，搶了，死光了?！?

田老漢一會笑，一會又要哭，一會還在那裡扮著鬼臉。他們眼見沒有法了，只好先把他帶走，總不能把他扔到別人家裡不管不問。

一路上攙扶著田老漢，他一直重複：“搶了，丟了，死光了?！?

在家裡過了好幾天，請過鎮上看丟魂的先生，去過村西頭破廟拜見過菩薩，半夜又是燒紙又是磕頭的，田老漢又經過幾日休養才慢慢恢復些氣色。

走出崩潰的精神世界後，他還是像往常那樣，吸菸喝酒去劉寡婦家中被窩裡，對之前的事閉口不提，田大牛和青萍在哭過後也沒有再過問他。

一家子的日子恢復如初，大牛去拉船，青萍在家照顧著田文，田老漢一天到晚接著瞎轉，只是好像少了一個人。

之後的某一天，田家生起了一場大火。

在船頭當縴夫的田大牛一看見自家那裡升起滾滾濃煙，立馬放下手中緊握的麻繩，撒腿就跑。船上劃槳的船伕大聲招呼著他趕回來拉船，他愣是頭都不回一下，可把那停在水中央的船伕氣得半死。

趕回家的田大牛遠遠就看見田老漢和青萍在大火外傻傻地站著。

“爹，你幹什麼的，快滅火??！”

火勢越來越大，比田老漢的身高大的多，田老漢聽到後，又往裡面扔了件衣服，隨後哭了起來，青萍在一旁扶著田老漢。

“滅火啊，爹！”田大牛恨不得闖進火裡搶過田老漢扔掉的那件衣服，“爹，你幹什麼的，那不是娘結婚的嫁妝，最喜歡的絲綢段子嗎，你燒它幹什麼！”

就在田大牛闖入火堆時，田老漢一把把他拉了回來了，他慢慢地說：“大牛，快，給你娘磕個頭?！?

田大牛不解地問：“什麼？”

“你娘託夢給我說她在下面過的好冷，叫我燒幾件衣服給她，磕個頭吧，大牛?！?

“你說什麼，我娘沒死，我娘沒死！”田大牛瞪大的眼睛死死盯著田老漢，頃刻佈滿的血絲訴說著他的憤怒。

“她死了，你以後也別偷偷摸摸去找她了，她已經死了?！?

“沒有，沒有，她沒死！”

田老漢說：“你快磕頭！”

“她沒死，她沒死，沒死我磕什麼頭?！?

青萍大喊：“夠了，大牛，娘已經走了。”

“她沒死！”

青萍走了過來，擡起小手狠狠扇向大牛的臉，青萍嘶啞地喊道：“媽已經走了，你就不能讓她走好嗎，你在這裡還鬧什麼?！?

“她沒有死啊！”田大牛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重重砸向地面，不斷磕著頭，直至額頭上出現血跡，“娘啊，娘啊，娘??！”那一聲聲喊的十里八鄉都能聽見，驚天地泣鬼神。

隨即，青萍拉著田文淚珠子如細雨般落下，田老漢站在一旁，一邊哭一邊拿著衣領擦拭著眼淚。這也許就是牛二花的葬禮了，沒有田老漢說的要吹三天三夜的嗩吶班子，沒有大魚大肉的享受，只有三個人默默地哭泣和一團熊熊大火。

田老漢說：“大牛啊，你把家門口那根粗棍子拿來，你娘之前最喜歡用這根棍子打我了，一起燒了吧，我看著也厭煩?！?

田大牛順從地拿過棍子扔進火堆裡，在火裡好一陣才燒成灰。

夜晚，田老漢早早就躺在牀上了，但總是輾轉反側，已然深夜不知幾分，只見月光落滿牆角荒草，田老漢尿意來襲，草草下牀，走出門後看見院外一個人影把他嚇了一大跳，但很快又平靜了。

他向那人影喊去：“二花，是你嗎，你在那邊還好嗎，東西給你送去了，你收到了嗎，二花，這夢不知道什麼醒，我們能聊聊嗎？”田老漢眼角已經流不出眼淚了，只剩下陣陣酸楚，他大聲呼喚著那個人影，“二花，家在這裡！”

那人影喊出了他熟悉的稱呼：“老東西，去死吧你?！碧锢蠞h一下子衝出院內，他看清了那個人影，是自己的牛二花。

牛二花剛想開口罵他，他一下子跪倒在她面前，這一跪讓她束手無策，她連忙改口：“老東西，跪什麼的，你快起來！”

“二花，我對不起你，我就是個混種，畜生，我對不起你啊，你在那邊過的好嗎，有啥想要的嗎？”

“還行，天天也就打麻將，打牌的，一說我就來氣，一羣老鬼，打不過出老千的東西?！迸６ㄒе勒f道。

“這還有麻將？”田老漢心想這陰曹地府還供人娛樂，也不是聽說的剝皮抽筋當苦力，他看牛二花還胖了許多，自己不由也想隨著她去，反正自己也無牽無掛了，老漢連忙問自己能去嗎，有沒有漂亮的寡婦。

“我來了，你去什麼，那裡可沒有一個女人，你個老東西，文鎮的還不夠你禍害的?！?

田大牛聽到外面聲響走出門探望，看見之後，難以置信地喊：“娘！”

牛二花說：“大牛啊。”田老漢一轉頭看見大牛也難以置信，這夢做的還能串門，真厲害。

田大牛跑上前問：“娘，你是怎麼回來的？”

“回屋聊，回屋聊，這夜裡有點冷，我披件衣服聊?！?

老漢摸了摸腦瓜道：“不是給你燒過去了嗎？”

“燒了？”

“你不死了嗎？”

“你奶奶的我死了?！迸６ㄟB忙衝進屋裡，衣服，被子，連自己頭巾全部都沒有了。她瞪大著眼睛彷彿要一口吞了田老漢般，“大牛，我放門口那根粗棍子呢?！?

“娘，也叫爹給燒了?！?

“老東西！你怎麼不把你也燒了?！彼е滥闷鸩说蹲废蛱锢蠞h，田老漢立馬撒腿就跑，他說：“不是，二花，你還咋能活過來了呢。”

“我不能活嗎，行，我讓你死，你給我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