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簸整日，眼看夕陽西下，還未見京都，汀蘭問到，“周媽媽，這是到了哪？”

“小娘子，今兒我們得在半路過夜了，娘子莫急，約莫明兒午後就能到了京都。”

汀蘭躺在客棧的牀鋪上，癡癡望著房頂，另一頭的周媽媽已經鼾聲四起。

“孃親，您讓蘭兒遠離京都，您這一剛走，我就被賣進了京都，這都是命啊，蘭兒不知接下來等著我的是什麼，願孃親九泉之下保佑蘭兒。”汀蘭心裡默想。

忽而又憶起母親在臨終前對她道出的一番話來，“蘭兒，孃親就快油盡燈枯了，有一件事我卻不能帶進棺材。你也知，這漁夫並非你親生父親，你多次詢問過我，你的親生父親究竟在何處，不是孃親不願告訴你，只是此事說出去了，我娘倆性命就沒了。你本姓柳，你父親是前太子太傅，你父親才學過人、高風亮節、深受器重。皇宮中暗朝洶涌，有無數雙眼睛盯著那龍椅，欲將太子取而代之，在王權爭奪中，太子被陷害有謀反之行，你父親被牽連，皇上下令誅九族，我們一家成了太子的陪葬。那天，我碰巧回孃家省親，躲過一劫，你外祖父得了消息，立刻差了家丁將我護送出城，第二日，追兵便趕來，我不得不從馬車裡出來，拼命往山裡跑，緊要關頭，一個追兵在後叫住我‘夫人，莫慌！太傅大人原是我恩人，少時，因母親重病，我不得不沿街乞討，不想被太傅大人撞見，舍了許多銀兩與我，救了母親性命，小的一直記著太傅大人的恩情，今日，無論如何也要留夫人和太傅大人血脈性命’，如此，我才僥倖逃脫，爲著不讓人認出，我自毀容貌，一路奔波直至深夜也不敢停下，卻不慎失足掉入了江中，飄到下游，被這漁夫救住。我真想隨了你爹爹去了啊！可我肚子裡有你，那是你爹爹在人世唯一的血肉，我如何捨得，爲了你，孃親再苦也要活下去，我一罪臣之妻，無處可去，只能做了這跛腳漁夫的妻，可我無時不刻不在思念你爹，如今，終於能與他相見了！”

“蘭兒，孃親要去了，你莫要傷心，孃親茍活這十六年，全都是爲了你，若不是你，十六年前，我就隨你爹去了，今日，終得如願。唯一不捨的就是你，我的蘭兒，你要好好活下去，憑你的才學和容貌，定能出息，但只記住一條，永遠不要踏足京都，永遠不要......”

孃親的一席話讓她驚愕之餘，又不甚傷感，不曾想孃親出身高貴，竟落得如此下場，更覺悽然，不禁淚水漣漣。一時，又想起，孃親這許多年吃的苦都是爲了她，爲著她能好好活著，所以，斷然不能辜負了孃親的一番苦心，只是此後的日子只能孜然一人了，再沒了孃親的陪伴。

東方出現魚肚白，周媽媽便叫汀蘭起來上路了。

“周媽媽，你說的那望春樓究竟是哪一番光景？”汀蘭想，橫豎要去那地兒，倒不如先探聽清楚些，總能找到迴旋的餘地。

“娘子，要說你命好啊，那望春樓可不是一般的春樓，是京都的頭牌春樓，進去的客人可都是京都裡有頭有臉的達官貴人，若不是你這身段、這樣貌，如何進得去？你也莫要把那地兒當刑場一般，你這樣的樣貌，誰個男人不疼惜，再說，能去望春樓的，那都是些什麼人啊？可不是一般的市井小民，老身若不是年歲大了，還巴不得能去呢，姑娘相信老身，都已經在路上了，未必我還騙你不成。”周媽媽說著，拉著汀蘭的手，在她手上輕輕的撫著。

汀蘭，“周媽媽，我聽說，妓也有賣藝不買身的，是嗎？”

“倒是有，但不多，一則，會藝的女子一般多出身於官宦或者商賈人家，尋常女子有幾人會那琴棋書畫，可官宦商賈之女又怎會到那種地方。”

汀蘭，“不瞞媽媽，汀蘭不才，卻也會些才藝，一則，我孃親原是商賈之家的女兒，琴棋書畫皆曉，後因落難才嫁與我爹；二則，6歲起，我無意中被當地一商賈人家相中，給他們同歲的小姐作伴，那人家視小姐爲掌上明珠，打小就請了先生樂伎教授小姐琴棋書畫，汀蘭耳濡目染，也略通一二。”

“可是當真？”周媽媽將那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吃驚的看著她？

“汀蘭不敢有虛言！”

“甚好，甚好！”周媽媽在盤算著，又有了一處跟老鴇坳價錢的籌碼。“小娘子放心，你若是才藝過關，老身許你只賣藝不賣身！”

馬車顛簸了半晌變得平緩，汀蘭掀開門簾，發現上了官道了。

周媽媽，“娘子，快了，很快就到京都了。”

約莫未時，車行駛到了京都外城門，守城士兵簡單詢問後便放行。

“包子、好吃的包子.....”“糖葫蘆、糖葫蘆喂......”“最好看的綢緞呢，這裡看這裡瞧......”一片人聲鼎沸。

汀蘭掀開門簾往外瞅，只見長街兩旁密密麻麻的都是店鋪，每家門前不是掛著長條旗就是三角旗，門匾上寫著餃子館、成衣鋪、藥鋪、當鋪....街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好一派繁華景象，著實讓她開了一番眼界。

不多時，門外傳來一聲聲女人的嬌媚聲，“公子，看這兒啦，看這兒啦.....”

汀蘭掀開簾子一瞅，一衆女郎手著絹帕朝著過往的男子揮舞，或擠眉弄眼、或騷首弄姿。“一準就是這兒了。”汀蘭心想。

“籲......”馬車停下了。周媽媽先下了車，“小娘子，請下車！”

汀蘭下來站定，卻見面前聳立著一棟三層高的樓宇，仰頭望去，大紅色的牌匾上寫著三個金燦燦的大字“望春樓”。

周媽媽拉著她往裡走，“周媽媽好，周媽媽好.....”門口的一衆女郎皆與她招呼。

“煩請紫燕姑娘跟媽媽招呼一聲，就說老身到了。”周媽媽笑瞇瞇的與一位身著紫色紗裙的瘦臉姑娘說到。

不多時，一個頭戴金色頂簪和挑心，左右各著翠綠花頭簪，外著硃紅霞帔，內著青綠紗裙的胖婦人笑盈盈的走出來。“周媽媽一路勞苦了！”

周媽媽，“媽媽哪裡話，老身能爲媽媽效勞，那是老身的福分。人，我已經給你帶來了，你瞅瞅，我沒騙你吧，這樣的人物，怕是在這京城打著燈籠也難找。”

“擡起頭來與我瞅瞅！”胖婦人用手捏起汀蘭的下巴。只是一眼，就被驚到，“沒曾想世間還有這樣標緻的人物！”

“紫鳶，過來，把人帶走”。

隨後，一位和那紫燕七分相像的女郎走了過來，“隨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