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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劇

自打汀蘭說要與馮鶴鳴習(xí)文,馮鶴鳴便把此事掛在了心頭,幾乎每日都到悠雲(yún)閣裡教授汀蘭種學(xué)績文。

這日,馮鶴鳴未去悠雲(yún)閣裡,而是差貼身小廝三全兒去悠雲(yún)閣請汀蘭到他的書房去。

汀蘭好生歡喜,在三全子的帶領(lǐng)下,一路快走。

來到了馮鶴鳴的書房,進(jìn)得門來,看呆了,只見書房四面皆是雕空玲瓏木板,入門映入眼簾的北牆上掛滿了各式畫作,或山水人物、或花鳥蟲魚、或市井生活,東西兩面的書龕一隔一隔,或放置書本,或安置筆硯,或安放古董器具,不一而足,西面的牆上掛滿了琴、劍、蕭等物什,四處充滿了瀟灑風(fēng)雅的書卷氣。

馮鶴鳴見得汀蘭呆呆的站在門口,遂叫到,“杵在門口作甚,快些進(jìn)來。”

汀蘭一面往裡走,一面忍不住感嘆道“老爺?shù)臅恐鴮嵶屘m兒看呆了眼,許多寶貝都是蘭兒從未見過的。”

馮鶴鳴哈哈大笑,“應(yīng)早些帶你過來。”

汀蘭踱步到一副畫面前,駐足停留,十分驚歎,“此乃六如居士唐寅的名作《落霞孤鶩圖》?”

馮鶴鳴走到她身旁,“此乃六如居士真跡,蘭兒覺得如何?”

汀蘭簡直難以置信,“昔日,孃親在世之時,曾與蘭兒說過,唐伯虎乃孃親最爲(wèi)崇敬之人,無論繪畫,還是詩詞曲賦都乃古今一絕,同時,其人品高潔,堪稱真名士,孃親曾說,少時,孃親家道尚未中落,家中收藏了好幾幅唐伯虎真跡,有《月泉圖》、《臨水芙蓉圖》、《紅葉題詩仕女圖》,但唐伯虎的畫作中,只有這《落霞孤鶩圖》最爲(wèi)精妙,奈何孃親苦求多時卻不得,不成想?yún)s在老爺處。”

馮鶴鳴好生驚訝,“如此說來,你母親定是大家閨秀?”

汀蘭忽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圓話兒,“也不是甚大家閨秀,只是普通商戶,只是母親喜愛詩畫,剛巧外祖父偶識一隱士,因家境貧寒,遂將畫作賣與我外祖父。”

馮鶴鳴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汀蘭,“今日見得唐伯虎真跡果然名不虛傳,昔日,孃親曾說,伯虎畫作既有畫家之功力,又有文人之氣韻,非一般人所能企及,老爺,您看,這幅《落霞孤鶩圖》,畫中有詩,意境悠長,筆法秀潤縝密、瀟灑飄逸,正如其人品性高潔,不媚不俗。”

馮鶴鳴點了點頭,“這也就是爲(wèi)何我喜伯虎畫作的原由,這幅《落霞孤鶩圖》乃伯虎參觀南昌名勝古蹟“滕王閣”時,有感於初唐詩人王勃的名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故而作了這幅《落霞孤鶩圖》,伯虎將此畫是送與同窗“德輔契兄先生”,這位同窗也是一位生不逢時的讀書人,二人既同病相憐,又?jǐn)y手共勉。 ”

汀蘭,“正是因爲(wèi)伯虎善畫又善詩,才能將王勃名句栩栩如生的刻畫出來,若是換做旁人,怕是隻能畫其形,未畫得其神,伯虎畫作神形兼?zhèn)洌慌率钱?dāng)世無雙啊!”

馮鶴鳴,“蘭兒喜歡此畫,回頭我將此畫懸掛於悠雲(yún)閣,你便可時時觀賞。”

汀蘭歡呼雀躍,“老爺可是當(dāng)真?”

馮鶴鳴,“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佳作值得懂它之人擁有,時下,許多人爲(wèi)著裝點門面拿著名士畫作附庸風(fēng)雅,簡直是暴殄天物,依我看,你對伯虎畫中之意的解讀分毫不差,你乃伯虎知音也,我有兩位同僚手中還有伯虎的書法、畫作,回頭,我?guī)闳ビ^賞。”

汀蘭簡直樂不可支,“蘭兒多謝老爺,老爺厚愛蘭兒感恩戴德、沒齒難忘!”

馮鶴鳴見她歡呼雀躍,點了點她的鼻頭說道,“罷了罷了,今日叫你來,非讓你來拍馬屁,是叫你習(xí)字的。”

馮鶴鳴先是與汀蘭講了時下流行的顏體、柳體,又說了“顏筋柳骨”之特點,隨後手把手的教汀蘭操練,直至夕陽西下。

馮鶴鳴將《落霞孤鶩圖》送與汀蘭的事很快就傳到了二娘子房裡,二娘子氣的七竅生煙,“一個小浪蹄子,算什麼東西,憑藉自個兒年輕有幾分姿色,習(xí)得幾個破字就將老爺迷得七葷八素,今個兒將那心肝寶貝勞什子圖送與她,明日裡只怕要將這管家權(quán)也給了她,還要我做甚,原想她是個剛?cè)腴T的新婦,與她幾分顏色,沒成想她到蹬鼻子上臉了,快把自個兒噹噹家娘子了,我乃良妾出身,她一個賤妾,憑什麼後來居上?”

二娘子在屋裡一晚上都在罵罵咧咧,旁的下人均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怕她在氣頭上不是罵就是打。

三娘子早已習(xí)慣了被冷落,她倒是不吃醋,只是上回被汀蘭擺了一道,心裡老壓著一塊大石頭,總想有朝一日逮住機(jī)會報仇。

她忽地想起,去年,不學(xué)無術(shù)的六郎將馮鶴鳴書房的畫作偷走了好幾幅賣了,最後,馮鶴鳴氣的大發(fā)雷霆,將六郎關(guān)進(jìn)屋裡狠狠揍了一頓,罰他面壁思過半月。三娘子去苦苦相求,馮鶴鳴倒將她一起也呵斥了一頓。

她腦子裡瞬間蹦出個餿主意,遂叫來六郎,吩咐他去將那《落霞孤鶩圖》偷了,老爺必會將氣都撒到汀蘭身上。

六郎哪裡肯幹,“我滴個親孃姑奶奶,上一會子爹爹差點就扒了我的皮,你還敢叫我去?”

三娘子,“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孬種、蠢貨,上一會子是你笨,你爹爹讓你去書房習(xí)文,你卻去偷畫,畫丟了,你爹自然會想到是你。這回不一樣了,畫在那小浪蹄子那兒,若是丟了,你說你爹會怨誰?”

六郎恍然大悟,“對哦,當(dāng)然是怨小娘啦!”

三娘子,“那小浪蹄子窮苦出身,你當(dāng)她真喜愛這狗屁勞什子畫?她不過知這畫價值不菲,想著自個兒也下不出個蛋來,等你那死老頭爹爹四腳一蹬後,無依無靠,倒不如先斂些錢財?shù)缴磉厑恚〗疸y珠寶也不好意思開得口,這些個名家字畫價值連城,可比那金銀珠寶好多了,遂打了這麼個好主意,好個浪蹄子,城府如此深,連老孃都自愧不如了!”

六郎,“仙女兒似的人才,卻不成想有這麼多花花腸子,若是讓爹爹休了她便好。”

三娘子瞪著一雙丹鳳眼瞅著六郎,厲聲喝道“你想做甚?我可告訴你,馮府大大小小二十多號丫鬟,隨在你弄哪個都可,唯獨她不行,你要是把她弄了,不光馮府容不得你,只怕京都沒你的容身之所!”

六郎嬉皮笑臉的笑作一團(tuán),三娘子拿她沒法,摁住她的額頭說“你要是能辦成此事,幫你孃親出了這口惡氣,那畫兒隨你處置,孃親還有旁的東西與你,只是萬莫教人抓住了把柄,免得偷雞不成蝕把米。”

六郎拍拍胸脯,“孃親相信孩兒,旁的,兒不敢說,偷個自家的物什那還不就小菜一碟。”

自從六郎打定了主義,連著幾日從學(xué)堂回來都去悠雲(yún)閣門口轉(zhuǎn)悠,卻總瞅見汀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馮鶴鳴每日下值後都會過來,又怕被老爹看到,讓他好不發(fā)愁。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剛巧這日,馮鶴鳴又讓汀蘭去書房習(xí)文,悠雲(yún)閣裡頓時無人。六郎多時以來就對悠雲(yún)閣很是熟悉,汀蘭未來之時,他時長把些個府裡的丫鬟往此帶,竟把個悠雲(yún)閣當(dāng)做私會的好去處,汀蘭入府來後,他私下裡竟還覺著她鳩佔鵲巢了。

話說這日,汀蘭前腳剛走出悠雲(yún)閣,六郎後腳就饒進(jìn)了後院的牆外,輕車熟路翻進(jìn)院牆,一盞茶的功夫,就將《落霞孤鶩圖》給偷走了。

汀蘭回來進(jìn)得屋裡,就瞅見牆壁上空空如也,知道家裡是遭了盜賊了,趕忙折回去找到馮鶴鳴說了此事。

馮鶴鳴如何不知這是他那潑皮六郎乾的好事,只把茶杯“哐啷”一下扔在了桌上,騰的站起來,健步如飛的就往香雲(yún)閣去。汀蘭莫名不已,知道老爺這是上火了,不敢多言語,只得快步跟在他身後,前腳剛?cè)氲孟汶?yún)閣來,就見馮鶴鳴扯著嗓子吼到,“六郎!你個不孝子,給老子出來!”

六郎剛得了手,正欲同他孃親炫耀一番,不曾想,馮鶴鳴這就找上了門來。三娘子聽得是馮鶴鳴的聲音,趕忙迎出去,“老爺,這是咋地啦,你怎地發(fā)這麼大的火?”

馮鶴鳴瞪著發(fā)怒的雙眼,“問你的好兒郎!到底是狗改不了吃屎,上回教訓(xùn)了他,還以爲(wèi)他長了記性,這才幾天,就忍不住又來伸手了?”

三娘子開始拿著個團(tuán)扇擋住臉,佯裝流眼抹淚,“老爺這是說的甚話?六郎到底是你的兒,你怎可將他與狗做比?”

馮鶴鳴氣不打一處出,“呸!狗都比他強(qiáng),你見過狗咬主人的嗎?你養(yǎng)的那好兒郎連爹爹都敢忤逆,這往後還得了,不知要做出多少出格之舉來。”

馮鶴鳴直要往屋裡走,三娘子欲要去攔,可哪裡攔得住,只見馮鶴鳴一把將她甩開,進(jìn)得裡屋,四處尋了一遍,發(fā)現(xiàn)牀榻底下有一隻腳伸在外頭,正瑟瑟發(fā)抖。伸出手一把逮住腳腕就將榻下之人拉了出來。那六郎見事情已被識破了,趕忙求饒,“爹爹繞我!爹爹繞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馮鶴鳴哪裡肯聽,直將他拉到了院裡才作罷。

汀蘭見此架勢,嚇了一跳,趕緊上來勸慰,“老爺莫急,老爺莫急,有話好好說!”

正在氣頭上的馮鶴鳴哪裡肯聽,四處找尋物件,欲要狠揍六郎一番,瞧著堂屋的小桌上放置一隻雞毛撣子,拿著就朝六郎一通亂打,覺著雞毛撣子太輕了,不解氣,又在院子角落尋到一個搗衣杵,抓過來就一通亂揍,只打得那六郎哭爹爹告奶奶。

三娘子到底還是疼惜自己的兒子,撲上去就抱住六郎,“老爺,你要打要殺要剮衝我來,是我讓他去的!”

汀蘭也趕緊上前,取了馮鶴鳴手中的搗衣杵。

馮鶴鳴氣喘吁吁的問道,“你說甚?你叫她去的?”

那三娘子一面抹淚一面狠狠的說,“老爺,您自個兒想想,自從小娘子入了府來,你眼裡除了她還有誰?往日裡,我和二娘子去你的書房,一應(yīng)物件你連碰都不讓碰一下,如今倒是好了,連那心肝寶貝勞什子畫都送與了她,你如此偏心,讓我如何不寒心,六郎就算再怎麼混賬,他好歹是你的骨肉,爲(wèi)個小娘子,你要打死他不成?”

馮鶴鳴,氣的嘴脣直髮抖,只得仰天長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汀蘭沒成想今日之事會弄成這般難堪,她只得走上前去欲將二娘子和六郎扶起來,只見二娘子將她掀開,“起開!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畫兒是找回來了,可汀蘭心裡卻痛快不起來,原本就與二娘子結(jié)下了樑子,這回,又鬧這麼一出,估摸著,想要化解樑子是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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