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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辱

兩日來,汀蘭都未曾出悠雲閣一步,每日只在院子裡發呆、踱步,或是在榻上小盹。

這日,馮鶴鳴回來得早些,尋思著來看看她,進得門來,只間汀蘭一個人躺在院子裡的搖椅上,手裡拿著個團扇,好不悠閒。

見此狀,遂輕手輕腳往前,剛巧,靈兒從堂屋出來瞅見了他,正欲要叫“老爺”,馮鶴鳴趕忙將手指放在嘴上“噓”一聲,提示靈兒莫要做聲。

馮鶴鳴躡手躡腳的走到汀蘭身後,用手捂住她的眼睛。

汀蘭急了,“靈兒,鬆手,莫要淘氣!”

見沒有迴應,遂用手去摸,摸到一雙大手,嚇了一跳,“不是靈兒,你是誰!”

馮鶴鳴這才放開手來,哈哈大笑。

汀蘭慌忙起身,“老爺?您什麼時候到的。”

“方纔進門,見你在這好不悠閒,故而逗一逗你。”

汀蘭佯裝板著個臉,“原以爲老爺不茍言笑,不成想還是個老頑童。”

馮鶴鳴捻著下巴的鬍鬚笑著道,“白日當值時正襟危坐,在外也要正經八百,莫不成回到家裡還要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那也太過憋屈了,你說是不?”

“老爺好苦!比那黃連還苦,苦的老爺每日精神抖擻、健步如飛!”汀蘭揶揄到。

馮鶴鳴拿出右手指著汀蘭道,“你這張小油嘴,到底還是個孩子,我看你平日裡內斂沉穩,與我一樣,裝的好辛苦!”

汀蘭,“老爺莫怪,汀蘭爹爹自小對我不是打就是罵,從無半點疼愛,今日,見老爺如此親切和藹,遂放肆了些。”

馮鶴鳴佯裝白了她一眼,“誰要你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在我面前隨你放肆,難不成你還能將屋子掀翻了不成。”

汀蘭心花怒放,“可以老爺說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若是下次惹惱了你,不許生氣。”

晚上,馮鶴鳴留在汀蘭處用晚膳。

馮鶴鳴,“你才入府沒幾日,可還過得順遂?”

汀蘭,“比我之前的日子不知好了多少。”

汀蘭欲要再說,靈兒插了一嘴,“老爺有所不知,娘子這幾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日都待在悠雲閣裡,不是打盹兒,就是發愣,我看著都悶得慌。”

馮鶴鳴,“我與你那些樂器拿來了嗎?爲何不奏曲解悶呢?”

汀蘭,“老爺當真以爲我不想奏曲兒?我是怕旁人以爲我故意賣弄技藝呢。”

馮鶴鳴,“人與人到底不同,昔日,三娘子初入府時,每日放聲高歌,恨不得讓路過的雀兒都知道她會唱曲兒。你也別太屈著自個兒,該如何就如何,還有我在呢。”

汀蘭,“老爺莫要誇我,若是我總想著有老爺可以依仗,處處放肆,不知天高地厚起來,只怕你又要惱我。”

馮鶴鳴遂哈哈大笑起來。

用完晚膳後,兩人在院子裡踱步消食。

“老爺,既喜“四君子”,爲何在這院子裡種了一顆桃樹?”汀蘭不解。

“此乃小女親手所種,自小女逝去後,每逢桃花開時、桃子熟時,我都會來瞧它,瞧見它就彷彿我的慧兒還在我身邊。”

汀蘭聽得此話也覺萬分傷感,嘴裡不知不覺輕聲念起來,“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馮鶴鳴仰頭長長嘆了一口氣,“是啊,說起來甚是可憐,小女逝去後,我只能將思念之情寄託在一顆桃樹上。”

汀蘭回過神來,趕忙道歉,“蘭兒錯了,無意間勾起了老爺的惆悵之情,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小姐在天之靈一定希望老爺生活順遂美滿。”

馮鶴鳴見她又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便轉過身來,笑瞇瞇的對著她道,“你呀,一顆七竅玲瓏心,好似一隻生在老夫肚子裡的蛔蟲,哪裡看得出是一剛及笄的少女。”

汀蘭見狀,便也放開了,調皮的說到,“蘭兒若是老爺肚子裡的蛔蟲便好了,定要將老爺的滿腹詩書才學偷了去纔好!”

馮鶴鳴哈哈大笑,便又拿出食指指著她道,“瞅瞅,你這語態、模樣,同我的慧兒如出一轍,我那慧兒打小就纏著我教她讀書寫字,盡還說出我是她師傅這樣的混賬話,還說定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汀蘭忽覺十分欣喜,便將埋在肚子裡的話說了出來,“實不相瞞,汀蘭想的正和小姐一處,若是老爺願意收我做關門弟子,那汀蘭必定銜環結草、感恩戴德,老爺不許推辭,也不許生氣,方纔老爺說什麼來著,讓我不要屈著自己,蘭兒可就當真了,在老爺面前,蘭兒不願掖著藏著。”

馮鶴鳴被她逗樂了,“哈哈哈,你這張小油嘴兒,我說不過你,但.......”

“師傅在上,受徒兒一拜!”還未等馮鶴鳴拒絕,汀蘭便將雙手舉過頭頂,弓著身子行起了禮來。

馮鶴鳴見她動了真格了,一時間還不知如何是好,“你......”

話還未出口,便被汀蘭接了過去,“我知道老爺想說甚,我是妾,又是女子,怎可做你的徒弟,這不亂了綱常嗎?傳出去還不被人笑話!老爺儘可放心,蘭兒不會和老爺師徒相稱,蘭兒自在心裡尊您爲老師,只求老爺傳道受業解惑,必不會拿出去賣弄。”

馮鶴鳴只得擺擺頭笑笑不語。

汀蘭見他不答應也不拒絕,遂作小女兒姿態,撒起了嬌來,“老爺,我一天天的困在這悠雲閣裡,大門出不得,二門邁不得,如同籠中金絲雀,我若不找些事情做,我還不得憋屈死。”

馮鶴鳴,“尋常女子都是繡個花兒朵兒的,你倒好,和我那慧兒一般,非要識文斷字。”

汀蘭不滿他這番說辭,遂仰著頭,揹著手,學著馮鶴鳴的模樣,在他身邊一邊轉悠一邊說到,“昔白居易有詩曰,‘人各有所好,物固無常宜。誰謂爾能舞,不如閒時立。’同爲男子,有人好武,老爺喜文,都是好男兒,爲何獨獨對我們女子卻要不同。”

馮鶴鳴見她那番模樣,便又被她逗樂了,遂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我說不過你,你這嘴上功夫,好生了得。我看呀,早晚你要做我的師傅。”

汀蘭欣喜若狂,連忙拜謝,又進屋去取得揚琴來,爲馮鶴鳴奏曲,哄得馮鶴鳴好不歡快。二人又談論樂曲音律許久,直至夜深,方纔歇息。

翌日,汀蘭剛用過午膳,忽聽見外頭傳來一陣清脆的女聲,“妹妹,我來了,你可用過午膳了?”

汀蘭出得門來,看見三娘子穿著大紅襖子,小步小步一扭一扭的走進來。

見得汀蘭,還未等汀蘭開口,便拿著個團扇往汀蘭一指,又將團扇收回去捂住自己的下半張臉,媚聲媚氣的說到,“前日,妹妹說想聽我唱曲兒,哪知第二日早上起來便感染了風寒,嗓子腫得厲害,昨日方覺好了許多,想起前日我們的約定,故而今日來尋你。”

汀蘭與她行了個萬福禮,將她迎進堂屋。

二人閒聊了幾句,三娘子就欲要唱曲兒,汀蘭洗耳恭聽,只見三娘子站起身來,吊了吊嗓子,捏著個蘭花指變開口了。

“ 王美人,似木瓜,空好看,十五歲,還不曾與人湯一湯。有名無實成何干,便不是石女,也是二行子的娘。若還是個好好的,羞羞也,如何熬得這些時候癢?

汀蘭一聽心中只是一怔,這不就是擺明了嘲笑她嗎?氣不打一處出,心裡覺得憋著一團火,卻又無法發作,一隻手狠狠的抓住茶杯,似要將它捏碎,在心裡惡狠狠的說到,“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

那三娘子唱畢,盯著汀蘭,笑瞇瞇的說道,“妹妹覺著唱得如何?”

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

汀蘭頓覺肚子裡的那團火瞬間衝上了頭,臉蛋兒漲得通紅,俗話說,士可殺不可辱,這擺明了是在羞辱她,這軟刀子殺人不見血,卻誅心吶。

汀蘭忍無可忍,便決定不再忍,先將她一軍,定了一會兒,便笑著道,“姐姐這是什麼曲兒,妹妹倒也聽過不少曲子,卻沒聽過姐姐方纔唱的這一首,好生新鮮,不知曲中何意,還請姐姐解析一二?”

三娘子拿著媚眼瞪著她,湊近了來,用將信將疑的語氣問她,“妹妹當真不懂?”

汀蘭也不閃躲,鎮靜自若的微笑著回道,“妹妹才疏學淺,哪裡懂得這些,老爺和二娘子總說姐姐經多識廣、秀外慧中,囑咐我凡事得多向姐姐請教,妹妹雖不懂姐姐的曲中之意,但尋思著,定是陽春白雪,妹妹不似姐姐般博學高雅,只能欣賞下里巴人的通俗藝術,姐姐曲子於我而言確實有些曲高和寡了。”

只見三娘子眉頭緊鎖,張著鼻其,撅著嘴脣用食指指著汀蘭,惡狠狠的說了聲“你……”,待要開口罵,卻又不知說何。

她雖不懂得陽春白雪、曲高和寡是何意,但卻聽得出汀蘭的話裡擺明了是諷刺她沒文化、沒教養。

汀蘭見三娘子被嗆得說不出話來,心中不快減了大半,但還覺不夠,便又開口道, “旁人都道姐姐溫良恭謙,妹妹今日果然見識了,此言不虛,妹妹好生佩服。”

三娘子氣得七竅生煙,從椅子上跳起來左手叉腰,右手指著汀蘭的鼻子開始罵,“你這小蹄子,休要在老孃面前賣弄你識得幾個字,任憑你才高八斗,巧舌如簧又如何,這輩子連男人的滋味都嘗不到,與那石女何異,我這就告訴你,我那曲子裡唱的就是你,你個衰貨,白白當一回女人,哈哈哈。”

汀蘭哪裡會罵得這些話,見她作架勢要開撕,汀蘭趕忙起身,欲要轟她出門,只聽見門外響起了靈兒的聲音,“老爺,你可算來了!”

馮鶴鳴問到,“怎麼了?”

靈兒不敢言語,只說,“三娘子在裡頭。”

聽見馮鶴鳴的聲音,三娘子頓時像是一隻泄了氣的皮球,即刻閉上了嘴巴,捏著雙手在椅子上坐下,不敢再言語。

馮鶴鳴進得門來,見三娘子坐在那裡,臉色一沉,對她冷冷的說到,“你來作甚?”

汀蘭一面起身去迎他,一面笑盈盈的說到,“老爺有所不知,今兒姐姐專程來爲我唱曲兒,蘭兒愚鈍,竟不知姐姐曲中何意,可巧老爺來了,莫不請姐姐再爲老爺唱一回?也好讓老爺欣賞一下姐姐的天籟之音。”

三娘子好生尷尬,站起身來侷促不安,只低著頭不敢看馮鶴鳴。

只聽馮鶴鳴說到,“罷了罷了,你那些個鶯兒燕兒的曲子,不聽也罷。”

三娘子如臨大赦,找了個由頭趕緊溜了。

馮鶴鳴因今日公務不多,回來的早些,遂過來打一趟,不多時,又出去訪友去了。

汀蘭想著,我本想與人爲善,低調行事,奈何三娘子實在欺人太甚,我若是再要忍讓,只怕她今後會變本加厲的折辱我,今日,這樑子算是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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