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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宋亞軒下了臺,坐在梳妝檯前,嘆息一聲:“多好的東西啊,老祖宗拼命護著,外國人都如視珍寶,可是願學的有幾個。”

揭下片子,把小臉往臉盆裡浸,水嘩啦啦地進盆,一番揉搓清洗,甩頭而起,頭髮絲也沾著水。他洗下的紅油彩和白粉在水裡,混成了粉紅色。

“再打盆清水洗一洗,沒洗乾淨臉上長瘡!”宋亞軒他娘是個出了名的老戲骨,現在老了唱不動了,前幾年生了場大病瞎了一隻眼,天天聽兒子唱戲。宋亞軒愛聽戲,也愛唱戲,娘就是師父,雖然他娘嚴,唱得不好打手心他也忍著,下次一定唱好。

宋亞軒乖乖地把髒水倒了,打了盆新水,那小臉越洗越水靈,像洗淨的剝了殼的稻穀。

“娘,一會兒拿了錢,我給你買肉。”

“買什麼肉!每次你都找藉口不吃,長身體的又不是我!拿那錢給自己買雙新鞋,看你那鞋破成啥樣了!”他娘拄著柺杖,從破靠背椅上站起來,宋亞軒趕緊去扶。

宋亞軒扶她娘走夜路,村子裡早就滅了燈,小戲子有點兒夜盲,月光湊合著看路。

回了家,是個土瓦房,之前土改好多房子給了國家,他娘年輕的時候,差點兒被四個男人打死,才護住了這房子。她說,她要把這個房子留給宋亞軒,等她哪天走了,她子孫後代的根在這。

他把娘扶進屋,點上一根蠟燭,自己脫下戲袍換了件麻布衣,擼起袖拿著盆去院子裡打水,給他娘打洗腳水。

突然,兩道黑影閃過,用粗木棍把小戲子打暈了,“咣噹”一聲,兩人合擡去了隔壁的破廟。

“文兒,剛剛那個戲子出來唱戲,你臉紅什麼勁兒!”嚴浩翔和劉耀文看完戲,走在回家的路上,勾肩搭背的。

當時,已經轉鍾了,凌晨一兩點。

“你不覺得那個戲子姑娘很...”半句話還沒說完,劉耀文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那人急急道了歉,就倉惶逃往破廟。

劉耀文看到他們擡著人,月光下看不清臉,但是身材很像那個眉眼清秀的戲子。

他們沒頭沒腦地往前走了一會兒,嚴浩翔的手在他兄弟眼前揮,劉耀文回過神,說:“剛剛那個...他們擡著一個人吧。”

時間凝固了幾秒。

“壞了!”兩個人向廟的方向,瘋了似的跑,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清,迎面撞上了大肚皮,文兒差點被彈飛出去,手捂著腦袋。

“小心點兒!誰家的小兔崽子瞎轉喲!爹媽心真大。”那臭胖子拍了拍肚皮就要走,嚴浩翔看他沒穿上衣,大叫:“喂!你撞到人了!不道歉嗎!”

“你這王八羔子!趕緊滾回家去!跟那個戲子一樣賤!”胖子罵爽了,聞了聞手心,一臉享受的樣子。

劉耀文甩了甩腦袋讓自己保持清醒,拉著翔哥的手:“翔哥,快!咱快去救那姑娘!”

他們在黑夜裡狂奔,有個聲音格外刺耳:“救他幹嘛!他現在髒得很!”隨機一陣笑聲消失在少年的耳畔。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放我走,我娘看不見我,會害怕的。”可憐的小戲子苦苦央求著,他被壓得喘不過氣。

門開了一個小縫,兩個粗漢死死摁住小戲子的手腳,一個大漢赤裸身體,趴在他身上,恨不得把他的小身板壓折嘍!被撕爛的衣服靜靜躺在一邊,兩根蠟燭點著。

“這小臉兒真嫩啊!要能成俺媳婦兒多好,我天天對你好。”

幾個小弟附和道:“可他是個男兒身啊,要是個女的就好了!”

喘息聲、慘叫聲、呼救聲......還有滿足色心的笑聲......

從前這是村人求神拜佛的地方,是祈求神明降世的地方!空久了,神仙走了,只剩鬼!

小戲子的眼神空洞,頭撇到一旁,昏黃的燭光照著他的不堪,和慘白的腳底。

“給老子住手!”兩個少年趕到時氣喘吁吁,好像一切都晚了。

嚴浩翔推開兩個壯漢,兩個霸王一邊罵髒話一邊朝他撲來,他掄起一個拳頭回擊,打得老二鼻血四濺,揍得老三門牙掉落。儘管兩人鬆了手腳,小戲子看到自己這副可恥的樣子,放棄了掙扎。劉耀文躡手躡腳,抄起鐵燭臺砸向赤身大漢,迅速脫了衣服給小戲子套上,他擁他入懷。

宋亞軒一閉眼全是醜惡的臉,睜眼看到一個陌生人,黑燈瞎火的,一伸手,這回是張乾淨的臉。

一雞鳴,全村的雞都附和著。

賣發糕的人騎著小破三輪,方言碴子味兒的叫賣著,車後用棉被裹著香噴噴的發糕,香到熟睡的夢裡。

光,迫不及待地把少年狼狽的一面公佈於衆。

宋亞軒再也忍不住了,使勁抱住身邊乾淨的人,每根頭髮絲都抖動著委屈。

他哭起來,撕心裂肺,手緊緊握成拳,根根骨頭像在責備冷眼旁觀的神明,又像在嫌棄自己髒了的身子。

他收斂著聲音,怕引人過來。

劉耀文只抱著他,瘦得可憐的兩個人相擁取暖,無聲,安撫一個受傷的靈魂。

過了一會兒,宋亞軒從劉耀文懷裡掙脫,倉促地抹了把淚,浸溼的眼睛亮晶晶的,卻沒了神。

“我記得你,你叫什麼名字?”宋亞軒哽咽著,不敢看少年的眼睛。

“我叫劉耀文。”小男孩擡手,想擦去小戲子額上的汗珠,還沒碰到就放下了,小戲子心裡有陰影。

嚴浩翔把幾個大漢拖到角落,站在一旁,看一眼虛弱的宋亞軒,眼淚珠子不停掉。

“我們早來一點,會不會就沒有這種事了。”他不停自責,收回目光,抱頭蹲下。

想起昨日霞姿月韻的荷袍戲子,月影對壁,才貌雙絕,誰知貪此事。

嚴浩翔跪倒在地,心中正氣似在與面前的黑暗鬥爭,穿透骨髓,燃燒血液,起身欲衝出廟門,一個顫抖的聲音傳來:

“浩翔,算了。”

那個年代,戲子,生如螻蟻,命似薄紙。

雖說臺上風光無限,衆星捧月,可生活中,又有幾個能抵得過流言蜚語。

未完待續,先看看其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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