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午餐時間,今天窮鬼樂園可真熱鬧,熟人就見到一大堆。老沃克父子、老達威爾父子、寇克蘭哥仨、和泥哥、諾蘭、小喬治、小葉芝……
三人坐下來叫了些吃的,就和這些老朋友聊了起來。榮兵聽到和泥哥低聲對老德克說:“殖民地出大問題了!總督已經快撐不下去啦……”
聽了和泥哥的講述,榮兵才知道,自己剛纔在總督府裡懟過的那幾個人都是“共同夥伴公司”的股東,他們也兼任殖民地官員。那個金色假髮的小老頭是公司董事“羅伯特?波鄉”(Robert Beauchamp),另一個酒糟鼻青年就是拿騷現在的首席大法官“威廉?費爾法克斯”(William Fairfax)。
別看羅傑斯總督在那兒故作鎮定地玩牌,其實他現在都快崩潰了!“共同夥伴公司”那一萬一千英鎊早就花光了,連總督私下裡朝和泥哥和老達威爾幾個借的四千英鎊也快見底了。
拿騷表面看起來光鮮了些,其實只是假象。總督的墾荒拓植計劃進度慢得要命!拿騷本來就不是什麼商貿重鎮,現在種植業又發展不起來,這不要了親命嗎?再加上前段時間修葺城堡要塞、更換火炮武器、建造民居、翻修道路和市政設施……錢花得如同流水一般!有多少家底夠填拿騷這個大黑窟窿的啊?
羅傑斯總督已經寫信要了兩次錢,現在連他遠在英國的家庭都瀕臨破產了??伤男乓簿湍芷圬撈圬撟约旱挠H人吧。
他在給帝國負責海外殖民地事務的“貿易委員會”的信件中稱:“我再也無法在這樣的基礎上撐下去,從我抵達後,就一直是這樣的狀態。”
“我在這個被拋棄的地方與情勢裡,沒有任何足以撫慰心靈的事,(除了)我已經盡了對國王陛下與國家的職責,儘管代價是完全破產?!?
霸特有毛用?。咳思夜苣隳鞘聝??你要給俺們捎來點美洲“土特產”啥地,大人們興許還開恩搭理搭理你??薷F?這年頭誰不指望著伸手要錢呢?皇家也沒有餘糧???你樂意毀小家爲大家是你羅傑斯先生自己的興趣,關我鳥事?自己挺著吧。
“貿易委員會”索性連封信都不回。
除了得不到遙遠祖國的支持,羅傑斯在這裡也是內憂外患焦頭爛額!
去年聖誕節後不久,好色如命的前“拿騷二狼”之一的“托馬斯?安斯蒂斯”就再也過不了這正常人的生活了!他勾連了十幾個同樣忍耐到了極限的前海盜,密謀殺害羅傑斯總督,然後“佔據碉堡交給海盜使用”。
這事兒卻被一個嘴巴不牢的傢伙不小心泄漏給小喬治了。小喬治感念12月12日那天,當絞索已經套在自己脖子上時,總督在最後關頭赦免了他,沒把他和老和泥哥抓回的“蝮蛇麥卡錫”他們九個海盜一併處死,就夤夜密報了總督。
總督以迅雷不及BT之速粉碎了這場暴動!但他的確是個寬容的人,協從的十幾人當衆教育了一頓,只抓起了安斯蒂斯爲首的三人。其實以這三個傢伙的罪行,判處絞決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但羅傑斯只是鞭打了三人並關了幾星期,之後給英國首相沃波爾寫信詳述了此事,就把三個作死的傢伙放了。
內憂剛剛平息,外患接踵而至。
今年一月份開始就陸續有消息傳來,據說古巴總督託雷斯已經徹底失去耐心,正在籌備一隻數千人的艦隊,要橫掃新普羅維登斯島的海盜,一舉攻佔拿騷!
話說以前真正的海盜盤踞了拿騷那麼多年,咋沒見你西班牙人氣成這樣呢?啥叫打海盜???說白了吧,大國角力而已。拿騷這小尼姑海盜們摸得,你們英格蘭就摸不得!
可是以拿騷此時的守備力量,能抵抗三天都算羅傑斯總督是戰神阿瑞斯轉世!所以整個島上現在是人心惶惶。
靠!這破日子讓你過的,我聽著都開心!怪不得你脾氣這老大呢?榮兵挺解氣地喝了一大口威士忌,對伍茲?羅傑斯先生苦逼的總督生活感到十分欣慰。
可龍德幫打探霸卡尼亞海盜團的事也不順利,在信息這麼豐富的窮鬼樂園裡,也沒打聽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榮兵沒著急,他還有“王牌”在手呢。
入夜,龍德幫一行六人先去了老博格斯家,把之前在查爾斯頓借的那一千鎊還給了人家。朋友之間不能談利息,老德克就代表公司送給老博格斯的小太太“艾婭? 布迪瑪”一枚鑲藍寶石的胸針。估摸怎麼也得值上百英鎊吧。
老博格斯是極要面子的人,堅決不收!可他那位還不到二十歲的小太太卻把這枚漂亮的胸針緊緊攥在手裡捨不得放下。還嘟起性感的小紅脣很有韻律地搖晃著肩膀衝老博格斯撒嬌:“哎呀……不地嘛……”
大夥怕博格斯從小太太手裡硬搶,趕快把老傢伙拽出了小樓,一起朝西崖那邊走去。
遠遠就看到那扇只有一小塊玻璃的窗戶裡隱約透出的黯淡燈光,榮兵又來到這間用泥巴乾草和棕櫚葉拼湊而成的小屋前,伸手推開虛掩的破木板門走了進去。
昏黃的油燈光暈裡,正笨拙地縫補衣衫破洞的老神棍猛地擡起頭來……臉上的老核桃紋漲得通紅!破眼鏡後面的目光熱切得像要咬人!嘴角也在無法自控地哆嗦著……
他雙手撐著桌子想站卻沒站起來,就放棄了,只是死死盯著榮兵的臉,聲音顫抖地問:“羅賓……你們……應該找到那箱東西了吧?”
“是,還真有?!?
“那你答應過我的那……”
“沒問題。但我們眼下有件更緊急的事,需要你提供點情報。這事一了,我就幫你刷那個墨西哥副本去?!?
“羅賓你想知道啥就儘管問吧!關於情報,沒人比我更懂!”
見榮兵居然一口答應了他,老神棍頓時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
不過人家老神棍這話可不是懂王版的。這個神秘的老傢伙也不知在加勒比混跡多少個年頭了,又長期盤踞在拿騷這樣的情報集散地,還整天伸長了耳朵到處打聽,絕對是塊當間諜的好材料。
“關於霸卡尼亞海盜團的事兒,你知道多少就告訴我多少,越詳細越好。”
老神棍的表情立馬從激動切換成了疑惑,他有點緊張地問:“霸卡尼亞?羅賓,你可千萬信我一句話呀!無論如何別去招惹他們!真惹到他們,你哪還有命幫我去墨西哥……”
榮兵眼珠一轉就打斷了他:“嗐……大人您想多啦。我哪有膽子惹他們?。渴翘嬉粋€朋友打聽的,我用這信息跟他換點別的情報。放心吧,您老只管說?!?
“噢……這樣啊。霸卡尼亞海盜團素來行蹤詭秘,外人很難知道他們內部的情形,我知道的也不多。它們的頭子你見過,就是那個埃內毛斯。這個海盜團在加勒比一共有四個巢穴,我只對百慕大的‘大木圈鬣狗營地’瞭解一些,因爲十多年前有個從那裡逃出來的海盜躲在拿騷,我聽他喝多的時候提起過……”
榮兵打斷了老神棍:“百慕大那個先不用說,其他三個你知道多少?”
“其他的……詳情真不知道。我只知道特克斯島上的巢穴叫‘蟒蛇腹’,是在‘大池塘’南邊不遠的一個山洞裡。開曼島上那個營地叫‘鱷嘴灘’,在島西那片大沼澤的深處。最後那處是在錫爾伯海那邊的一小島上,我也不知在哪兒。你想知道詳情,我只能告訴你百慕大那個了?!?
榮兵又擺擺手:“百慕大那個先放放。其他三個你都不清楚?”
老神棍很乾脆地搖搖頭:“不清楚,只知道這麼多?!?
“噢,那算了吧,我走了?!睒s兵有點失望地站起身來。
“羅賓羅賓,那你什麼時候去墨西哥幫我……”
“沒空!我這事更急,不辦完永遠去不了墨西哥!”
老神棍急了!他趕忙衝榮兵喊道:“別走羅賓!別走!那你要是辦完你的事,總得幫我了吧?”
“行啊沒問題。”
“那我就想起來啦!‘鱷嘴灘’的情況你們可以去牙買加那邊找老邁蒙問問,牙買加離開曼島那麼近,那老東西肯定能知道些詳情?!?
“老賣萌?”
“這是他的外號,那傢伙也是個老海盜。跟我一樣,喜歡到處打聽事兒。德克,你知道他吧?”
老德克點點頭:“不就是那個‘哈里發邁蒙’嗎?知道。”
“至於特克斯島的‘蟒蛇腹’嘛,嘿嘿,其實你們有個老朋友知道得最清楚……”
“誰?”
“老酒鬼。”
“伯蘭德大叔?他在哪兒?”
“聽說在哈勃島。”
“謝了。”榮兵衝老德克一使眼色,就準備走了。
“羅賓羅賓,‘大木圈鬣狗營地’我知道的最多,你不想聽聽嗎?”
“用不著了總督大人。那個臭狗窩已經被我們一把火燒乾淨了!”
“什麼?你、你們……德克,他說的是真的??”老神棍臉上那些深紅的核桃紋瞬間就變白了!
老德克笑笑,把一個小布袋扔在桌上指了指:“六年前,你用99英鎊把我們騙得滿世界跑了一年,所以這次基德船長的藏寶就不分給你了。喏,這是那99鎊,咱們之間兩清?!?
說完就站起身來,帶著幾個人走出門去。
“羅賓德克!你們……你們不記得基德船長是怎麼死的啦?聽我說!那羣霸卡尼亞後面還有一條你們看不見的獨眼大章魚!你們絕對鬥不過它的!”
身後那間寒酸的破草屋裡傳出老神棍崩潰般的呼喊聲……
儒略曆1719年3月6日夜,停泊在哈勃島深水錨地的瘋狗號船長室裡。
那件似乎穿了一輩子的黃巴拉嘰的大衣顯得更舊了。老酒鬼沉默地捏著那個標誌性的破銅壺不時猛地喝上一大口……似乎有什麼話要衝口而出,卻又憋了回去。在油燈閃爍不定的光線裡,他那張滄桑的臉上此刻也是陰晴不定的。
根據傻瓜總督提供的信息,龍德幫在哈勃島找到了滿腹心事愁眉不展的老酒鬼,把他帶上船來商量。
老酒鬼是唯一瞭解特克斯島匪巢詳情的外人。因爲這幾個月來他一直在哈勃島和特克斯島之間兩頭跑。從湯普森手裡購進一些諸如火藥、食品、藥品、酒類,定期送到特克斯島的“蟒蛇腹”去。
老酒鬼怎麼會跟那幫可怕的畜牲做生意?原因讓人憤怒又無奈……那些霸卡尼亞海盜“請”去了他兒子勒夫並好生供養著。條件是老酒鬼必須按月給他們送補給品。
霸卡尼亞海盜團知道羅傑斯總督來美洲的使命是殲滅海盜,那他們就得有一條源源不斷的備用供應鏈。萬一將來事態嚴峻了,起碼龜縮在“蟒蛇腹”死守時不至於斷絕了生存來源。
老酒鬼送去的貨物他們倒也按平價付錢了,可就算給再高的價也沒人想跟這幫畜牲打交道?。扛螞r,雖然每次送貨時父子都能團聚一會兒,勒夫也故作輕鬆地表現出樂觀和堅強,可幾個月來,老酒鬼的這顆心每天都像是在磨盤上被碾壓研磨著啊……實在熬不住了!
所以德克幫這羣老朋友徵求他的意見時,他足足考慮了大半宿,終於咬牙切齒地做出了決定——幹?。?
特克斯全稱是“特克斯和凱科斯羣島”。是由一系列斷斷續續的狹長小島在海中連成了一條蜿蜒的蛇骨。
“蟒蛇腹”就在其中的大凱科斯島東部“大池塘”(Big pond)南邊不遠,是個開口在一處險峻崖壁之下的天然巖洞。據老酒鬼說,一旦進入那條狹長曲折幽深惡臭的洞裡,就會感覺是鑽進了一條巨蟒的腹中,蟒蛇腹這名字就是這麼來的。
儒略曆1719年3月17日凌晨4點20分。
“大池塘”邊高大茂密的蘆葦叢中,65名特戰隊員在靜默潛伏。
選在這個時間攻擊是經過慎重研究的。據老酒鬼提供的情報判斷,這夥霸卡尼亞都是夜貓子,越到晚上越精神。喝酒賭錢吵架或是乾點什麼齷蹉事,每天都得折騰到後半夜三點以後纔會安靜下來。所以凌晨時分攻擊這幫折騰了一宿剛剛睡下個把小時的雜種,是勝算最大的時間段。
因爲船隻到岸的時間沒法固定,所以老酒鬼被“洞主”賦予了隨時上門送貨的特權。那位“洞主”可是德克幫的老熟人。還記得當年在“維爾比甘”小島的木工場裡想欺負梅里爾,被榮兵怒起扎瞎了左眼的那頭畜牲嗎? 就是他——蓋斯德?伍德豪斯!
這畜牲以前還曾是塔克的小弟呢,數年不見,居然已經混成了特克斯島霸卡尼亞海盜團的分舵主!正所謂——是毒瘡遲早會流膿,是雜碎遲早會作惡的。
OK那就省事兒了,老賬新賬就在今天一起都結清了吧!
根據老酒鬼透露的細節來分析,攻擊“蟒蛇腹”巖洞不能用太多人手。那裡地形狹小複雜,人太多了反而自亂陣腳,所以精選了65名特戰隊員。長槍長刀一律不用,每人四把短槍再加一柄水手砍刀或印第安戰斧之類的短兵器。最重要的大殺器就是手榴彈!每人都在挎包裡攜帶了至少五六枚。
一切就緒,所有細節再三敲定之後。老酒鬼帶著三個裝扮成夥計的特戰隊員,“吱吱吜吜”地推著兩輛堆滿貨物的手推車朝巖洞大門走去。
“站住!”
一陣“稀里譁拉”的操槍聲從大門上方的瞭望窗口傳了出來。
“是我?!?
“操!是你這老傢伙啊。到日子了嗎?蓋斯德不是讓你四月份再來一趟嗎?”
“想兒子了?!?
老酒鬼一邊鎮定地和上面窗口那個海盜高聲問答著,一邊繼續推著車子往前走。
“讓你夥計都站那兒!你自己推車過來!”
“啥意思?以前沒這樣???”
“蓋斯德新定的規矩!聽說百慕大那邊好像出事兒了。”
“真是的!什麼破規矩!”
老酒鬼一邊報怨著,一邊給三個夥計使了個眼色,自己就艱難地推起車子緩緩朝大門走去。
那三個留在原地的夥計是劍聖、拳王、和希奧尼亞。後兩位都是冷兵器格鬥的好手,前一位就不能用好手來形容了,他是冷兵器格鬥的聖手!三人表面上若無其事,其實已經是心急如焚了!
原計劃是先讓對方把老酒鬼的兒子叫出來相見,夥計們推車到大門那裡,突然用車子卡住大門口同時動手!用緊貼手肘藏著的短刀迅速把門口的幾個衛兵幹掉。老酒鬼父子迅速撤回來,同時草叢中的六十多人猛衝進去!
老酒鬼只進入過蟒蛇腹一次,他給大夥畫出了洞裡的草圖。順著蜿蜒曲折的通道走到盡頭,裡面是一個巨大的帶穹頂的石洞,下邊沿洞壁牆根兒是一溜七八個小洞穴。那裡面就是海盜住的蛇窟。特戰隊員衝進去後先要用短槍火力把海盜們壓制在小洞裡出不來,然後……哼哼!麻痹的三百幾十個手榴彈沒完沒了地伺候這七八個洞穴炸不死你?全部手榴彈扔完之後,再衝進去補刀。
會不會誤殺無辜?應該不會吧。因爲老酒鬼不到一個月前過來的時候,聽說僅剩的一個西班牙女人也被蓋斯德做燒烤給吃了!原因據說是頭天晚上伺候他時,女人的牙齒不小心碰疼了他的寶貝……
至於說這段時間會不會又抓來了新的無辜者?不是龍德幫殘酷,真不能那麼想了。要老這樣算賬,那麼這羣蛇蟲只要有一個人質在手,就可以無限循環地永遠作惡而不必受到任何懲罰了!
本來龍德幫的計劃已經夠周密了,可現實老是比預想跑得快!誰想到對方忽然變規矩了?現在只能放棄行動,等老酒鬼把貨物送過去和兒子見上一面,然後再佯作無事地撤離了。這是行動之前就和老酒鬼商量好的,只要事態有變,就中止行動安全返回。
“奧布萊恩,麻煩你叫勒夫出來,讓我和他說幾句話吧。”老酒鬼一邊吃力地推著車子,一邊仰臉衝上面的小窗口喊道。
“老說個雞毛?沒空!你那細皮嫩肉的兒子現在正被蓋斯德摟著睡覺呢!”
小窗戶裡又擠過來一張超級猥瑣的臉,用比臉還猥瑣的聲音怪笑著說:“恭喜你啦老傢伙,以後蓋斯德要是再敢罵你你就扇他!因爲你現在是他老丈人啦!嘎嘎嘎……”
“要壞!”老德克低聲說。
他太瞭解自己這個老友的性子了,這種事兒……老酒鬼是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天下任何一位還有資格被稱爲父親的人都是接受不了的??!
榮兵的心也揪緊了!還好還好,雖然在望遠鏡裡看到老酒鬼連後脖梗子都漲得通紅!可他居然沒有當場失控。
車子重重地放在大門前,老酒鬼仰起臉來顫聲問道:“爲什麼……這樣?”
那個奧布萊恩大眼皮一翻,撇著嘴反問:“咋啦?上次你不是看到那西班牙表子的骨頭架子了嗎?一個表子也沒有,你讓蓋斯德咋過?別說他了,俺們大夥也熬不住哇?蓋斯德說了,他再用幾天還分給大夥,嘿嘿,俺們的岳父大人哪……”
“奧、奧布萊恩,我大老遠來一趟,就讓我見見兒子吧,求你啦!我送你兩瓶好酒,還有這個……”
老酒鬼從裡懷掏出一個錢袋舉起來,朝上面“譁啷譁啷”地晃了晃。
草叢裡幾乎所有人都聽出老酒鬼那貌似平靜的話音裡藏著的兇險了……猶如一根正在暗暗燃燒的導火線!可那個傻逼奧布萊恩就愣沒聽出來!
人類理解不了畜牲的思緒,畜牲又何嘗理解人類的情感?
很明顯,奧布萊恩只聽到了兩瓶好酒和金銀幣的響聲,他猶豫一下扭臉問道:“盧比奧,要不……你悄悄把勒夫叫出來?反正蓋斯德睡覺跟死豬似的?!?
“切!用不著。剛纔我去蹲坑,還看到那孩子正在那兒哭呢??友e全是血……哈哈!他這會兒哪還敢再回蓋斯德那兒去?”
奧布萊恩點點頭,衝下面說了句:“等著!”就轉身叫人去了。
草叢裡的衆人都快急死了!
老酒鬼的平靜明顯不正常?。∫运浅羝鉀]理由這麼能忍!可他到底要幹什麼?
老酒鬼面無表情地又走了回來,推起另一輛車子返身朝大門口吃力地推去?;蛟S是車子太重了吧?或許是這人間的路太難走了吧?榮兵在望遠鏡中清楚地看到老酒鬼的破風衣下襬在抖動……
“嘎吱吱吱!”
厚重的大木門被推開了三分之一,勒夫剛走出來就讓榮兵心裡猛地一酸一顫……望遠鏡差點失手掉在地上!
這個原本挺秀氣的小夥子,此刻頭髮亂亂的,居然穿了條繡花的深綠色修米茲裙裝!臉上被塗抹成一臉煞白女王那種慘白,還塗著脣紅……腮紅……眼影……榮兵在望遠鏡裡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嘴角貼的那顆假痣!
榮兵和溫妮聊天的時候才懂得這個時代女人臉上貼假痣的各種含義。簡單說,嘴角貼上假痣所表達的信息就是——風騷!
勒夫慢慢地走了出來,是兩腳的腳尖向內,微撅著身子緩緩挪出來的……榮兵的牙都快咬碎了!手抖得幾乎拿不住望遠鏡!
他聽到勒夫用令人難過的平靜語氣說:“爸,你回去吧。我沒事兒?!?
老酒鬼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心愛的兒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用一種令榮兵感到恐懼和憂傷語調開口了……
“兒子,你……真是好樣的??吹侥氵@麼堅強,爸就什麼都不怕了。真的,什麼都不怕了。我……這就要走了。孩子,你要永遠這樣堅強!答應我,要忘掉所有的噩夢!你要幸福!記得一定要幸福!我的兒子……”
“不好!”榮兵在心中狂喊!
老酒鬼說完就再不看兒子了,他低頭從推車裡拿出一瓶威士忌,對抱胸站在門檻上的奧布萊恩咧嘴一笑:“喜歡嗎?”
奧布萊恩眼睛一亮……“不錯???老傢伙這次真弄了點好東西呀!”
“還有更好的……”
不知奧布萊恩有沒有聽出來,可榮兵分明聽到了老酒鬼咬牙的聲音!而且他已經隱約明白老酒鬼要做什麼了!
老酒鬼彎下腰把威士忌放回車裡,忽然推起車子猛地撞向了半掩的大門……“哐!”
一陣混亂的驚叫怒罵聲被關在了厚重的大門裡,老酒鬼弓起身體用肩膀推著車子死死頂住了大門!嘴裡大聲吼道:“跑!勒夫!跑!!”
“爸!不……”
“再不跑我發誓會死你面前!”
“爸??!”
“跑!兒子!跑哇??!”
老酒鬼一邊怒吼一邊掏出一把小刀就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
在這能把人心活活撕成兩半的矛盾掙扎中,勒夫終於狂吼著用怪異的姿勢艱難地朝這邊跑了起來……尼果萊三人拔腳就往那邊衝!草叢裡的幾十人也如同一羣獵豹般猛地撲了出去!
可是……“呯!”
那個叫盧比奧的醜漢從大門上方的小窗戶裡探身出來,一槍打在了老酒鬼的脖子上!
正拼盡全力頂著大門的老酒鬼,憋得通紅的臉上忽然濺滿了殷紅的鮮血!
張開嘴似乎是想喊什麼……可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只是拼命地朝衝過來的人搖頭!左手緩緩地拿出個已經點燃的火絨盒,朝車上早就放置好的那根導火線伸了過去……
他的雙腿劇烈地哆嗦著,雙腳深深地陷進了泥土裡!後背頂著車子,眼睛望向被幾個人死死按在地上正嘶聲哭喊著拼命掙扎的兒子……
老酒鬼咧開了滿是鮮血的嘴,似乎在笑,又似乎是想對兒子再說些什麼……
他沒法再發出聲音,可勒夫真真切切地聽到了!連榮兵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一切還有靈魂的孩子們都應該聽到了!
因爲在那之後就是一聲蓋過了世間一切聲息的轟鳴!那是一聲會在榮兵的靈魂深處迴盪一輩子的轟鳴!
那一聲轟鳴叫做父愛!
父愛……又何止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