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事情就是這樣。小桑喬又哽咽起來……
“我哪敢回巴巴多斯呀?夫人那脾氣……所以我就使勁哀求船主把我送到了格林納達,我又在那兒租了條小船自己劃著來找你們啦。羅賓,羅賓哥,我求你啦!我知道只有你能救少爺,我求你快去救救他吧!連我都知道,少爺根本就不是蒂奇船長的對手!你快幫我找到他勸他回家吧!小愛德華一定非常非常想他!我……我也想小愛德華啦……嗚嗚嗚嗚……”
片刻都沒耽誤,龍德幫迅速議定,老德克留守島上,一切工作繼續。榮兵帶五十人乘“買只狗”去北美。爲防萬一,把貝勒也帶上了。
“買只狗”駛出月牙灣的時候,看到榮兵緊鎖的眉頭,貝勒拍了拍他肩膀……
“放心吧羅賓,我瞭解薩奇。而且你知道我也心細,之前爲了怕出狀況,我還私下叮囑過薩奇,無論如何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能對斯蒂德做太過分的事。我肯定斯蒂德殺不了薩奇,而薩奇也絕不會殺他。”
“貝勒,薩奇明知邦子是我朋友還這麼耍他,這還不過分?”
貝勒咧開嘴很嚇人地苦笑了笑:“薩奇肯定不想這麼幹,這也是沒法子的。斯蒂德根本不是一位合格的海盜船長,所有人都不服他。這一定是大夥的民意。你也瞭解海盜們的民主。”
“操!可不是嗎?我差點又忘了那款該死的海盜民主了!”
榮兵到達北美沿岸是八月初。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接下來竟會是一場持續了數月的無比痛苦的追蹤史!
從南卡、北卡、弗吉尼亞、特拉華、再一直到新澤西……“買只狗”在北美沿岸到處打聽那艘復仇號的行蹤。其實倒也不是沒有線索,正相反,是線索太多了!
無論是從大西洋沿岸村鎮聚落的居民那裡,還是從海上遇到的商船或從前的海岸兄弟口中,不斷地有邦子的消息傳到耳中。儘管這廝很狡猾地不斷改名叫什麼“愛德華茲船長”、“巴巴多斯人”、或“托馬斯船長”,儘管這廝甚至把復仇號的名字都改成了“皇家詹姆斯”號,但一聽當事人的描述榮兵就知道,這段時間裡把北美大西洋沿岸給攪得漫天風雨的那個海盜頭子,正是他那個老是沉浸在幻像之中的傻缺朋友——斯蒂德?邦尼特!
可這廝現在已經被黑鬍子活活氣成了蛇精病麼??聽聽這位紳士海盜那部輝煌的《跛騾笨你傻戰史》吧……
6月17日,“巴巴多斯人”率一羣勇士逼停了瑪莎葡萄園島的一艘鱈魚捕撈船。海盜們以迅雷不及BT之速衝上了投降船隻,“愛德華船長”很威嚴地站在甲板上一通訓話之後,搶走了一條2呎多長的鱈魚,時價約值5便士。
6月18日,“托馬斯船長”統率一幫亡命之徒強行登上了一艘紐約的單桅貿易船。海盜頭子深入淺出地給戰戰兢兢的俘虜們講了一堂歷史政治經濟學方面的公開課,之後搶走了一根纜繩,估值約11便士。
6月27日,“愛德華茲船長”統領一夥英勇的海上羅賓漢接舷佔領了一條百慕大的小船。海盜頭子和販私鹽的老船長“溫莫昂”先生促膝坐在船艙裡喝了幾杯紅茶,談論了兩刻鐘的古羅馬詩人賀拉斯的《詩藝》,並就其中那句——“忠實原作的譯者不會逐詞死譯”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交流及探討。海盜們直到離開啥也沒搶。但“溫莫昂”先生極其憤怒地向當局控訴說:海盜頭子用那個他根本就聽不懂的啥啥賀拉斯嚴重地傷害了他的自尊心!並且那幾杯武夷紅茶大概價值4便士。
7月7日,“愛德華船長”……羅得島捕鯨船……三磅鯨魚肉……價值約2便士……
7月17日,“托馬斯船長”……波士頓貿易輕舟……兩瓶淡麥酒……估值約15便士……
7月19日……精神病船長又又又勇猛地登上了……
捏著這份優異而奇葩的“成績單”,榮老師的手指就像腦血栓後遺癥似地哆嗦著……他快氣瘋了!!
他完全明白,邦子這些小孩過家家似的搶劫行爲,其實就是在宣示……宣示他是可以主宰別人命運的強者!其實就是在宣泄……宣泄他從小就被人欺凌而產生的強烈壓抑感!
可這他媽的其實是在作死啊!!
這與一根纜繩兩磅鱈魚的價值有個毛線關係?你的行爲就是海盜罪!就如同後世法律中關於搶劫罪的定性一樣,你持刀才搶劫了兩毛錢?那也是搶劫重罪啊!
完了!邦子本來都想回家來著,他想兒子了。可被黑鬍子那麼一耍戲,這位總愛在幻像中以爲自己很強大的騎士……他那敏感脆弱的自尊心又習慣性地裹挾著他一頭拐進死衚衕裡去了!
但貝勒顯然還另有擔憂,他搖著頭說:“斯蒂德這麼玩,我敢肯定過不了多久他那些無良的手下就會造反的。尤其是那個塔克。但願斯蒂德能逃過這一劫吧……”
於是“買只狗”嗅著犯罪嫌疑人的氣息瘋狂地在北美沿岸追蹤,可陰差陽錯地,總是慢了那麼一拍半拍的。一直聞訊追到了百慕大東邊,連黑鬍子都很意外地被他們追上了,可還是沒找到那位此刻大名已然響徹了整個新英格蘭大陸的“新晉海賊王”——邦子同學。
8月22號,已經身家清白的北卡公民薩奇先生吆喝著把那些失魂落魄的法國船員都趕到另一艘空船上去,自己留下了這艘滿載著海獺皮、象牙、可可、大麻卷的法國商船。
黑鬍子現在已經洗底變白了。他六月底之前就從北卡的伊登總督那裡拿到了赦免令。可公民薩奇的小雞雞一旦不癢了,他的心就又癢癢了。
這不,才裝了沒幾天的良民,黑鬍子又偷偷跑到海上來呼吸從前那自由的空氣了。不過這廝也挺雞賊的,決不打劫英國船隻,專挑外國人下手,反正受害者也沒地兒申冤告狀去。至於贓物的處理,他早和伊登以及奈特說好了,就愣是聲稱貨物是在沉船地撿的,然後由奈特直接給他開具“打撈無主沉船物”的證明,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售了。
奈特就是北卡羅來納首席大法官兼稅務官“托比亞斯?奈特”(Tobias Knight),他就住伊登總督隔壁。所以每次黑鬍子去行賄都不用多走路,特別方便。
此刻的老薩奇活得那叫一個滋潤啊!他很快就要娶瑪麗爲妻了,而他未來的岳父歐爾蒙先生也正在謀求巴斯鎮治安官一職。有這麼多鐵打的保護傘,再加上黑鬍子自己財大氣粗更兼他在新英格蘭大陸那能止小兒夜啼的赫赫兇名!你說這種人到哪兒走道不是用螃蟹步呢?
新的生活看來很顯著地在老薩奇身上起了作用。榮兵覺得他臉上的線條似乎都比以前柔和了些,笑容也更多了。
“羅賓,知道你愛喝精釀啤酒,我船上現在就有。”
“謝了薩奇,不用。我現在愛喝高度酒了。”
薩奇有點奇怪地看看貝勒,貝勒無奈地衝他搖搖頭。老德克臨行前還特意叮囑貝勒,讓他提醒羅賓“儘量少喝酒,堅決別惹事兒!”可羅賓現在也和貝勒一樣,拿酒當飯。
以前羅賓酒量不行,但自己知道控制,也不貪酒,淺嘗輒止。現在呢?一喝就來勁,一來勁就得醉。人眼瞅著見瘦,誰勸也不聽。
不過這倒是對了黑鬍子的脾性。以前和羅賓喝酒可真沒意思!老拿瓶啤酒在那兒“滋溜滋溜”地招人煩!現在才終於有點男人的樣子了嘛,男人就得這麼喝酒。啤酒能算酒嗎?水啊。
也不是黑鬍子酒量大愛裝逼,拿啤酒當水喝是這時代歐洲人普遍的習慣。無論男女老少,只要不至於窮得揭不開鍋,日常生活中多是靠啤酒來補充水分的。因爲這時代的歐洲人還不懂得把水燒開來喝。
榮兵對此十分不解。在中國,明明商周時代的先民就懂得把水燒開來喝。老吳對他說,東晉張湛的《養生要集》中寫道:“凡煮水飲之,衆病無緣生也。”可如此聰明的歐洲人怎麼一直到了18世紀還沒悟出把水燒開來喝這麼簡單的方法及其道理呢?就像他們直到現在還不懂得硝石製冰一樣。
尺寸各有短長,都是上老的孩子,誰也別覺著自己就比別人高明多少OK?
老薩奇又炫耀地拿出了他搶來的那個黑寶石杯子擺在桌上。在船艙裡油燈的照射下,杯壁上雕刻的那隻不曉得是出自什麼典故的魔眼簡直就像活了一樣!連它那鴿血紅寶石鑲嵌的瞳仁都在幽幽地散發著神秘而又恐怖的光澤……
貝勒皺皺眉道:“薩奇,別用這個杯子了。你沒覺得這東西有股特別強烈的邪氣嗎?”
黑鬍子咧嘴樂了:“知道哇。我就喜歡它這股子邪氣!哈哈……這纔夠勁兒嘛!喝黑麥威士忌還看不出來,我告訴你們哈,用它倒滿紅葡萄酒時才帶勁兒呢!就跟血似地……”
榮兵這才第一次認真地打量了一眼那個鑲嵌著黃金和鴿血紅的黑寶石杯子。
像上次一樣,只一眼……他就不由得渾身汗毛一乍!怪了!咋老感覺那隻杯壁的魔鬼之眼正獰視著自己呢?而且無論你身體往哪邊挪,都能感覺到那隻眼睛一直在跟著你!盯著你!讓你有種無處可逃之感……
榮兵趕緊把目光移開,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威士忌壓驚。
黑鬍子見了榮兵的樣子嘴咧得更大了……
“羅賓,用這杯子給你倒一杯嚐嚐?好像還有股子血腥味兒呢,真噠!嘎嘎嘎……”
榮兵乾脆把頭扭一邊兒去了:“破玩意兒吧!白給我都不要!”
黑鬍子嘿嘿一樂:“白給你?美的你!不過……要是你能再給我一枝黃金檀,等我玩兒夠了就把這玩意兒送給德克那老傢伙吧。咋樣?嘿嘿嘿……”
榮兵也笑了:“不要!也不給!我承認我小摳,上次要不是德克大叔說一定得給你兩枝,我本來就捨得給你一枝呢。”
“哈哈哈!”
就這樣,三個酒鬼從百慕大的“挨操島”東邊錨地啓航,一路同行度過了七八天的酒友時光。
貝勒之前說對了,這次的確不是薩奇想耍弄邦尼特。喝酒的時候他誠懇地說:“羅賓,斯蒂德是你朋友,再說山姆早就囑咐過我,我能願意耍他嗎?”
榮兵搖搖頭。
“羅賓,你要找著他就勸他趕快回家吧。斯蒂德確實不是幹這行的料。所有人都不服他,甚至都煩他!要不是我一直壓著,那些傢伙早給他更難看的了。所以六月間我才那麼做,直接甩掉他算啦。至於那倆小錢兒,你不至於認爲老薩奇真會看在眼裡吧?我這就讓凱撒把他那份給你,你轉交給斯蒂德吧。”
榮兵伸出一隻手止住了黑鬍子:“不說了薩奇,來,喝酒吧。”
兩幫人一直到了北卡外海的“奧克拉寇克灣”才分手。黑鬍子要回巴斯鎮,而龍德幫要再去查爾斯頓看看,據航路上遇到的船隻說,似乎查爾斯頓灣那邊又開始鬧海盜了。會是邦子嗎?
8月30日下午,“買只狗”剛剛繞過棕櫚島那片漫長的弧形沙洲,“嗵”地一聲炮響突然從前方海面遠遠地傳來!
被嚇了一跳的榮兵立馬跳起來抄起望遠鏡朝船頭跑去……
鏡筒裡是一場海上追逐戰。前邊的那條佩利亞加輕舟榮兵一眼就認出來了,是小葉芝的“凱瑟琳號”!後面……靠!站在船頭那個左手拎槍右手舞刀,正光個膀子露著胸毛擺造型的,不就是巴哈馬大魔怔嗎?
“嗵!嗵!嗵嗵嗵……”
榮兵從鏡筒裡看到範恩的“遊俠號”側擺過來,船舷處一片火光和濃濃的白霧。這一輪炮擊之後,“凱瑟琳號”的梯形帆立時就變成了一條剛被色狼撕碎的破褲衩子!
眼看這位“凱瑟琳小姐”就要被後面那個囂張的“遊俠大哥”追上並蹂躪了!小葉芝忽然認出了迎頭冒出來的“買只狗”,他立刻拼命地衝榮兵這邊揮手求救……
榮兵立刻就做出了決斷:“查理敲船鐘!雷特歐馬上通知艾海伍轉舵衝過去貼上‘遊俠號’!上尉迅速組織火炮預備!只要範恩敢攻擊咱們,立刻照死裡轟不要留情!”
“Aye!”衆人轟然領命而去。
範恩還算不錯,這次沒犯魔怔病。當“買只狗”橫在兩船之間擋住了遊俠的去路,範恩只是惱火地用手指比劃著一個開槍的造型,衝榮兵“Piu!Piu!”地用嘴開了兩槍泄憤。
一直等到身後的“凱瑟琳小姐”迅速換上了“備用褲衩”,小葉芝朝天鳴槍示謝之後揚帆離去,“買只狗”才裹挾著不情不願的“遊俠先生”一起駛到了靠近棕櫚島的深水錨地,兩船緊貼著,收帆拋錨停了下來。
大魔怔雙手各拎著一瓶酒,邁開大長腿從“遊俠號”上“噌”地跳了過來,左肘擋開榮兵伸過來扶他的胳膊,右手攥著酒瓶指著他鼻尖說:“知道嗎羅賓?我就沒見過比你更招人煩的傢伙!”
榮兵立馬回懟:“巧啦老範!雖然咱倆老也尿不到一壺去,但在這一點上的感覺居然出奇地一致。”
大魔怔怪眼一翻:“你還好意思煩我?你知道你那朋友這次捲走我多少東西多少錢嗎?馬彼得咱這行業是不是得趕緊整頓一下這股歪風邪氣啦?咋都學會了趁自己老大在前頭拼命捲上東西就跑啊?知道嗎?這幫孩子都是讓貝勒米給教壞的!”
沃靠!敢情這不是什麼大魔怔欺負小葉芝的悲情戲碼,而是一出“凱瑟琳小姐”成功捲包“遊俠大哥”的滑稽戲啊?
榮兵和貝勒對視一眼,兩人都強忍著纔沒笑出聲來。榮兵趕緊賠笑著伸手去拉範恩:“消消氣老範,薩奇送我三四瓶好酒呢。比你這紅葡萄酒好多了。走,去船艙吧,讓老漢博格給咱整幾個菜……”
老漢博格的手藝差點把大魔怔給香哭了!自打維訥爾酒店關門,再想吃到老漢博格親手做的菜可太難了。一直喝到後半夜,船長室裡的人們才一個接一個地散去了。只剩下仨酒鬼,倆人在喋喋不休,一個在沉默地喝酒。
“這哥們誰呀?我咋老覺著他似乎有點熟悉呢?”
範恩趁那個面具人“篤篤篤”地拄著雙柺出去上廁所的空當,疑惑地問榮兵。
“嗯……是我一位朋友,你們沒見過。”
“噢。”
範恩給榮兵帶來不少消息。重磅頭條就是——拿騷“淪陷”了!
他也是驚險萬分地才逃離拿騷的。這大魔怔太戀棧了!眼看著一天天過去,傳說中的皇家海軍也沒開過來,眼看著發誓效忠斯圖亞特家堅決要跟路德維格家死磕的海盜越來越多。聽著那些比範恩自己都慷慨雞昂的話語,看著那些亢奮猙獰百死無悔的表情,範恩同學是真高興啊!
結果,7月27日凌晨,還沉酣在美夢中的他忽然被驚慌失措的軍需官羅伯特用力推醒……
“快醒醒吧查爾斯!皇家海軍……真地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