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初定之時,延陵王朝結(jié)束了對大餘和樑溪的戰(zhàn)爭,那位延陵皇帝也成了這六千年以來,唯一一個一統(tǒng)山河的皇帝。
現(xiàn)如今肯定會有很多百姓會對這位皇帝極其痛恨,但在之後,那如刀的史筆一定會對這位皇帝陛下讚譽(yù)有加。
畢竟是這六千年來,唯一一位一統(tǒng)山河之主。
洛陽城現(xiàn)如今是整個山河,最爲(wèi)重要的一座城池,裡面的人,自然而然,多出了許多。
一個白衣勝雪,腰間懸劍的男人走進(jìn)洛陽城,這會兒的洛陽城正是盛夏時節(jié),蟬鳴聲在洛陽城的各處都有,誰都聽得見,就像是天幕上的那道豁口一樣,誰都看得見。
那個男人沒有驚動太多人,畢竟現(xiàn)如今,整個山河,白衣仗劍的劍士實在是太多,沒有人會愚笨到以爲(wèi)碰到的都是諸如朝青秋這樣的絕世劍仙。
多數(shù)是些纔開始練劍的劍士,境界不高,但卻對這些劍仙嚮往得很,所以纔有這種打扮。
所以在那個男人走進(jìn)一座已經(jīng)數(shù)十年都沒有人居住的宅院的時候,也沒有人上心。
那座宅院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叫做李府,是某位當(dāng)世劍仙的凡俗宅邸,只是除去他之外,他的一家人,大部分都已經(jīng)亡故,唯一的修士妹妹,也嫁了出去,這些年都不曾回來過。
落葉堆積,堆滿了整座庭院,便顯得有些荒涼。
白衣男人立於那座庭院的檐下,聽著不遠(yuǎn)處的蟬鳴聲,臉上有了些笑意,他輕聲道:“找到了。”
聲音不大,也就是這座院子裡的人才能聽見罷了。
就在這個時候,這宅子裡某間房間的門被推開,一個青衫年輕人扛著條長凳走了出來,將那條長凳放到了屋檐下。
在他身後的屋子裡,隱約可見還有一個白裙女子,只是她並未跟著一起出來。
“找到什麼了?”青衫年輕人笑著問道。
眼前這位背對著他的男人,和他淵源極深,也救過他的性命,可以說是兩人應(yīng)當(dāng)是關(guān)係極好。
白衣男人笑道:“找到答案了。”
青衫年輕人坐在長凳上,有些疑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葉劍仙,話能不能說得清楚一些?”站在他面前的人自然就是那個消失了好些年的劍仙葉長亭,至於坐在葉長亭身後的,是另外一位劍仙,李扶搖。
葉長亭笑問道:“你能不能想到,大概在此的七百年後,應(yīng)該也要不了七百年,差不多就是這麼個幾百年,世間再無所謂的儒教修士,只剩下謀國謀太平的讀書人?”
李扶搖眉頭微微蹙起,倒還是什麼都沒有急著說。
“依著蘇夜想法,這世間的儒教修士,要先是讀書人,其後纔是修士,作爲(wèi)讀書人,要心正才行,所以他耗費(fèi)了這麼多功夫去整頓學(xué)宮,我之前見過他,說了件有趣的事情,他聽過之後,也覺得有趣。”
葉長亭在說一些之前沒說過的東西。
李扶搖思索片刻,才接話道:“儒教修士先要是讀書人,後纔是修士,這種事情想來不是蘇夜一個人就能解決的,修行之法只看資質(zhì),倘若是要根本上解決這種事情,收取弟子之時便要觀其品行,可這世間真有這麼多好品行的讀書人?若是沒有這麼多,儒教一旦存了這種心思,修士自然會大量減少,山河地位江河日下,如何能夠讓他們答應(yīng)?”
葉長亭微笑道:“這是個問題,我也沒有想通,但應(yīng)該能看到爲(wèi)什麼。”
李扶搖一怔,還是不解。
葉長亭又說道:“想沒想過,那座劍山,以後會改名叫做劍閣,而在山下的門塵山上,會有好些道觀,劍士和道士在一座山上。”
若不是知道葉長亭絕對不是心智出了問題,李扶搖都快要把這些話當(dāng)場胡亂言語了。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纔好。
葉長亭笑道:“我倒是不擔(dān)心你們擔(dān)心的事情,既然史書上白紙黑字都已經(jīng)落筆,那有什麼好說的?你們也不用擔(dān)心自此之後的人間。”
李扶搖試探問道:“葉劍仙知道些什麼?”
葉長亭搖頭道:“我知道的事情不太多,我也在想,爲(wèi)什麼某個人要做某件事。”
李扶搖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葉劍仙說的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葉長亭轉(zhuǎn)過身來,第一次看著李扶搖,然後說道:“你在想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爲(wèi)人間保存火種的事情。”
這件事在劍山都不是什麼秘密了,更別說要瞞過葉長亭這樣的人了。
於是李扶搖只是點頭。
“我去了一次霧山,帶回了些言河聖人的手札,有些感悟,但還在疑惑一件事。”
李扶搖苦笑道:“言河聖人對於空間的研究,無人能出其左右,但霧山還是在人間而已,憑空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出來,不以這個本來的世界爲(wèi)依存,好像根本不能長存。”
葉長亭點點頭,這樣的觀念倒也沒錯,一個世界要是想要獨(dú)立出現(xiàn),需要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光是這天地形成的世界擁有的千萬規(guī)律,說不定在那個世界裡便沒有。
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這些東西,憑空出現(xiàn)?
應(yīng)當(dāng)還是需要自然演化的。
更別說若是想要修行,還需要這天地之間生來便存在的那道無形之氣。
那或許可以說成靈氣,反正不管怎麼說,那都是氣機(jī)的根本,要是沒有那東西,修行便是妄談。
葉長亭直白道:“這種事情還需要多想想。”
李扶搖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葉長亭說到這裡就停頓了一下,然後笑著說道:“之前我說的那些,你聽過就好,不必當(dāng)真,我來這裡,是真切想問你一個問題的。”
李扶搖正色道:“葉劍仙請問。”
葉長亭一本正經(jīng)的問道:“若是你真要誕下子嗣,取名怎麼取?”
“……”
李扶搖一臉愕然。
葉長亭還是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青蓮兩字,你鐘意?”
李扶搖一臉尷尬的擺手,示意並沒有這種想法。
葉長亭第一次以狐疑的表情看著他。
李扶搖板著臉,什麼也沒說,當(dāng)然是什麼也沒做。
葉長亭擺擺手,就此離去。
他不見蹤跡那麼多年,當(dāng)然不是爲(wèi)了就爲(wèi)了去想這麼無聊的問題的,只是碰上了,這才問問,其實並不刻意追求。
李扶搖可能不知道,此後人間,會有一個名爲(wèi)李青蓮的劍士橫空出世,在那個修行都已經(jīng)變得很困難的年代,這位劍仙仍舊是舉世無敵。
他站在原地,便是世間劍士的一座高山,沒有任何人能夠跨過去。
提及李青蓮三個字,世間劍士沒有誰不心神搖曳。
不過誰都不知道他的身世來由,所以站在那條河下游的葉長亭纔會也生出些好奇之心,好奇那位李祖師,到底是個什麼身世來由,是不是和李扶搖有些關(guān)係。
不過現(xiàn)在沒得到答案,也就算了。
送走了葉長亭,不知道怎麼的,這天氣一下子便變了天,只是片刻,烏雲(yún)便已經(jīng)籠罩了洛陽城,再過不久,就是雷聲滾滾。
然後纔是一場瓢潑大雨。
李扶搖坐在屋檐下,沒來由的覺得些寒意。
細(xì)細(xì)想來,如今的這個時候,正該是深秋時節(jié)。
葉笙歌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她一頭黑髮,尚未用木釵固定,也沒有弄出個什麼髮髻,身上白裙也很隨意,看著不像是往日光景。
李扶搖往旁邊移了移,然後才說道:“你這麼個打扮,難怪葉劍仙要誤會。”
葉笙歌看也沒看李扶搖,自顧自說道:“做了些什麼,沒做些什麼,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李扶搖轉(zhuǎn)過頭去,看著遠(yuǎn)處的雨幕,什麼都沒說。
他李大膽,實際上一點大膽都沒有。
就只有一顆苦膽。
葉笙歌問道:“來了洛陽城,不去見見自己的親妹妹?”
李小雪此刻就在洛陽城裡,這位現(xiàn)在可能是洛陽城裡最好的登樓修士,被當(dāng)成了未來的滄海修士,所以早已經(jīng)不讓她出洛陽城去殺什麼山妖了。
李扶搖說道:“等這一次的事情弄完了,有的是時間去見,要是沒能熬過去,見不見又沒有什麼必要了。”
葉笙歌輕輕握住他的手,然後說道:“放心,我死在你前面。”
李扶搖愕然。
“你若是先死了,影響我的道心,我先死對你影響不大,畢竟你還有個喜歡的女子在的。”
葉笙歌微笑開口,言語之中有一些調(diào)皮的意味。
李扶搖無奈的看著她,倒也知道和自己相處久了之後,身邊的這個女子會越來越有煙火氣。
不知道是好是壞。
葉笙歌又說道:“不過你孩子要是叫做李青蓮,名字是真的不錯的。”
李扶搖這次沒有反駁,只是覺得這個名字其實真的不太好。
……
……
葉長亭離開那座庭院,卻是沒有離開那座洛陽城,他很快便在城裡的另外一家酒肆裡碰見那個本該在不周山看著天幕的朝青秋。
當(dāng)然還有他身邊的冷山。
兩個人對坐飲酒,看見葉長亭之後,冷山感覺到了那股劍意,然後便是一怔,之後纔是不可置信,最後就成了苦笑。
就只是這一眼,他便覺得葉長亭的修行境界,和朝青秋不相上下。
朝青秋瞥了葉長亭一眼,然後也有些意外,“我原本以爲(wèi),你至少還要一段時間才能走到這裡。”
葉長亭平淡道:“你朝青秋這個資質(zhì)都能走到這一步,我爲(wèi)何不行?”
言語之中,葉長亭還真有些看不起朝青秋資質(zhì)的意思,當(dāng)然,朝青秋這個人,劍道資質(zhì)絕對不是頂尖,但各方面其實都不是常人可比的。
可葉長亭也不是常人。
他是那座江湖上的天資最高之人,練劍之初心思不在練劍上,所以進(jìn)展緩慢,等到之後有了練劍的心思,也不過數(shù)年時間,就已經(jīng)成爲(wèi)了劍道魁首。
更別說之後還替天下武夫?qū)⒕辰缟胃咭徽桑?
在那座江湖裡,李青蓮的名字響亮,可在劍碑上,不過是和劍閣開派祖師的名字齊平,而他葉長亭,名字更在這兩人之上。
更何況他葉長亭修行纔多久便到了如今境界,時間其實不必李扶搖長多少。
說他天資絕倫,完全沒有問題。朝青秋對於這句話,一笑置之。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然後說道:“既然有了你,我覺得就可以打一打了。”
現(xiàn)在的人間,滄海修士有很多,但是在滄海之上的,其實並不多,他朝青秋和武帝,葉長亭如今也是一個,若是柳巷回來,也是一個。
李扶搖和葉笙歌也算兩個。
只是這兩位,戰(zhàn)力暫且會不如前面幾人,但只要經(jīng)歷過幾場大戰(zhàn)而不死,之後境界戰(zhàn)力肯定會和他們幾人接近。
世間再沒有任何一個修行法門有生死之戰(zhàn)來的迅捷了。
三千大道,如此之快。
“柳巷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巷之前在劍山發(fā)生的事情,葉長亭之後也聽說了一些,現(xiàn)在的柳巷雖然也是滄海,但是始終卻是欠缺了些東西,所以還是得需要最開始那個柳巷。
朝青秋說道:“誰知道呢,我反正知道武帝回來了,這位柳劍仙就不會就這麼湮滅在歷史長河裡。”
葉長亭聽?wèi)T了朝青秋說話的調(diào)調(diào),所以也沒覺得什麼,只是自顧自喝酒,倒是冷山,雖然跟著朝青秋走了些路,但還是不太適應(yīng),所以有些懵。
“那道豁口我看了看,大概是撐不住了。”
朝青秋看著冷山說道:“之後你不用出手,要是我們敗了,你跟著回去便是。”
像是冷山這樣的人,其實不算太壞,實際上就連仙舟上那些人,大多也不是窮兇極惡之徒,要不然也不會修行到如此地步,只是兩邊站在了河岸的兩邊,讓他們只能如此。
或許朝青秋去到河岸那邊,也會這麼選擇的,所以有些事情,真的很難說清楚的。
真到了最後,冷山的生死,其實朝青秋就不在意了。
所以他倒是很大方。
“我不過是個囚徒,他們不會帶我走的,很可能在這裡便會殺了我。”
朝青秋哦了一聲,再無下文。
倒是葉長亭說道:“我不會死在這裡的,我還要回去見個人。”
朝青秋嗯了一聲?
葉長亭繼續(xù)說道:“還有,那個答案,我找到了一半。”
朝青秋問道:“爲(wèi)什麼是一半?”
“因爲(wèi)我找到了那個人。”
葉長亭笑道:“僅此而已。”
——
山河入秋之後,妖土便開始下雪,這是數(shù)十萬年沒有變過的事情。
山河那邊,這些年不斷有人成爲(wèi)滄海修士,妖土這邊其實也多,在風(fēng)呂之後,畢羽在內(nèi)的幾個年輕天才也是走入滄海了。
最讓人沒有想到的,倒不是那些早已經(jīng)有了名聲的年輕人成了滄海大妖,而是那些不知道在哪個地方閉關(guān)的千年大妖們,紛紛出關(guān),都來到了妖帝行宮。
那人數(shù)不多,但大多都是活了幾千年的絕世高手,戰(zhàn)力通天。
相比較起來,山河若不是現(xiàn)在成了好些滄海修士,光是在滄海修士的數(shù)量方面就佔了下風(fēng)。
換句話說,妖族的底蘊(yùn)這麼些年來一直不差,就是人族前些年非要和妖族大戰(zhàn),也不一定能夠戰(zhàn)而勝之。
不過再怎麼多出些大妖,現(xiàn)在妖土聽得還是武帝號令,這位可能是妖土歷史上最爲(wèi)強(qiáng)大的妖帝,這些時日一直都站在檐角下看著那道豁口。
天幕有了新的變化。
原本的那道豁口這些日子已經(jīng)朝著南面蔓延過去了,按理來說,應(yīng)當(dāng)是要和不周山那道豁口相連,然後便是徹底將天幕打開,之後如果說再有天外修士過來,便不是簡單的一條仙舟而已了。
沒有了天幕的人間,就像是一個沒穿多少的小姑娘,要膽戰(zhàn)心驚的看著屋外的那些大漢。
若是自家男人不在家,便只能是任人欺凌。
一襲黑色帝袍的武帝漠然道:“要開始了。”
在他身邊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青天君,另外一個便是妖旻。
兩個人都是看著天幕,都沒有急著說話。
“陛下覺得,怎麼打?”
妖旻畢竟是當(dāng)年便跟隨武帝的大妖,更瞭解武帝的脾氣。
這的確是個要考慮的事情,是把那條仙舟壓在天幕外面,然後不讓對方進(jìn)入人間,還是將仙舟放到人間?
這是朝青秋和武帝需要決斷的事情。
朝青秋已經(jīng)有很久沒有來過妖土了,其實他這樣的態(tài)度,便足以明白他的心意,在天外,天外修士和人間修士都差不多,可是在人間,天外修士便要受到這人間的壓制,所以對人間修士是有利的。
武帝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把他們放進(jìn)來了。
可戰(zhàn)場選在什麼地方?
妖土還是山河?
武帝擡頭看天,似乎是在徵求誰的意見。
——
天外,仙舟之上。
那位老宗主看著豁口不斷變大,整個人的精神好了許多,他鬆開手,看著遠(yuǎn)處的那道白光,然後扭頭對著那個中年男人說道:“可以做最後的準(zhǔn)備了。”
那中年男人重重點頭,眼裡也有興奮之色。
耗費(fèi)了十?dāng)?shù)萬年時間,他們總算是要邁出全新的一步了。
此章由《末世爸爸》獨(dú)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