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姜殊手中鎏金印章,季修只覺燙手,心中暗暗咂舌不已。
一尊‘人間絕巔’級的神魂烙???
那得是什麼級別的手段!
就算巨擘來了,都能扳扳手腕吧?
更何況,就算神魂烙印鎮(zhèn)壓不住,只在這大玄疆域的範疇之內(nèi),哪個有名有姓的強者,待見了這‘九姓十柱’之一的巨室主,不得賣幾分面子!
有了這等人物的允諾,從此往後,不談整個天下十八藩鎮(zhèn),一十八州,光是這白山黑水,三藩三州之境
他季修,便足以橫著走!
那天際之上,駕馭雲(yún)舟的元靈載,被姜殊強勢出手,壓得一句話都吭不出聲,但就在他仍舊想要說些什麼時
玄符教雲(yún)舟背後,那扇通往列仙天宇‘赤霄天’的界門,忽得有恢弘道音傳遞:
“既然姜道友開口了,那就且先這樣吧?!?
這道音落於東滄海,沾染上了幾分熟悉。
正是之前‘諸法無常元府’古蹟未開,曾強踏界門,意圖欺天攻入其中,想要強奪九竅金丹的那位玄符玄霄真尊。
原本左右爲難的元靈載,待聽了主持教脈的真尊發(fā)話,終於是鬆了口氣。
這位一力操持了此次事件的大人物,可算是露面了。
神通大境,真人、真君、真尊,雖箇中關(guān)竅僅是一字之差,但神威卻是天差地別。
真君者,往往大教一代便能出上數(shù)人。
但是位比絕巔的真尊巨頭,卻是有著能夠衝擊‘仙門’的資格,有時候百年能出上一個,延續(xù)教脈底蘊,便算不錯了。
這種級數(shù),已經(jīng)可以走上臺面,做個話事人,教派主,執(zhí)掌大教一部分重要權(quán)柄。
就算元靈載乃是真君,也是統(tǒng)掌一方支脈、偏殿、別府的存在,在一些左道旁門,足可作爲‘鎮(zhèn)山老祖’級。
但他仍舊算是這位玄霄真尊的座下下屬,有些時候,不得不聽命行事。
故此,待這位負責此事的真尊甫一張口,他幾乎是一刻未曾停歇,便駕起雲(yún)舟,攜教中真?zhèn)?、門徒,直接遁入‘界門’!
開玩笑,他只是跟那瘋女人辯解了兩句,便險些被擊落雲(yún)舟,天曉得她心情若是不好,是不是下一刻就要取了自己性命?
這些武夫仗著身開‘天門’,戰(zhàn)力超羣,好不講道理!
但這些話,這位玄符教的真君,也只敢稍微在心中腹誹兩句了.
看著這一扇於東滄海上漂浮的界門若隱若現(xiàn),但外道來者,卻是一個未留。
所有人都曉得,這一次‘諸法無常元府’的試煉,已然落下帷幕。
來自水君府的東海白龍君,看著與那名爲季修的少年靠得頗近,只是咬了咬脣,在姜殊威壓之下,始終張不開口的白爍,瞇了瞇眼。
他都不用喚來那參與此事的水君府年輕一輩,通過此前投於天幕的影像,便盡知了其中來龍去脈。
但他卻不好多說些什麼。
自家人知曉自家事。
他這東滄海‘水君府’一脈,原爲‘正法天’真龍之裔,效命於最後一代身合道廷大籙,繼承天師正朔的南明山那位張?zhí)鞄煛?
因爲護校有功,得了個‘九品道官籙’中,列入上三品的東海龍君之職,有統(tǒng)轄東方水域,司掌風雨海嘯之能!
但隨著天師滅佛,鬥殺淨土,與接引、準提二天佛脈共主,殺入‘古道廷舊址’無蹤之後。
九品正法道籙體系崩潰。
而諸多曾俯首授籙,位列上品道籙的大道官們,也開始爭奪權(quán)能,褫奪他脈。
這些存在都想繼那位南明天師之後,承襲天師度,執(zhí)掌界宇正傳。
水君府這一系,也在這場席捲一界,浩浩湯湯的大波瀾中,爲了爭做四海水君正朔,更進一步時敗退。
因此不得已之下,這位東海龍君才啓了後手,舉府墜入這大玄東滄海,與曾經(jīng)的姜氏王裔訂下契子,永鎮(zhèn)於東滄海中,鎮(zhèn)壓外界門戶,不入大陸。
在這個過程裡,九姓十柱,都是見證。
而岐山姜氏,理論上講算是靠攏‘東滄海’最近的,哪怕姜殊比他小了不知多少,但他水君府一脈,說到底還是矮了一頭。
作爲水君府說一不二的主,東海龍君逍遙慣了,心性高傲。
他除卻給那位授得天下山川大澤道籙的南明天師,心悅誠服的俯首過外,自也不願矮了他人一頭。
因此之前自姜殊露面,便也不多作聲,就是不想和其碰頭。
但沒想到,這姜殊竟對自己那女兒青睞之人,青眼有加。
而看著女兒咬著脣角,就想湊上前去,東海龍君輕咳了下,先是眉眼肅穆的望向姜殊:
“既‘諸法無常道君’這座元府,只是其鎮(zhèn)壓人魔的一處遺址,那本君便不再多留了?!?
“若事後有屍傀神教於白山黑水、北滄周遭顯蹤,只要大玄有令,本君自當攜水府一脈,共同清剿!”
說罷,東海龍君便駕起那座水宮,望向白爍,看著她似有些不願離去,眉頭稍皺了下,轉(zhuǎn)而看向季修:
“這位季小兄弟,倒是年少有爲,此番得了諸多造化,還有那位諸法無常道君曾煉化的‘九竅金丹’,他日修證神通,定是板上釘釘?!?
“你與吾女既有交情,若有空閒,過些年頭我水府‘龍君宴’上,可願來上一遭?”
東海龍君看著白爍臉上的欲言又止,於是笑著發(fā)了道邀約,直到季修考慮作罷,點頭應下,才眼神示意白爍。
而白爍也注意到了龍君父親的意思,原本還有些許話想說,但看向龍雀車輦停罷身側(cè),就連父親都不得不慎重待之的姜氏之主
終究還是將滿腹言語嚥了下去,美眸黯淡了下,只是強顏歡笑,與季修簡短告別,許了他朝再見,便上了那座琉璃水宮,馳騁風浪而去。
但作爲親眼見證了季修自安寧縣崛起的見證之人,白爍深知,季修的崛起速度,是他人不可想象的。
今日這一別,他朝再見,關(guān)係又該如何?
於琉璃水宮內(nèi)想到這些,白爍頻頻回望間,不由悵然若失。
不過旋即,她便重整了整心緒,眼神逐漸堅定了起來。
此前安寧縣內(nèi),季修不就與那些東家富戶的小姐相交頗深麼?
但走著走著,也難免相交陌路,原因無他,差距太大了。
他朝自己望安寧縣諸事,如見井中之蛙。
今日自己看向這姜氏之主許向季修的眸光
又與安寧縣中那些富戶小姐,又有何異?
但她白爍此前聽聞季修有意許親世女一事,本就有提劍斬青絲,以攀修行之念,如今見此情形,有豈能生了無端怯弱之意?
她乃水君府出身,又得龍血祖身,前途光明,可未必止步於此。
若要做大道之侶,必得能與之比肩。
行於茫茫東滄海,白爍望向水君府的方向,眼神閃爍.
此行歸去,她必要諸多得授龍裔封號的血裔兄妹之中,脫穎而出!
若能得了那一枚東海龍君一脈,曾被南明天師所授之正法三品道階的‘東海龍君大籙’.
她未來也未嘗不能,與這姜氏之主比肩!
而待到玄符教、水君府兩脈一前一後,先行離去。
大玄一方的巨頭們,哪怕是北滄諸侯陳玄雀,這位名義上的藩鎮(zhèn)之主,在見了姜殊之後,頭頂之上都升騰出了不少壓力。
尤其是姜殊對於季修如此賞識,更是叫他眉心一跳。
作爲大玄人主姜璃的擁躉,他是知曉一些這二人之間的‘黑歷史’的。
“怎麼那位看重的人,這位姜氏之主也同樣看重?”
“這”
一時之間,陳玄雀不由擔憂,這冉冉升起,早早便被姜璃投資的後起之秀,會不會就這麼被這岐山姜氏,給截胡了去。
而要說阻攔姜殊.
如今的人主姜璃,按照進度來看,是否重回全盛都尚在兩說,估計正在白玉京中,意圖重掌大權(quán)呢!
她哪裡有心思顧及千里之外的北滄,有個看好的小子,被自己不對付的人給截走了?
至於自己,那就更別談了。
他與姜殊扳手腕,那與以卵擊石,又有何異。
就在陳玄雀憂心忡忡之際,姜殊卻沒有在這東滄海過多耽擱,只是瞅了他一眼,便言語淡淡:
“曾經(jīng)大玄初立,便被封禁的‘人魔道承’再現(xiàn)人間,你作爲北滄諸侯,要多注意治下州府諸縣,一有異常,當立刻上稟九姓十柱,亦或通稟白玉京?!?
“屍傀神教的教主脫困,在這‘白山黑水’諸州遠遁隱匿,消息傳回,那白玉京中,如無意外,當有一藩王出鎮(zhèn),開府建牙,以鎮(zhèn)一地,安撫人心惶惶。”“在那之前,諸侯當守住轄地,不能有失?!?
“至於本座,即刻便將啓程去往‘白玉京’,聯(lián)絡其他諸姓天柱,商討此事,便不多逗留了。”
藩王出鎮(zhèn),開府建牙!
陳玄雀聽到這裡,眸子一縮。
在大玄漫長曆史之中,以往數(shù)百年間,各個藩鎮(zhèn)除卻諸侯鎮(zhèn)州外,是曾有諸王割據(jù)一方的。
這些諸王,基本都是‘大玄人主’的有力角逐者,不過隨著上代玄君姜璃登位時的風波鬧騰得頗大,那位一經(jīng)登位,便廢立諸藩,締訂了‘王不離京’的詔令。
此後,便沒有了藩鎮(zhèn)割據(jù)。
但近些年,聽聞天下各個州鎮(zhèn),皆有‘神教作亂’、‘妖魔作祟’的幌子升騰,不論真假,已有好些個藩王出鎮(zhèn),重新掌兵。
無一例外,皆是姜璃不出,玄君之位的候選之人。
而像是北滄、西岐、北燕三州,隸屬‘白山黑水’,與白玉京相隔頗遠,此前並未有藩王以由頭出鎮(zhèn)開府。
但這一次.
想來,是有由頭了。
一時之間,陳玄雀滿腹心事。
作爲姜璃一系的支持者,他自然不願有藩王就任。
因爲那將代表如若人主不能有獨斷寰宇之能,那麼藩鎮(zhèn)諸州,當先尊王令,才尊君令。
可事關(guān)人魔復甦,應由白玉京中內(nèi)閣、九姓十柱、諸王共同商議協(xié)定,不是他這位遠在天邊的‘內(nèi)閣候補’能摻和的。
只希望未來不要變天吧
在他心事重重之際。
姜殊已登龍雀車輦,不再顯露真容。
她並未強留季修,只是凌駕於東滄海,默默看著季修夾在這幾個封號巨頭中心,踏至江陰碼頭
才叫座下龍雀,啓程西歸。
而後自顧自輕聲開口:
“認錯人了,素昧平生?”
她忽得展露笑容,俏顏之上冰雪頓消:
“若是二百年前,我許是真被你給騙過去了?!?
“但我現(xiàn)在哪裡還是當年驕縱的小姑娘.”
女子雙眸瞇起,側(cè)躺於軟榻,隔玉窗而望青天,神色似穿破歲月,想起了許久許久前,在‘大涼坪王權(quán)莊’上。
那一日自己一襲嫁衣如火。
而少年仍是少年,踏上大涼坪,就敢隻身一人,問刀王權(quán)老祖,一位頂尖巨擘,半步絕巔。
其掌中所握持的.就是這柄‘王權(quán)’。
那一日王權(quán)刀的雀躍,與今日如出一轍。
也正是那一日,他挽救了自己的人生。
沒有王權(quán)無暮,就沒有今日的岐山姜主。
這一場修行,她好歹修了二百年。
若是這點都窺不出,看不破
豈不是白修一場?
“時隔二百載,仍不願見我。”
“我就有這麼難看麼?”
女子對鏡梳妝,嘴角輕喃,眉梢輕皺,眼中帶有一縷愁思,堪稱我見猶憐。
但半晌後放下玉石鏡子,卻是哼了一聲:
“若不是出了‘屍傀神教’這一茬子,我定是要將你小子栓回去好好看看,這一齣戲你要怎麼繼續(xù)演.”
“但不管怎麼說?!?
“人回來了就好?!?
“刀道祖庭那位幾作人仙,卻橫遭劫數(shù)的重陽祖師之擔還得你扛。”
“不過這一次,我再非昔日稚女,也有撐天之能了。”
她指梢輕叩車架,龍雀高唳一聲,留下的華彩異象幾作火燒雲(yún)般,遮住了半邊霞光。
久久難散。
江陰府。
甫一登上碼頭。
看著幾位耐著性子的巨頭,師長,幾乎是一股腦的圍了上來,每個人的面上都是滿肚子疑問。
季修摸摸鼻子,剛想一個個作答
便看到北滄諸侯陳玄雀用一種‘後生可畏’的眼神,望向自己。
而後徑直便將那枚曾經(jīng)許諾的‘諸侯提字’,令那碼頭等候多時的江陰府尊胡茂,親自承給了自己。
【少年俠氣,當如是也!】
看著季修接過,以及上面自己此前所提之字,陳玄雀有些恍惚。
而後只定定望向季修,片刻後嘆罷:
“原本是想用此提字,爲你養(yǎng)勢養(yǎng)望,待他朝聲名鵲起,用以爲提名‘雛龍碑’引作助力,但現(xiàn)在看來.”
“你之大勢,何須我養(yǎng)?”
“小子,做好準備了麼?!?
“從今日起.”
“你將要名揚天下了?!?
名揚天下?
還不待季修回神。
他身側(cè)的徐龍象便拍了拍他的肩,嘴角勾起,輕輕撫須:
“陳諸侯的意思是”
“待這‘諸法無常元府’之事一經(jīng)傳揚,不日之後,十有八九.”
“你當提名雛龍碑,於大玄白玉京、十八州、九姓十柱、百脈衣冠.”
“年輕一輩,獨佔鰲頭,執(zhí)牛耳也!”
這一席話,終是令季修徹底動容。
大浪淘沙始見金。
而這一役。
州府門閥盡陪跑,三脈子弟皆庸才。
最終盡攬一切,獨得諸果者.
唯他季修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