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通真人,自斬道行?”
滄州藩鎮(zhèn),來自秦、獨孤、宇文三閥的年輕武夫,齊齊瞳孔一震。
似秦金魁、獨孤器、宇文信這些大閥子弟,能被家中委派重擔(dān),送往江陰踏入諸法無常元府,都是當(dāng)代翹楚,寄予厚望。
雖算不得家中大器已成的扛鼎之輩,但也是打破四限,躋身無漏的流派主級。
當(dāng)世能夠壓上他們一頭的,也就是那些年不過三十,便問鼎雛龍碑,位列各大巨室天柱、玉京王侯的子嗣了。
他們本以爲(wèi),就算這玄符教真?zhèn)鱽碜酝馓斓澜y(tǒng),古老神秘。
可畢竟此‘元府古蹟’本身便有限制。
這一行人撐破了天,能有修成道丹,堪比龍虎的道人坐鎮(zhèn),就已是極限。
這樣的修持雖然可怕,但也未必能橫壓全場,就算撿不了漏,大不了他們吃肉,自家喝兩口湯,總好過白來一趟。
可千算萬算都沒料到.
這哪裡是凝結(jié)‘法力大丹’的修持!?
一尊‘神通真人’,換算到人仙武道的體系,就是貨真價實的封號武聖!
而且,還不是繼承‘前人道路’的僞武聖、僞封號之流。
似他這等大派真?zhèn)鳎恢毜煤馁M多少時日,煉神通,烙紫府大丹,承載氣數(shù),方能成之!
某種意義上講,比之封號武聖都要艱難、艱辛,也就比那些立志打破諸限的傳奇武夫們,稍遜幾分罷了。
修成真人,自斬道行,叫本命神通淪爲(wèi)虛無,數(shù)十年辛苦付諸東流,只爲(wèi)踏入這‘諸法無常元府’.
這得是多大的魄力,到底有多重視,才願意做,才願意來!?
諸人瞠目結(jié)舌。
而來自水君府的白魑、白淵則對視一眼,不由相繼苦笑。
他們雖天生龍種,但畢竟不是血脈最正朔的那一等,父族母血,並非皆是真龍鳳種。
就算體魄能夠壓過這些人仙武夫一頭,堪比六境,可面對這已經(jīng)超出桎梏,而且左掌右擎,盡爲(wèi)道器的‘真人’。
不老老實實呆著,非要和其爭上一爭那口玄棺凹槽內(nèi)鑲嵌的‘九竅金丹’.
恐怕,也就只有被扒龍筋抽龍骨,取作煉器之用的下場。
但難道就要白跑一趟不成?
就在二龍子心中腹誹糾結(jié)之際。
“我滄州諸閥,無意與‘玄真人’爭鋒。”
秦金魁神色變幻幾下,雖心中不甘。
可看著玄青黎未取九竅金丹,先執(zhí)寶幡玉輪,望向自己等人與水君府一行生靈,大有一副‘攘外必先安內(nèi)’的架勢。
只得長嘆作罷,率先牽了個頭,以作表態(tài)。
水君府的兩龍子原本還存著僥倖的心思,但看到這大玄武夫的腰彎這麼快,面面相覷,也沒法子,只得低頭。
玄青黎目視左右,聽完迴應(yīng),眸光如燭,不置可否,只餘兩袖之畔,道器清霞輝光,淡淡流轉(zhuǎn)。
但片刻後,也沒動手清剿兩方。
玄符教雖爲(wèi)赤霄天道統(tǒng),古老神秘,底蘊非常,可此地卻是‘大玄疆土’,在衆(zhòng)天未曾歸一,界門大開不受限制之前,畢竟還是人家的地盤。
他若是撕破臉皮,以防後患,將在場之人全數(shù)打滅斬盡,縱使得了九竅金丹,可出去後只憑元靈載元真君,未必能護得住自己等人。
畢竟外面除卻那大玄的諸侯武夫外,可還有一個曾經(jīng)自‘正法天’墜入此間,曾授‘天師授籙’,險些敕封上三品神通大籙的‘東海白龍君’呢!
那可是貨真價實能與真尊級數(shù)扳扳手腕的老古董。
自己若是在這裡打滅他的龍種,就算界門只在咫尺,只要他想,自己便一定回不去。
就算是他師傅玄霄真尊,此刻身上還帶著傷呢,恐怕也未必能夠出得了頭。
再加上玄符教也不僅只有他這一脈,其他法統(tǒng)對於自家?guī)煾祱D謀‘九竅金丹’的行徑,並非全然贊同。
所以未免節(jié)外生枝,便留這些人一條生路。
念及至此,玄青黎旋即應(yīng)了諸人的示弱,隨即不再顧及,只叫玄符教的諸位真?zhèn)魇揪戕D(zhuǎn)身向著長廊盡頭走去。
直至到了那一口懸浮古棺之前。
看著眼前這一口古棺凹槽鑲嵌的‘黯淡金丹’,玄青黎眼神灼熱:
“這就是我玄符教三寶之一,號稱‘九竅金丹’,將其煉化,可鑄金丹大道的無上珍寶?”
道術(shù)高功,分爲(wèi)三境,紫府、出竅、法丹。
前兩關(guān)暫且不談。
這法力大丹所分的三六九等幾乎就好比武夫從力關(guān)到練氣大家,所開的氣海品階一樣,直接決定了未來的上限與戰(zhàn)力!
若紫府下乘,元靈黯淡,則所結(jié)‘法力大丹’,必定裂痕頗多。
而要是修得正統(tǒng)‘丹道妙法’,一路走來紫府圓潤,元靈蘊神,則所結(jié)法力大丹,便如玉如霞,蘊於紫府,乃爲(wèi)大道中樞。
似玄青黎所成的丹道,便是如此。
但古往今來,所有大道統(tǒng)所書就的古籍裡,卻都有記載。
那便是在堪破神通之前,這法力大丹真正頂尖的品階,還有一等,便是‘金丹大道’,又可稱‘上品金丹’,乃爲(wèi)列仙根基!
只可惜.金丹大道難求,聽聞須得天生地養(yǎng)的‘金丹大藥’,才能鑄之,比之天材都更難覓。
哪怕出身道統(tǒng),沒有大機緣、大氣運,也是求不來的。
更遑論得了大藥,還要再脩金丹妙法!
就算在玄符教中,也只有位列道子神女,纔能有資格觀摩修習(xí)。
而據(jù)傳.
玄符教的那一門‘金丹妙法’,早就在近千年前,便被剽竊了去,如今留下的只是副冊副本,沒了神蘊,效用早已大打折扣。
所以近千載間,玄符教雖人才濟濟,但再也沒出過什麼執(zhí)牛耳的道派大能。
可這枚‘九竅金丹’.
玄青黎捏緊拳頭,眼神越發(fā)渴望。
這一刻,他想起了師傅的叮囑,允諾他迴歸之後,便許其教中諸多好處云云,可看著這一枚可鑄‘上品金丹’根基的寶貝
他卻也難以等閒視之。
如若我以這‘九竅金丹’爲(wèi)基,鑄得金丹大道,再登神通真人。
就算師尊大怒。
可此乃玄符珍寶,其他真尊是否會看在我煉化金丹,前途浩瀚的份上,對我另眼相看,扶持我更進一步,角逐大教繼承權(quán)柄?
再者來講。
我玄青黎修行數(shù)十載,爲(wèi)了這金丹珍寶,不惜跨越界門遠渡異域,斬去神通根基,付出偌大代價,如今天大機遇就在眼前.
難道就這麼將其取下、帶回宗門,換取區(qū)區(qū)一場封賞?
玄青黎的道心動了念,近在咫尺時.不經(jīng)意的觸碰了下這一口玄棺。
一剎那,腦海內(nèi)諸般念頭如野草般瘋漲,他越是看著眼前的黯淡金丹,就越是呼吸粗重,到了最後,竟連雙眸都染上了幾分赤紅。
此時。
季修接觸那牆面之上的諸多道圖,終於快步走到了這盡頭棺木處。
當(dāng)他見到玄青黎不再遮掩,執(zhí)掌道器,威壓全場之時,哪怕隔得稍遠,也能察覺得到紫府傳來的壓迫感。雖說元始道籙傳來反饋,將那‘九竅金丹’的一應(yīng)好處,都給季修揭了開來,也叫季修心中有數(shù),只要自己將其預(yù)支煉化,便有機會以黃粱夢作爲(wèi)錨點,徐徐揭開有關(guān)‘江景’的一生.
可眼前的玄符教玄青黎,卻是一道橫攔在前的天塹大山。
如若沒有他,其他三家龍爭虎鬥,以季修如今五藏盡過,凝結(jié)元胎的修持,絕對是夠資格一扳手腕的。
然而,在足足跨越兩三個大境,而且出身大道統(tǒng)的天驕子面前.
眼下他的武道,還是差之良多。
光是那道器,便能橫亙在前,壓得他靠近不了分毫。
於是季修眉頭緊皺,看著騰身輕撫古老玄棺,距離那金丹只差分毫的玄青黎,腦筋瘋狂轉(zhuǎn)動著:
“莫非沒有什麼其他的法子了麼”
他握緊了手中金剛杵,正在默默思量著,但當(dāng)他不經(jīng)意間覺察到了玄青黎的異狀,又不由驚了下:
“等等。”
“這玄符教的年輕真人好像不太對勁。”
“對,而且話又說回來,這九竅金丹爲(wèi)何要嵌在一口莫名‘古棺’之上?”
“那棺中又葬著什麼事物?”
“不過我總覺得.”
“這棺裡葬得一定不是當(dāng)年‘諸法無常道君’的兵解之身!”
季修不由細想,而越是想越有些悚然一驚。
如今他只恨自己道行不夠深,看不盡那一十八副道圖生平。
若不然.這其中奧秘,恐怕已經(jīng)瞭然於胸了。
但就算不知其中秘辛。
當(dāng)季修心懷不甘,微睜重瞳,施展‘玄穹天眼’,望向那口古棺與玄青黎,便想要一探究竟,看看能不能瞅見些端倪之時.
卻見————
不知何時,那位道行高深,清氣繚繞的玄青黎真人周身已是五濁涌現(xiàn),慾念纏身!
與自己方纔所窺道圖之二——【大梵破滅,人魔禍世】之中,那些墮身魔濁之潮,化作‘人魔’之輩的前兆
一般無二!
見此一幕,季修不由瞳孔瞪大,一對重瞳細看之下驟然發(fā)現(xiàn)。
這些所有的‘濁息魔念’,都是從那口玄棺絲絲縫隙裡滲透出來,仿若大手一般,侵蝕入了玄青黎體內(nèi)所導(dǎo)致的!
這一刻,季修堅信了棺內(nèi)葬的並非是諸法無常道君的兵解身,同時.
也更確信了,這裡面一定埋葬的不是什麼好玩意!
乃是不詳!
有可能就是被徹底平息、鎮(zhèn)滅的‘人魔源頭’之一!
說不定那一枚‘九竅金丹’,就是封禁棺內(nèi)事物的手段,將其撬開,就等同於釋放了棺內(nèi)不詳。
但他如何解釋,如何告知?
季修眉頭緊皺著,頓時之間,只覺頗爲(wèi)棘手,可無論如何,都不能坐以待斃。
“莫要胡亂去取那枚金丹,還不醒來!”
他提起手中金剛杵,哪怕威能大減,也想要仰仗著這曾在‘須彌山院’有著深厚底蘊的瑰寶,中止玄青黎那幾乎‘墮身入魔’的舉動。
而眼見季修騰身而起,氣血沸騰,玄符教中人登時大怒:
“豎子,我等叫你得了天材與異寶還不夠,還妄圖染指金丹?”
之前與季修在須彌山院險些大打出手的一位真?zhèn)鳎雎暫瘸饬T了,直接挺身而起,施展咒法,便欲當(dāng)空咒殺季修。
其他人亦不甘示弱。
而白爍當(dāng)即瞳孔泛藍,靠在季修左右,就在即將大動干戈前
玄青黎,已經(jīng)將手掌搭在了那‘九竅金丹’之上,而後
狠狠一摘!
頓時之間,那脫離‘玄棺’的九竅金丹,突兀金曦大綻,萬般玄紋繚繞其間,靈息大漲,彷彿吞併煉化,便能令人即刻登仙一般!
叫玄青黎見了,頓時仰天長笑,眼神露出幾近瘋狂的渴望與執(zhí)念:
“對了對了,就是此物!”
“我若吞之,待到歸教,當(dāng)代道子行走,捨我其誰!?”
“我定會叫‘玄符教’千載之內(nèi),再出一位列仙,叫‘青黎列仙’之名,登臨祖宗牌位,香火供奉!”
言罷張口,便想要一口將這枚‘九竅金丹’,吞入腹中!
然而————
砰!
那一口玄棺此時,竟嗡嗡震顫,而後玄石塌陷,鎖鏈橫斷,連帶著肉眼可見的五濁魔息,陡然大漲!
那是比之‘淵墟氣’都要可怕百倍,乃是最爲(wèi)純粹的五濁惡念!
巨大的變故,驚動了場內(nèi)的所有人。
“那是.?”
而還不待衆(zhòng)人反應(yīng)。
一道大手,橫空自棺內(nèi)拍出,只是一隻手,就扼住了玄青黎的喉嚨,叫興奮到極致的這位玄符真人.
當(dāng)即喉嚨一梗,渾身神通,難動分毫!
“嗬。”
“這後世不知多少年後的練氣士,怎得道心如此不堅,只隨意蠱惑一二,就要墮身魔潮,嘖嘖.”
“你這樣的,縱使入了‘魔身’,也是成就有限,就這也配稱‘真人’,嗤。”
“比之你玄符教的老祖宗,差之太遠太遠了。”
隨著一道挺拔身影,自棺木起身,戴著一道古樸面具,不露面容。
此人隨即環(huán)視左右,待看到那一枚金曦乍現(xiàn)的九竅金丹,復(fù)又喟然長嘆,眼神露出萬分忌憚與恨意:
“不過話又說回來。”
“面對那人留下的此丹”
“起了幾分貪念,也是正常。”
“可本座看著這玩意,可是恨得很,就是這東西困了我這麼些年,若不出世,早晚被其徹底腐蝕,再難歸來.”
“我當(dāng)將其,徹底抹去!”
說完便將玄青黎猛得一擲,甩至長廊一角,隨即騰空大手,便要狠狠一捏,將那曦光璀璨的九竅金丹
直接捏爆!
然而————
在其大手尚未拍落之前
那金丹玄紋綻放玄芒,忽得嗡嗡自鳴,突兀之間見到倒提‘金剛杵’的季修毫無徵兆的,便飛竄而去!
只一息,徑直融入了季修眉心!
半晌後。
耀眼的金曦丹紋,便浮於季修眉眼額角!
【授籙主容納金丹大道之瑰寶——‘九竅金丹’!】
【可將之以‘黃粱夢’煉化,反饋紫府,成元靈,入道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