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法無常元府外,江陰府,東滄海。
北滄諸侯陳玄雀、玄符教真君元靈載,水君府東海龍君,三尊人物看著驟然自西而來,抵至這座‘元府’上空的恢弘寶刀,皆是愣神了下。
而還不待他們搞清楚這柄‘刀’的來歷
緊隨其後。
一架浮空車輦,以龍雀爲馬踏穹拉至,火紅色的尾綴好似火燒雲般,渲染了半邊江陰天景。
當這些個聚攏而來的巨頭們眸光漸凝,盯著那道車輦上金紋錦繡,書就著極爲顯赫的一個‘姜’字時,心中同一時間,便曉得了這來者身份。
大玄天下,能有這般派頭,以稀世妖種血裔拉車,寶輦幾乎等同武聖寶兵、真人道器的物件,又姓‘姜’者,唯有兩家。
一家乃是大玄國姓,白玉京姜氏。
一家則爲鳳鳴岐山,九室之一,西岐姜氏!
其中,大玄姜氏諸王盡聚白玉京,無論此前就藩何地,隨著前代人主隕落,如今都爲了爭奪大鼎爭破頭皮,無一王侯在這等關頭,遠渡重洋,到此東海。
再加上西岐與北滄僅僅一道‘斷山’之隔,近在咫尺,而其當代巨室之主更是巾幗鳳姿,早年間降伏一神道天‘界門’的龍雀異種,將其族血裔精挑細選,添爲坐騎。
兩相結合,眼前乘坐車輦卻未曾露面的存在.
身份自是呼之欲出!
果不其然。
當那龍雀車輦的琉璃簾掀起一角,最先映入諸巨擘、巨頭眼簾的,便是一對泛著淡淡金芒,如蘊武道意志的鳳眸。
這一對眸子掃視東滄海,逐一從三大巨頭,江陰府,元府古蹟處一一略過,最後眼神盡都聚焦於那一柄停滯著的懸空寶刀處。
待姜殊從車輦一步邁出。
其威仿若能夠蓋壓宙宇,饒是踏盡巨擘五步,只要未曾叩開天門者.見此雙眸,盡都壓力倍增!
“果真是岐山之主!”
陳玄雀心中確鑿瞭然。
作爲出藩就任的一位諸侯,普天之下的天柱、巨室等巨頭,到了他這個級別,不是親眼見過,就是從畫像神蘊見過留白,幾乎沒有不認識的。
而連這岐山姜殊,都需要慎重待之的‘無名古刀’.
又該是何等來歷?
一瞬之間,如今天底下用刀能夠登峰造極者的名諱,一一都在陳玄雀腦海之中閃爍而過,最終也沒確定究竟是誰。
但莫非.
都是因爲眼前的‘諸法無常元府’而至!?
陳玄雀心中‘咯噔’一下。
早年間,前代玄君‘姜璃’陛下未曾登基之前,曾與這位風華絕代的姜氏主,有過一段不小的芥蒂。
如今那位重赴白玉京,意圖復辟。
而如今時代與從前大不相同。
諸多天柱、巨室早已與那諸多藩王或聯誼、或瓜葛,盡皆將觸手伸入了白玉京中。
此前大玄國立時,天柱與巨室不得入‘白玉京’的條例,在這近一百年裡,幾乎形同虛設。
這位當年就與陛下有著情感上的糾紛瓜葛,故此當陳玄雀見了,心中頓生警惕:
“諸法無常道君本就是國朝開闢之初的‘大神通者’,其中埋葬的大秘不少。”
“旁人得了也便算了,但這岐山姜氏若是得了”
“難保不會與陛下爲難,再添阻礙!”
陳玄雀有些著急了。
就在他剛想要摸清楚那另外一刀的來歷時
與他盡聚江陰碼頭,坐岸觀望滄海聽濤的天刀真宗王玄陽,卻是揉了揉眼,看向那一柄刀,眼神一亮:
“等等,那一柄刀”
陳玄雀轉身回首:
“天刀宗主,你曉得此刀來歷?”
王玄陽眼神露出追憶,摸著下巴似在沉思,隨即將這一柄天刀,逐漸與自己腦海回憶起的刀庭重器,逐一重合
當下拍板,言辭篤定:
“對,我認得此刀,不會有錯,你看那刀柄處的字跡,想來陳諸侯,應該也不算太過陌生!”
他瞇起眼,眼神鎖死了那刀柄銘刻,正在輕輕綻輝的‘王權’二字,喉嚨滾動,四下張望,似乎是想要尋找某道只存於記載中的身影:
“可不對啊.此刀乃是我‘刀道祖庭’沉於刀壁的封號神刀之一,這些刀都有著朦朧神智,只侍其主。”
“但我卻察覺不到附近有一絲一毫同宗同源的氣息,莫非是我修爲低微,才疏學淺,感知不到前輩先祖的足跡?”
王玄陽抓了抓腦袋髮絲,四下張望,一臉的不甘心,而聽完他的口述,又看著他這一副激動的模樣
不管是陳玄雀還是徐龍象,經此提點,想起沉封的過去往事,頓時腦海便有了些許輪廓。
“這刀莫非是王權刀,季小子所鑄‘王權寶體’的源頭,那位祖庭祖師‘王權無暮’的貼身配刀?”
徐龍象率先一語道破,而一側陳玄雀眼神閃爍,也同時想起了箇中關竅,因此看向正從車輦踏出,鳳眸只盯著那王權刀動向的姜殊時
大致猜測到了,能令這位岐山之主,天下絕巔之一大動干戈的緣由所在,究竟爲何了。
岐山姜氏主姜殊,癡戀刀道祖庭‘王權祖師’,本就幾乎是天下共知的一件事。
西岐本土甚至有畫本子廣爲流傳,大玄天下各大勢力對於當年的糾紛,都略有耳聞。
聽說這位姜氏主在登臨‘天下絕巔’之後,第一役就是車輦馬踏江南劍山,欲要討回‘王權寶體’真跡,陳列族中,添作香火遺物供奉。
那一役連戰三日三夜,若非江南劍山底蘊深厚,未曾遂了這位女絕巔之意,恐怕如今王權寶體的真跡,便要流傳於岐山姜氏了。
王玄陽作爲天刀真宗之主,當年的刀道祖庭後裔,他的話語可信度自然極高。
也就是說
或許那位天下第一週重陽的師弟,數百年來寶體第一,二百年前雛龍碑榜首,天下少年無雙無對的‘王權無暮’,不僅未死,還將在這東滄海上,顯露蹤跡?
光是一想,陳玄雀心臟便不由漏了一拍,轉而大喜過甚,險些拍手叫好。
當年刀道祖庭收留遭難的女帝姜璃,扶持其重歸白玉京登位,出了極大的力氣,而且當時這位王權祖師,還與其關係匪淺,相交莫逆。
這可是莫大的助力!
與大玄不同的是。
看到這突如其來的陣仗,來自玄符教的元靈載真君則心中一沉,只以爲這大玄對於這巨室的重視程度恐怕不小。
此時見到姜殊露面,心中已經在盤算著是不是要請來真尊坐鎮,壓一壓場子了。
不過在大玄疆域,封號受到的壓制尚算小,就算是巨擘,都能咬一咬牙抗住。
可等同絕巔級,曾叩開他界‘門戶’的真尊,在這方天宇之內,卻並非只是普通的‘外來客’,而是會被天地認爲‘入侵者’。
這兩者之間的待遇,不可同日而語,前者只會被穿些小鞋,而後者.是真的要拿雷劈你的!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是真正的老古董,面對一個初入門檻的武夫絕巔,也要憂慮是否會陰溝裡翻船。
玄符教雖然底蘊深厚,乃是古道統,遠超所謂天柱、巨室,祖上曾出過不止一位‘仙’。
可面對此等時局,那些真尊恐怕也要掂量掂量,是否要出這個頭。
就在元靈載踏於玄符雲舟,背後靠攏著界門,硬著頭皮,當空對峙那道龍雀車輦時.
突兀間————王權神刀嗡嗡震顫,在這東滄海元府古蹟上漂泊打轉,徘徊許久,最終停滯上空,似是確認。
隨即剎那,瞬息涌現出了驚世刀意,刀鋒對準下方‘元府’,而後當空劈出,一擊又一擊,掀起浪潮翻涌,好像其主人就在其中,要強行打入其中一樣!
這種舉措,頓時叫姜殊緊緊注視,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而其他觀摩的巨頭衆人,也同時心下一驚,腦海霎時有念頭升騰:
“莫非當年的王權無暮”
“其實失蹤在這‘諸法無常道君’的元府之內!?”
“不然此刀,爲何如此大動干戈!”
但諸法無常道君的元府古蹟何其堅固,在先前甚至有界外真尊欺瞞上蒼,手持道器都是打入未果,更何況一柄區區無主神刀!
而且此刀一眼望去,更是塵封已久,神威大打折扣,以如今恢復的神蘊來看,能否匹得上普通封號寶兵,都是兩說,更遑論打入其中?
可偏偏.
就是因爲這刀鋒利芒,掀起萬丈浪濤,不停轟擊這座‘元府’古蹟,諸法無常元府竟真的有了迴應,一道虛幻、龐大的天幕投影
驟然浮現於元府上空!
那是一道巨大的、懸掛著林林總總,足足一十八副‘景象’的巨大回廊,踏於其中的,正是此前邁入的三方天驕!
而其盡頭,在裡面看不甚清,但外界卻能看見,正有一道巨大棺木,被‘棺材釘’從四方八象,死死釘住、封住!
“那是什麼?”
諸巨頭心頭驟驚,齊齊望向天幕投影。
而王權刀在見到這投影浮現之後也不再橫空直撞,而是靜靜懸浮,不停浮現王權刀意,似乎想要與其中的某道身影,形成共鳴.
這一幕,剛巧也被姜殊看見了。
她循著王權刀的共鳴,鳳眸微挑,從那長廊一道道意圖探究那十八副景象的身影劃過。
最終定格在了一身著天刀寶衣,英姿勃發一如那人當年年紀的少年,只看背影,竟宛若如出一轍。
霎時間,姜殊精神恍惚了下。
似乎好像看見了當年在‘王權家’中,將身披火紅嫁衣,險些嫁入虎口的自己救出,獨對王權老祖轉世身也絲毫不怵的那道影子。
二百載來,歷經無數,前塵過往,不管是拿得起、拿不起的,該放下的,女子早已悉數放下。
但.
老來多健忘,
唯不忘相思。
諸法無常元府中。
【道君學藝須彌山】
當劍拔弩張的‘須彌山院’之景象,稍縱即逝,轉瞬塌陷,一株天材仙果爲季修提起景象內的金剛杵,率先敲下後.
待到衆人再回神,便置身在了這道長廊之中。
“這畫像什麼意思,難道我等方纔盡是置身其中不成?”
“等等,快看這回廊背後!”
諸多天驕盯著身前的‘須彌景象’怔然半晌,有人驚駭出聲,而後回頭,剛剛巧
便看見了背後,有無數黑潮翻滾,其中有妖魔殘影、孽物殘影、魔人殘影散發恐怖的威懾,只在一牆之隔!
而其中,依稀還能看見些許殘存的血肉斷肢,濺了一地.
季修看著神色有異,有些更是露出幾分哀慼的三方天驕,心中會意:
“想來,這長廊之外,就是他們的‘來時路’了。”
“不過不知爲何,我卻沒有走這條路,反而直接入了這道‘道君學藝須彌山’中。”
“難道是因爲我黃粱一夢,身作江景的緣故?”
季修擡了擡手,發現那道‘金剛杵’竟被自己提了出來,而天材‘須彌仙果’,也被自己裝入了行囊,不由微喜。
帶出來了!
只不過帶出來的金剛杵,彷彿霎時間便經歷了‘歲月沉澱’,變得極輕無比,威能大減,似乎沒了多少神蘊。
但這玩意可是大寶貝,能帶出來自是賺了,之後能有法子修復再說。
心中暗想片刻,季修復又望向其他的一十七副‘景象’。
而還不待他定神細看,便聽到了周遭一聲聲猶疑、不解的聲音響徹而起:
“這座元府古蹟在搞什麼名堂?”
“爲何除卻我等方纔經歷的,其他懸掛的一副副‘景象’細細望去,卻都是空白一片,看不清楚一點?”
來自大玄州閥的秦金魁捶打了石壁一拳,極爲不滿,他看見了季修手提的金剛杵,不用想,那方纔的天材也定被其收入了囊中。
也就是說,除卻這副‘道君學藝須彌山’外,其他一十七副畫像內,或許也有著傳承、寶藏!
可他們卻如觀無字天書般,一點都看不真切!
這不是扯嗎!
而玄符教中,幾位真傳同時將眸子轉向自斬修爲,踏入元府的玄青黎,只見其不知何時,竟不動聲色的掏出了一道龜甲。
但當他屹立於那一副副景象之下,無論如何撥弄手中道器,也窺不得一星半點的玄奧。
最後玄青黎有些失望,只能放下手中物件,凝視長廊盡頭,一道若隱若現的‘懸浮古棺’,眼神閃爍精芒:
“走,我等去那棺木看看。”
“別忘了‘真尊’所言,這一處元府古蹟,極有可能葬著那位肉身!”
“其他的傳承找不到便找不到吧,能捨就舍了,與真尊與宗門所尋之物相比,無足輕重。”
說罷,玄符教一行人便沿著長廊,一路往前。
見此,大玄州閥與水君府的天驕眸光閃爍,雖力量不及,可也不願錯失良機,於是亦步亦趨。
“咱們也走吧?”
白爍看季修默默駐足,打量著壁上那些空白景象,不由扯了扯他的袖子,眉眼笑道:
“你能得到一副景象機緣,已是不錯了,諸法無常道君畢竟是大神通者,留下的手段高深莫測,我等破不開來,也屬正常。”
但聞言,季修卻是緩緩扭頭,神色怪異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不過片刻後,還是搖了搖頭,並未多說什麼:
“沒事,我再看看。”
“阿爍,你可以去跟他們往前走走,說不定能覓得什麼機遇。”
一聲‘阿爍’,給明媚少女哄得眉開眼笑,當即頷首應下,心情雀躍不已。
待到沒了干擾。
季修緩緩回頭,逐一望向那一副副‘景象’.
一對重瞳頓時由原來的毫無波瀾轉爲了灼熱。
他們看不見。
但.
自己!
能看見!
而且
窺到了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