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七月天總是很悶熱,晚上更是蛙叫蟲鳴。
邱水尋著光源進屋時,常天像往常一樣準備關店門,看見邱水她愣了一下。
問詢的話未說出口,牆壁上老舊的掛鐘敲響了九記,響亮又厚重。
晚上九點。
“可算趕上了。”說這話時,邱水的臉紅撲撲的,因走得急了,胸口起起伏伏。
心想自己走了一路,這是唯一一家亮著光的民宿,其他店旅館這個點早關門了。
頂上的老式吊扇慢悠悠旋著,驅散了空氣中的幾分熱意。
常天覺得她的聲音似曾相識,翻尋自己的記憶閣樓卻想不起來是誰,很快就將這件事撇開。
暗想此地偏僻,也不是什麼熱門旅遊景區,這麼晚了竟有人尋過來住店,便照例詢問道:“女士有預定嗎?請出示您的證件。”
邱水摸著腮幫子思量道:“唔,不曾預定,暫定一個月吧,也可能更久些……到時候再補上房費就是了。”
常天的眸中閃過一縷驚詫,這才擡頭,認認真真打量對方。
眼前的女士……不,頂多算是個女孩,約莫二十出頭,T恤配牛仔,一頭齊肩長髮柔順地披著,微斜的劉海上夾著個小巧的Hello Kitty髮卡,瓜子臉,俏鼻紅脣,正眉眼彎彎看著自己。
常天默不作聲地移開眼,接過對方遞過來的身份證件錄入信息。
指尖熟稔地在鍵盤上敲打著,很快就填完入住日期一欄,這不過是個不出名的島嶼,若是尋常人家旅遊的也不可能住一個月甚至更久,要麼就是來尋親的。
一心二用,她將證件號和姓名錄好後遞還,打開抽屜摸索一陣遞過去一串鑰匙,道:“上面貼著房間號,晚上注意安全,一個人儘量少去海邊。”
“謝謝你啊!”拖著行李正準備離開,邱水忽的回頭俏皮道:“你聲音可真好聽!”
跟她女神唯一一次直播時的聲音有些相近,溫溫和和的。
常天淡淡道了句謝。
身爲一隻貨真價實的聲控+顏控,邱水對常天頗有好感,女生長得高挑清秀,一頭黑短髮,穿著休閒裝,說話間給人若有若無的疏冷感,有點像她最近追的百合文裡的高冷女總裁。
目送邱水的背影轉過拐角,常天好笑地搖搖頭。
誇她的人不少,但被陌生人這樣直白的稱讚卻是頭一次。
……
第二天天還矇矇亮,常天像往常一般早起晨練,在海灘上陪一羣老人家打太極。
音樂循環了一遍,一套二十四式打下來,整個人酣暢淋漓。
“小常放假了?”鄰居陳奶奶停下手中動作隨口問。
陳奶奶七十出頭,在島上住了幾十年,孫子都讀五年級了。
“這不一放假就來陪奶奶打太極了!”常天對這裡的老人家異常有耐心,笑著挽住陳奶奶的手。
身旁的李奶奶也湊過身道:“丫頭,你外婆啥時候回來?”
“後天就回了!”
“那還不趕緊練太極,可不準偷懶,奶奶我先替你外婆監督你!”李奶奶一改玩笑,臉上肅然。
常天難得俏皮一回:“是是是,保證完成任務!”
邱水尋著歡笑聲走過來,隔得老遠就朝常天揮揮手,待走近些道:“老闆娘,這麼早起啊?”
“我不是這的老闆娘,你叫我常天就好。”她的笑容收斂些,無甚表情道。
邱水心想這老闆娘只會對親近的人展露笑容,卻莫名覺得她很親切,畢竟這年頭能這樣耐心陪伴老人家的人不多,品行想必是不差的,心裡頭不由自主想與她親近些。
“這孩子是?”陳奶奶擰開水杯喝了口水。
“昨晚剛入住的旅客。”
“孩子你多大了?”這回提問的是李奶奶。
“爺爺奶奶們好,我叫邱水,今年21歲了。”邱水回神,開口就是小學生般的自我介紹,逗得幾個老人直樂,對邱水的第一印象也是極好。
李奶奶的老伴李爺爺發出邀請:“小邱要不要一起打太極?”
她當即面露爲難:“可我不會……”舞蹈她算擅長,可這太極……
在她印象裡,就是一羣退休的老人家閒來無事聚在廣場做的養生操。
“不會可以學,小常你教教她!”李爺爺道。
常天臉上的表情不變,地點點頭,朝邱水抱拳敬禮。
敬禮這一環節是雙方打太極前的禮貌示意,有表謙恭、尊重對手的意思。
“起勢——起,落。”常天做一遍示範,轉頭示意邱水學一遍她的動作。
邱水有模有樣學著,她自小學東西就快,很快就將常天教的前幾式學完了,看得周圍的老人嘖嘖稱奇。
像是個學太極的好苗子,幾位老人用眼神交流。
紅霞漸散,溫煦的陽光透過雲層,不知不覺,太陽東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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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練完的老人們陸陸續續離去,陳奶奶臨走前還不忘道:“趕明兒來我院裡給我孫兒輔導輔導!”她那孫兒老嚷嚷著要常天輔導暑假作業,換做別人還不行!
轉眼海灘上只剩兩人,微溼的海風拂過臉龐,清清爽爽的。
“都差點忘了正事!”邱水抱起放在地上的雙肩包道:“其實我來島上,不單單是旅遊的。”
常天單手插兜,示意她繼續說。
“老闆娘,我想找一位老人。”邱水的眼睛很亮,說話間遞給常天一張名片。
常天接過去掃了一眼,怔住。
老人的名字用端正的楷體印著,時任帝都大學美術院系的院長,張天臨,同時……也是她外婆的舊交。
“張教授說將名片轉交給‘珍奇齋’的老闆娘,便能見到柳老太太。”見她頷首,邱水解釋道:“我找柳老太太,是有些問題想請教她。”
常天的眉目柔和些許,聽邱水的口氣竟是外婆舊交的學生,人家不遠千里從帝都找到這偏僻的小島上,還付了一個月房錢,自己沒理由不幫她。
“你是帝都大學的學生?”聲音難得不那麼清冷。
“是的,我是美術系攝影專業的二年級學生,張教授是我的任課老師,也是我的爺爺。”
在小島上遇上同校師妹,這概率令常天嘖嘖稱奇,臉上平靜道:“巧了,我是應用數學專業的……大三。”
邱水的眼睛驀地一亮,讚歎的話語幾乎是脫口而出:“老闆娘厲害!”
她從小就怕數學,卻喜好畫畫與攝影,高中分班時果斷選了文科,除了數學以外的其它課程她學得得心應手,否則也考不上帝都大學。
從小到大她就喜歡跟在班上幾個數學尖子生身後虛心請教她解不出的數學難題,對數學好的同學也是打心底佩服。
能理解一長串嚴謹又難懂的定理推論,並將一串字母與符號算成數字,這樣腦力簡直犯規!
而且眼前這人長得好看,身上的氣質清清淡淡,聲音又好似溫和的流水,這樣集美貌與智慧於一身的女生可不多見!
化身爲常天小迷妹的邱水嘴角可疑地勾起。
常天被盯得不自在,本想說學好數理化其實不難,想了想又咽回去,只輕咳一聲道:“你不用叫我老闆娘,珍奇齋是我外婆的店,她過幾天回來我就帶你去見她。”
柳老太太竟然是常天的外婆?
想到爺爺的話,邱水肅然起敬。
柳老太太當年是何等出色的人物,那麼她的外孫女必定是不差的。
“我先帶你四處逛逛吧。”來者是客,何況兩人不但是師姐妹,還多了層世交關係,不盡盡地主之誼怎麼也說不過去。
“謝謝老……師姐!”她壓抑著激動,連忙改了稱呼。
一陣海風吹過,揚起邱水的髮絲,若有若無的柑橘香味瀰漫在空氣中。
常天的嗅覺一向靈敏,輕易就聞出是LN新出的淡香水花草物語系列之一的‘柑橘芬芳’的中後調,前幾天她剛入手一瓶同系列的‘茶語香緣’,送的小樣正是邱水身上的款。
“這個系列的‘茶語香緣’也不錯,挺日常的。”她隨口道。
邱水訝然地看她一眼,沒想到她對香水也有了解,一下子就打開了話匣子:“這個系列的外觀設計也很棒,你說的那個味道我也買了小樣,用了還不錯,過幾天我準備入手一瓶100ml的!留香久,層次漸進,不但能單獨使用還能跟別的味道混搭。”
“嗯,合理的層次搭配也是這個系列的主打和一大亮點。”聊得投機,常天對邱水也升起幾分親近之意。
香水她平時也用,卻不喜與人討論,畢竟每個人對“香”的理解不同,她不喜歡人云亦云。
“還沒吃飯吧?”常天看了眼手錶,正好早上七點半。
邱水愣了下,竟因爲她的話覺得有點餓了。
常天笑了笑:“走吧,師姐給你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