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獨自窩在牆角的顧修把頭埋在膝蓋裡。
寒風凜冽像刀子似的,無情的颳著她露在外面的耳朵,颳得通紅,可她卻像是沒有感覺一樣。
她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從外觀看,就像是裹了一個破棉襖的的小乞丐般蕭瑟無助。
冷風當中,孤寂寥默,她像是世間一顆與世隔絕的外來人。
向來不知冷暖溫飽的她,現在卻體驗著寒冬臘月裡,“人”才能感受到的十足冷意。
直到晌午的太陽照在她身上,勉強幫她驅逐一點點身上的寒意,縮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身體,終於出現了一點動靜。
腿窩裡腦袋晃了晃,緩緩露出一個額頭,光潔的額頭上,被褲子的褶皺碾出幾道深深的溝壑,紅彤彤的。
顧修伸展伸展脖子,由於太長時間沒有活動,脖頸間的關節頓時咔咔直響。
慢吞吞的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顧修在原地活動活動筋骨,頓時感覺一陣舒爽。
這小身板一覺醒來,好像精壯了不少,沒那麼虛弱了,手也不疼。
揉捏了一番掌心,顧修目光冷凝,眸中閃過一抹興味的神色,嘴角依舊帶著一成不變的淡笑,那般桀驁,那般狂傲。
她的目光放在不遠處的樹上,像是透過那層樹皮,看其他什麼東西。
眼眸中清冷的被興味盎然代替,誰說人間廖無百賴,她這不是找到了一絲趣味?
那一顆萬年沉寂的心,縱然泰山壓頂仍感覺不到一絲漣漪波動,此時竟然慢慢活絡起來。
或許,這人間,也有意想不到的奇遇在等著她挖掘。
大華他們身上那清晰可聞的濃重戾氣,是揹負著一條又一條的人命堆積起來的。
用別人的鮮血鑄就的軀體,早已罪孽深重。
卻依舊這個處處被法約束的世界裡,生活的安然無恙,有滋有味,更有甚至能夠一直目無規章的猖狂一輩子。
這或許就是權力吧,這是屬於強者的權力,他們擁有凌駕於規則之上的特權。
哪怕是再和平安度的世界,都會有弱肉強食,這樣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自古以來,規定,都是給那些弱小存在制定的。
強者,從來都不存在會規矩束縛,或是被人斥責,他這樣做是不對的,沒人敢那麼做。
而牽絆他們的,必定是比他們還要強的存在,想要擊垮他們,就必須比他們更強。
可是…
一窮二白,又孤苦伶仃的顧修低頭看了看身上,那層薄薄的布料下,棉絮一團一團的揪成疙瘩。
顧修心疼的抱住自己。
這可真是要白手起家啊。
幾個呼吸後,顧修緩緩地站了起來,眼中迸射出凌寒又堅定的精光。
短短百年,不過白駒過境,不攪得一個天翻地覆,還真就對不起這千年一次的輪迴。
想到這裡,顧修仰頭看了看那掛在正中央的大太陽,照的她暖洋洋的。
沒想到她就是在這裡蹲了蹲,竟然睡著啦,看著太陽,中午應該快過了。
中午…
一想到中午,顧修掏出手機,毫無意外的看見裡面十幾個未接電話,都是她那同桌打的,同時,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到了十三點。
昨天約了今天一起吃飯的,沒想到她竟然打架打累了,在犄角旮旯裡睡過了過去。
想到這裡,顧修的眉毛蹙起,神色間逐漸陰沉不明,她現在嗜睡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嗎?
這到底是顧修自己身體裡帶的體質,還是因爲她精魄的迴歸?
有些怪啊。
算了,不想了,看著扁平的肚子,顧修的曜眸閃了閃,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給南清德回了電話,得知後者早就在一家小麪館等著她呢,已經等了一個多鐘頭。
知道位置後,顧修打車過去,吃飯的地方是一家麪館,名字叫清風。
還沒有進去,只站在門口,顧修就聽到從裡面傳出來的聲音,歡笑聲談論聲比比皆是。
顧修站在門口打眼一望,一共八張桌子,左右分擺,這個時候已經人滿爲患,食客們吃酒打屁好生熱鬧。
坐在門口的南清德,在看到顧修後,熱情的招手讓她過來,顧修卻站在門口躊躇著沒有進來。
這店裡的氣氛有些怪,倒不是說吃客們,要是顧修從踏進來的一刻起,就覺得這裡陰風陣陣,像極了她印象中且熟悉的傀亂之地。
這裡面一定有貓膩。
她略帶涼意的目光,在屋內掃視了一番,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正常。
大快朵頤的食客,舉杯相撞的酒客,都是平常生活中能遇到的,再正常不過的景象。
最終把視線放在結賬臺前的老闆娘身上,斂下眼瞼,顧修頭也不擡的向南清德走去。
這家店的老闆娘似乎跟南清德很熟,顧修坐下後,老闆娘幾分鐘趟過來問有沒有什麼需要的。
這還不止,顧修注意到老闆娘看南清德的眼神滿是喜愛,那寵溺都快要溢出來了,一口一個德子叫的不亦樂乎。
就差叫兒子了。
顧修看了下南清德,除了長得正點點,也沒什麼特別出衆的地方啊?
“你看啥呢?“
南清德端了碗麪放在顧修面前,見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疑惑的問。
“看你,老闆娘似乎很喜歡你。”顧修一邊拆開一次性筷子的外包裝,一邊擡眼看向南清德。
“你看她那雙眼睛,恨不得粘在你身上,把你拆入腹中。”
南清德聞言,轉眼看了下老闆娘,年過半百的身材已經走樣的不得了,臃腫的身體走起路來一顫一顫的。
南清德下意識地說道:“可能把我當成他兒子了吧,聽說他兒子已經死了,如果活著的話,年齡應該跟我差不多。”
“我看不像。”
顧修搖頭,她半瞇著眼眸,煞有其事的說:“她可能是饞你的身子。”
顧修說著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南清德,好似對方幹了出賣靈魂的事情一樣不恥。
顧修眼裡的煞有其事,著實灼傷了南清德的心。
那眼神太有說服力了,怎麼連帶著他也有這種錯覺。
老闆娘真的饞他的身子嗎?
南清德頓時覺得這十月天,又冷了五六度。
南清德一臉的生無可戀:“你想什麼呢?老闆娘都多大的人了,我這年齡都能給她當兒子。”
“她就是饞你的身子,她的佔有慾太強烈了,大有把你脫光了,放在桌子上的衝動,雖然她已經極力壓制了,但是我還是非常清晰的能感覺到。”顧修看向老闆娘的方向,波瀾無驚。
“沒有!老闆娘纔不會像你說的那麼齷齪!”
“她就是饞你身子。”
南清德:“…”
“顧兄,你丟東西了。”南清德太陽穴直跳,看著顧修通透得不像話的眸子,一本正經的說。
“啥?”顧修挑眉。
“節操,你的節操丟得一塌糊塗,跟昨天認識的顧修一點都不一樣!”
南清德鼓著腮幫子,拿著筷子忿忿的搗了搗麪條。
“或許吧,你覺得現在的我好看,還是以前的我好看?”
顧修雙目滿含邪氣的問,順便吃了一筷子麪條。
嗯,真勁道,味道也好,又是這大肉,美味的齒間留香,只不過,吃不出來是什麼肉。
“喂,大哥,你是失憶吶,又不是不是換頭。”南清德無語的翻個白眼。
“更何況,你一直都不好看。”
戴著眼鏡的顧修,隱藏那雙無時無刻不在散發魅力的桃花眼。
乍一看沒起覺得有什麼出衆。
乍兩眼依舊平平。
要是非說一樣的話,那就是氣質了。
現在的顧修比看以前那個唯唯諾諾的膽小鬼,確實高雅冷傲了許多。
南清德看著一隻腿翹在凳子上,把胳膊肘撐在膝蓋上,大口吃麪的顧修,默默地想。
“那老闆娘到底圖你啥?她不會還想著開支散葉吧?”
顧修鍥而不捨的問,說罷,還仔仔細細的觀賞起來。
不由自主的點點頭,南清德這小白臉還真有給人家生漂亮兒子的潛質。
這時候,老闆娘端來碗麪,對南清德和藹的說:“肉不夠給我說,我再給你加,你問問你的小夥伴要不要喝飲料?”
正在吃麪的顧修把頭從碗裡揚起來,見老闆娘笑呵呵的看著南清德,就是不看她一眼。
按理說,老闆娘直接問她就好了,可是全程由後腦勺對著她。
現在想想,從踏進店裡的刻起老闆娘都當她不存在一樣,甚至都沒拿正眼看過她。
有時候,顧修覺得有人在看她,一擡頭,卻看見老闆娘的目光望著另一頭,完全不跟她的視線碰撞。
“我喝可樂。”
顧修伸出手指頭搗了搗老闆娘的後背,想看她的反應。“啊,可樂,好啊,喝可樂好啊,我去拿。”
果然,者板娘沒有回頭,話是對她說的,卻沒有回頭,目光直對著南清德的方向。
顧修身子往旁邊側了側,隱隱約約看到老闆娘眼角的白眼珠,帶著細細的紅血絲,並沒有什麼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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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修雙手撐在桌子上,身子老闆娘的方向探了探,想看她的臉。
還沒看到,老闆娘就離開了,離開的腳步有些慌張
“你幹嘛?要辣椒嗎?”
南清德把手邊的辣椒遞給她,卻見顧修推了回來,摸摸白己的臉。
“我很嚇人嗎?又不是鬼,幹嘛要怕我。”
“你在說什麼?什麼鬼啊?”南清德疑惑的看著她。
在顧修看來,南清德只是一個普通人,跟他說鬼神,他可能會嚇到。
顧修善解人意的替南清德考慮。
“我說鬼,那些死了的人,還存在世界的鬼,看了我的眼睛,會死。”
害怕就害怕吧,她說的也是實話。
南清德他笑笑;”瞎說什麼呢,大白天的哪來的鬼,趕緊吃吧,吃完我們回學校。”
“你就當我是在放屁吧。”顧修低頭繼續吃麪。
過了一會兒,老闆娘拿了可樂過來,她沒有遞給顧修,而是給了南清德,全程都沒有擡起頭。
顧修只能看見老闆娘老態龍鍾的下巴和鼻子,滿是皺紋和溝壑。
顧修一愣,對南清德說:“我收回剛剛說的話。”
“啊?什麼話?”南清德滿臉疑問。
“就是老闆娘要跟你生孩子的話,我猜她是把你當孫子了。”顧修煞有其事的說。
“同桌你別說笑了,老闆娘年紀沒那麼大,她充其量也就跟我媽一個年紀。”南清德輕笑一聲,把目光轉向老闆娘,儼然還是一箇中年大媽的模樣。
“是嗎…”
顧修眼眸微瞇,目光冷冽無比,像是化成冰刀子紮在老闆娘佝僂的背影上,久久不轉視線。
她眼裡的老闆娘,明明就是七老八十的模樣,到了南清德這裡,卻是四五十的樣子?
這家店真有趣,老闆娘更有趣。
雖然老闆娘沒有跟她對視,長時間近距離接觸,多少也會被顧修影響的。
就像這樣,呈老態,借來的身體老化的快,靈魂也消失的快。
“同桌,我吃完了,我們走吧。”
南清德起身拿過揹包,伸手在顧修的眼前晃了晃,阻擋了她的視線。
顧修斂了斂目光,看著南清德碗裡剩的幾塊大肉,風輕雲淡的說:“怎麼不吃肉?”
“吃不下,我最近胃裡不舒服,不能吃葷的。”南清德說著摸摸肚子。
“走吧,陪我去買件衣服,這衣服漏風,冷的慌。”
顧修慢悠悠的站起來,手裡還拿著老闆娘給她的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