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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214路間見聞

九月,全國上下一應徭役都暫且停止,各地遣返回鄉的役夫不勝其數。

如今正是黃豆與小米成熟收割之際,秦國上下以耕戰爲主,非戰便是在徭役。

但徭役,也不能耽誤天時收割,否則大秦糧倉何來豐盛?

因而此時便陸續有返鄉人家。

但久經壓迫的老百姓卻並未見得有什麼歡喜。

只因他們這些壯男壯女被徵去徭役,家中田地只有婦兒老幼,便是有上等田能耕種,沒法深耕細作的情況下,又如何能豐收呢?

大家根據戶籍地結伴回城,離開咸陽城外,就彷彿聽得有人在討論什麼王后仁愛……

衆人一愣。

“這位老丈,咱們秦國王后可是做什麼賞賜了嗎?”

若非有賞,他們在這鄉間地頭隨處誇耀,又是爲何?

那老丈卻歡天喜地:

“咱們王后命人新制了一種犁來,我與家中老婆子兩人牽拉,就可以將下等田翻耕好。”

“待明年再種起粟來,恐還要再多收兩三鬥!”

他溝壑縱橫的臉上一片欣喜,乾瘦的軀體都抑制不住那種溫飽的滿足感。

彷彿王后送來的不是犁,而是成谷成倉的糧食。

但成谷成倉的糧食會讓這些底層的農人惶惶不知所措,可能把地耕得更好更深更細的工具,卻是授他以漁了。

與此同時,還有距離咸陽更近的地方。

中年男人扶著自己白髮蒼蒼的老師從船上下至渡口,卻見成片成片的蘆花如今還在秋風中搖曳。

師生一行人此刻不由一怔。

“此地莫非都徵去徭役了麼?怎麼如今已秋了,蘆花還沒人採。”

窮人家過冬,便是破麻碎絮哪裡能夠?填充衣裳的,更多用的是蘆花野草。

但這江灘野草浩蕩,蘆花飄搖,分明還沒有被人採收。

“我近年觀之,徭役愈發的重。仲秋之前聞聽說咸陽城有通告,暫停部分徭役。如今看來,也只是虛談罷了。”

“我卻知之前有消息說這位秦王要在上林苑蓋一座阿房宮,只是徭役還未徵發就已停止,那些人轉道去修馳道了……”

“秦國的嚴刑峻法,一律壓在普通百姓身上,聞聽又立了王后。若王后誕下兒女,大秦統治穩定延續,則百姓越發要受苛責……”

“長此以往,不消數十年,便又有戰事要起,天下分崩近在眼前。”

衆人議論紛紛,那年邁的老者佝僂著背,緩緩看了看四處的蘆花,又看了看這漫漫江野,此刻擡步向前:

“千言百說,不如親眼去看、去聽、去問。”

“聞之,見之,知之,行之。”

“爾等只空嘆又有何用?莫要辜負了你們師祖的一生主張。”

聽老師又提起10年前去世的師祖,衆皆一默,神情中卻又有著黯然:

縱然老師名震七國,但如今天下一統的是秦國。

秦國,只要法家。

有儒家名士前去,也只做了無甚大用的博士。

不過是管些古今史事,書籍典章等。朝中大事,雖也參與,卻至今也未得重用。

他們這一生,傳道授業,便如螢火,只能在黯淡無光處生出些微末的光芒來。

又何時才能叫這世間看到他們的燦燦光華呢?

再往前行去,經過一片灌木地帶,卻見許多人都在此處挖那沉甸甸的黃泥。

這又是爲何?

不僅挖。

他們還在路邊停了怪模怪樣的獨輪小車。

這車前方有一個大斗,看起來頗能裝些物品,底下卻只有一個輪子,兩隻把手,可見工匠用料極爲儉省。

“只一隻輪子推起來不會歪嗎?便是要省些木料,也不該是在這種地方。”

弟子中便有人喃喃。

但他們謹記師傅教誨,此刻雖有疑惑,卻並不隨意下妄言,只是又停在路邊多看了會兒。

只見其中一個黑瘦的婦人挑著兩擔黃泥,赤腳踽踽前行,而後再將黃泥倒進那斗車之中。

還有一同挖泥的婦人問她:“春,你還來麼?”

那婦人搖頭:“不來了,我這已是第二車泥,也買不起許多煤粉,儉省些夠用了。”

說話間,她用一根葛藤牢牢纏縛兩隻車把,然後掛在自己的脖頸,向兩肩繞後。

身子倒轉,兩手向後,竟是直接拖拽著那獨輪車向前行走。

衆人大驚!

這獨輪車擡了滿滿一車黃泥,這婦人竟也能推動!

而且……

“只少了一個輪子,怎麼看起來竟這樣便捷?”

他們這路非官道馳道,只是鄉野小路!雙輪車行走沒有車轍的話,定然是磨損嚴重,且吃力十分難用。

可這獨輪車,卻真真是妙想了!

只是這個深秋時節,他們挖這許多黃泥,莫非是想將屋子糊得更不透風些嗎?

衆人不由自主地簇擁著老師向前行去,那婦人察覺有人跟著,回頭見是一羣穿著細布衣裳的人,便知對方身份尊貴,卻又不是官。

於是只微微側身,往這鄉野小路的邊緣走。

年邁的老者緩緩擡手,止住了弟子們的腳步,此刻向前招呼:

“這位老婦,我等是前來求學的,看此地人人都在挖黃泥,不知卻是爲何?”

那婦人聽著他這有些拗口的言語,此刻只喘口氣:“咱們王后叫人來推廣這煤餅,有錢的便直接買蜂窩煤。”

“像我家這樣窮苦的,可直接買煤粉自己和。”

“若是連煤粉也買不起,五車黃泥可以換一車煤粉。我家中已換得三車了,足夠了。”

衆人又是一愣。

什麼煤粉?怎麼還能用黃泥來換?

老人家聽不懂,於是大大方方:“這煤粉又是要做何?不知老婦家中方便否?我想帶弟子們討杯水喝。”

這烏泱泱有十幾人,那叫春的婦人猶豫一瞬,到底還是答應了。

“只你們要先去驗過符傳才行。”

出行外地,又到陌生的鄉里,不在驛亭處驗過符傳,是會容易被抓走的。

那老人家笑道:“自然。”

卻聽婦人又得意起來:“我家中子女力氣甚大,蜂窩煤也有。你們趕得巧,如今倒還有熱水喝,免得萬一生了蟲子,再得出病來。”

言語間顯然對此十分自豪。

當然了,熱水也是需要煤來燒的。

這婦人如此大方,也是因爲已經有兩名壯年男人,過來幫忙接手她的推車了。

這處黃泥地既然能容得衆人隨便採挖,自然也是離村中頗遠的。

那婦人帶著衆人又行走了二三裡地,恰巧經過一處驛亭,這邊等著人驗完符傳,那邊就又有兩名男人替她推著那獨輪車向前行走。

一邊還討論著前推還是後拉,以及在這鄉間小道上獨輪車的妙用。

這來回數裡地,假如沒有這車子,婦人便是擔黃泥,一日走來回都不知要多少趟,且還擔不回多少。

“想出此法的,定然出身貧家,做過苦工,這才懂得愛惜人力!”

他們大聲討論。

那婦人卻茫然說道:

“怎麼,你們那處沒有去驛亭處聽課領粟米嗎?獨輪車也是王后想出來的。”

衆皆大驚。

怎麼,怎麼……他們聽聞王后是了不得的貴人出身啊?

“你不懂。”婦人卻神秘道。

“我家中有親在咸陽處服役,如今回來,聽說王后乃是崑崙仙使。”

她又開心起來:“若非如此,怎會如此記掛著我們呢?待新年,還得與衆位神仙多多上些香纔是。”

衆人好生茫然。

那他們還聽說,這位王后出身巨貴,聽說巴氏家族獻得琉璃寶樹一尊,王后雖不言語,侍女卻說這隻配拿去甘泉宮鑲窗……

這路獨輪車,黃泥,還有什麼煤粉,與琉璃寶樹相差也太大了吧?

又行得一里地,總算是來到了這婦人家中。

院外有稀疏的籬笆,牆內種著些小菜,有年輕漢子正在用力翻拌著地上那一堆黃黃黑黑的東西。

那婦人見狀,還未來得及打招呼,便又急急忙上前:

“哎,你沒去驛亭聽過課就是不成!那貴人千萬交代了,黃泥切切不可貪多,否則這煤粉燒不起來,煙又大,還不能用,便像是把錢扔了!”

說話間又尋了簸箕,狠狠往裡頭加了兩簸箕煤粉纔算。

而後這才反應過來,指了指院外的一行人:“他們在路上幫我推車,驗符傳說是讀書人。如今要來家中討杯熱水喝。”

那漢子的笑意便熱誠起來。

“我今晨才服役回來,春心疼我,不叫我去推這車子……多謝各位貴人。”

“喝熱水是嗎?”

他熱切招呼衆人前去那簡陋的廳房。

門一推開,一股不甚明顯的暖意便傳了出來。

走在最前的老人又是一怔。

卻見屋子裡擺了個古怪的三腳陶土爐,上頭正放著一個陶甕。

掀開蓋子,裡頭是嫋嫋蒸騰著熱氣的水。

那漢子又有些拘謹了:“我家中沒那麼多陶碗……”

衆人忙從身上取下行囊,而後找出水壺與水囊來,心中頗感怪異。

若說這家貧吧,確實是貧。

這服役的漢子身上衣裳絲絲縷縷,顯然已經洗的快要爛了。如今深秋天氣,穿的也少,並不是保暖的樣子。

可說富貴吧,還未到寒冬,家中竟是捨得這樣取暖燒熱水。

這小小的爐子,放柴定然是不能的,必定是稀罕的木炭!

那老人家卻問道:“這就是那煤粉嗎?”

那漢子頓時得意起來:

“正是!春可是持家辛苦才換來這些,如今燒起來,只需慢慢燒。一日兩餐,常有熱水,一天不過 6個煤餅!”

他有些不好意思:“春之前黃泥也加多了,否則聽她說,只白日用,三塊就夠了。”

“我家中還有婦人待產,否則只做飯,一日一塊就夠了……”

他絮絮叨叨,什麼都講,手上動作卻不停,只麻利的將衆人的水壺水囊都小心灌滿。

老者看著那巨大的水甕,想也知道這是爲家中婦人備下的,否則哪顧得上他們這十幾人的水囊。

隊伍裡有年輕男人便問道:“這應當不比柴便宜吧?”

男人苦笑:“是要略貴些許,但這個更暖。且只做煤餅費些功夫,其餘時間,我們可以種地,做工,反而更劃算些。”

他們這裡距離咸陽近,附近的山頭都是爲王所有。

稍大一些的樹林全被圈了起來,以供養參天之樹,禁止百姓上去。

因而平日裡燒飯的那些枯枝敗葉,全是鄉間地頭一丁一點兒蒐集起來的,半分也不敢浪費。

這功夫不累,但卻格外消磨時間,若哪一日沒攢夠,那一日便燒不得火。

趕在寒冬來臨之前,他們還要備下更多。還要加緊給家中的衣裳再多縫一些蘆花草葉……

貴人們一年四季都有閒暇,窮苦人家卻是睜眼都在求生存。

老人家若有所思。

那水是燒開後,又封了爐子的風門慢慢溫度降下去的,一行人站在院子裡吹著涼風,一邊看著婦人熟練的團著煤餅。

“此前聽您蜂窩煤,爲何叫這個名字?”

婦人一愣,還沒說話,就見家中有半大少年從院子外進來,聽到這話,便小心捧起手中的一摞圓柱煤球:

“這上頭有孔洞,像蜂窩,所以叫蜂窩煤。”

一行人忙湊過去看。

春卻好奇:“你這又是從哪兒來的?”

半大少年笑道:“我去匠人處了,他說亭長想再多打一副曲轅犁,咱家的須得再推一日。爲做補償,就多送我3塊煤。”

“阿母,我答應了。”

那婦人一盤算:“正該答應!你阿父才服役回來,讓他再休息一日,後日咱們再跟耕地種大麥。”

這大麥不是小麥,而是後世歐洲用來做畜牧養殖的一樣禾本,種起來便如粟米一樣,生長又快,又耐寒又耐貧瘠,還方便保存。

只是粗糙,且不如粟米耐餓。

但卻也能吃,還可以賣給貴人們用這個釀酒呢。

對於農家來說,雖此時種下稍稍有些晚,但婦人家中田畝不多,也足夠了。

又眼饞道:“亭長家中的上等田,昨日我看他用那曲轅犁耕過了,又深又細。聽說是要種小麥的,說是咸陽城流行一種包子……”

但那上等飲食距離他們來說太遠了。

婦人又滿足說道:“咱家雖沒牛,你阿父卻是能當牛使的,定能將田也耕得很好。”

一家人聽罷都美滋滋的:“王后不愧是崑崙的仙人,對咱們就是愛護!”

【不聞不若聞之,聞之不若見之,見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學至於行之而止矣。行之,明也】荀子。

荀子的主張是儒法共用,我沒什麼政治眼光,只大概覺得這個比較合適。

這個時候,他已經去世很多年了,架空就架空一個他的弟子吧(他的兩名弟子李斯跟韓非才是牛人,但我忘不了天行九歌就不寫了!)

【秦國這個時期稱鄉間婦人,就是直接稱呼老婦,小婦,不帶貶義,甚至大家也這麼自稱。如果是熟人之間,可能就是以夫家姓氏,比如張婦、李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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