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涼,大雨如注,瓢潑大雨傾斜而下。
她就跪在石階前,膝蓋觸及在那冰涼的石板上流淌下殷紅的液體,一身繡有鑲金鸞鳳的華服早已被雨水浸溼,卻絲毫遮掩不住她骨子裡透出的驕傲,越來越多的雨水夾著血水留下石階,漸漸氤氳開來,顯得悽美決然。
承華殿中依舊明燈閃爍,仿若一切都未發(fā)生,她仰頭望著漫天的雨水,突然苦笑起來,殷紅的鮮血滾過蒼白的臉頰,帶著一絲猙獰。
整整兩日跪在雨中,卻不能令他有絲毫的動容。
正欲起身,卻見殿門突然敞開,一個冰冷的硬物突然砸在她頭頂,毫無預料的,獨孤翎手執(zhí)鳳印猛地便朝她的方向扔了過來,正中額頂,如注的鮮血順著額際流淌下來,顯得陰森可怖。
獨孤翎一身明黃,承華殿外,太監(jiān)常喜掌燈立在他身旁。透過如珠雨簾,她只是靜靜地望著他,依舊是那般長身玉立,刀刻一般的五官帶著天生的王者和霸氣,然而此時,那雙狹長溫和的眉眼卻沾染了些許的風塵,早已不似往昔的風華。
他步下臺階,一把揮開常喜爲他撐著的紫竹骨傘,一步步地朝她走來,輕撫著她額上直淌而下的鮮血,沉吟道:“爲什麼不求我,只要你開口求我放你出宮,我……”
“你會答應嗎?”她不著痕跡地打斷他的話,擡眼迎著他的目光,大雨劈頭蓋臉地打在她的臉上卻只是緊緊咬著下脣,眸中早已淚光閃爍,卻始終不肯落下一滴淚。
“你將我囚禁在這宮苑,許我一場繁華極致的妃宴,萬千榮寵於一身,可這些,都是我不屑要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感情竟到了這般無可挽回的地步。
那一年,她芳心暗許,他百般呵護,然而一轉身,竟分別三年之載。三年的時間,卻顛覆了一生的時光。
他已爲帝君,而她,卻終究不過是他玩弄於鼓掌間的一枚棋子。
看著她堅毅而絕美的臉龐,獨孤翎緊攥的雙拳早已鐵青,他猛地俯下身一把捏住她消瘦的下巴,鮮血混著雨水滴落在他手上,心無聲地撕裂開來。
“常喜——”他死死地盯著跪在他面前的女子,想從她眼中看出絲毫的動容和恐懼,可是除了一片茫然什麼也沒有。
站在不遠處的常喜聞聲急急趕來,舉起手中的傘罩在他頭頂,卻見眼前的帝王驀地轉過身,再也不看地上的人,雨水打溼了他一身明黃的龍袍,那是他第一次從這個帝王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決然和傷心。
獨孤翎衣袖一揮,大步離去,瑟瑟的寒風拂面,輕易的便吹進了胸膛。
“賜鴆酒。”
冷冷的一句話,如冰涼的雨水襲面一般,跪在地上的女子卻淡然地笑了,顫抖地伸手撫上小腹。
這一次她又騙了他,她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他們已經在這金玉砌成的天闕中折磨了整整三年了,她便是一個如此自私的女人,爲了她的孩子,她還是決定毅然離開他的身邊,哪怕她對他的情早已到了浸入骨髓般的痛。
愛之深,恨之切。
大抵說的說是他們了吧。
不久後,常喜便端著一碗深褐色的藥液向她走來,身旁的宮娥執(zhí)傘在他頭頂,微微側著頭,早已不忍看這般場景。
“熹妃娘娘,請吧……”常喜微微嘆了口氣,說道。
然而她卻笑了起來,笑的刺骨,“熹妃……熹妃,曾經,我有多珍惜他賜予我的這個名號,可是,卻又是那麼的恨!”
她接過常喜手中的藥碗,一飲而盡,沒有絲毫的猶豫。
榮寵一時的熹妃,終究在這個雨幕中凋零了,像是開到荼靡,終於,落爲塵土。
那一夜,承華殿,燈火俱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