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醒來,邊海雲(yún)一時不知身在何方。張目四顧,只見入眼處皆是黃泥砌成的矮牆,房樑不高,房頂是用茅草搭成的。整個房間光線很暗,僅開了一個窗口,面積大約只有10平米左右,逼仄的給人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房裡有一個斑駁破舊的衣櫃和一套缺腿少腳的桌凳;身下的牀板上鋪滿厚厚的稻草,不僅硬實還硌人;身上蓋了一牀補丁縫補丁的破棉被,隱隱有一股黴味鑽進鼻腔,令人慾嘔!很明顯,這不是自己的房間也不是醫(yī)院。
揉了揉腦袋,好像只記得那輛卡車向自己撞來時所射出的那束燈光,後來就失去了意識,什麼也不知道了!再醒來,自己就躺在這個只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的房間裡。
動動手,伸伸腿,看向自己縮了水的身板以及身上的穿著,邊海雲(yún)懂了,雖然車禍身亡,但憑藉老天爺?shù)拇缺粌H穿越了時空,還藉著一個小姑娘的身體還了魂,重生了!只不過,她有些欲哭無淚,這見鬼的老天爺?shù)降装阉偷搅四膬貉剑?
正想得出神,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只見一個穿著窄袖短衣、灰白襦裙,臉色蠟黃、身體瘦削,但眉眼頗爲清秀的大肚婦人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碗黑糊糊的東西,聞著味兒就知道那是藥的味道。
當婦人看到醒來的邊海雲(yún),瞬時激動地不能自已,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牀前,語帶哽咽地說道:“五丫,你終於醒了?這昏迷了三天三夜,再不醒,娘也恨不得跟著你去了!嗚…”
邊海雲(yún)看著哭得泣不成聲的婦人,有些無奈、有些感動,還有些彷徨與無措,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纔好?到最後,只得硬著頭皮喊了聲:“娘…!”
婦人一聽,忙不迭地用衣袖抹了抹臉,嘴裡連連答應(yīng)著:“哎…哎…乖丫,來,讓娘看看,你還燒不燒?”
邊說著邊用一隻乾枯瘦長的手在邊海雲(yún)的額頭上摸了摸:“嗯,好像不燒了,這楮大夫的藥還挺管用,幾帖下去就讓你醒過來了,真是菩薩保佑!來,乖丫,快把藥喝了,病纔好得快,阿!”
看著眼前溫柔的婦人,聽著她寵溺的軟語溫言,聞著她身上傳來的藥香,邊海雲(yún)彷彿看見前世早逝的母親在勸她喝藥一樣,立即對這個女人產(chǎn)生了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
同時,一股惆悵縈繞心間:若婦人知曉她的五丫早已死去,自己只不過是一縷佔據(jù)了她女兒身子的異世幽魂,她該會怎樣的傷心絕望呀?!而自己也真的要在這個時空,以這個五丫的身份活下去嗎?
唉!多想無益,既來之則安之吧!反正在前世那個地方,也已經(jīng)沒有讓自己可記掛的人,懷念的事了。說不定,在這個時空重新來過,自己會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穫呢?
想到這裡,邊海雲(yún)眨眨眼,逼退即將噴涌的淚水,不管三七二十一,接過碗幾口就喝完了藥。
婦人看著小女兒喝完藥被苦得皺巴巴的小臉,緩緩綻開一抹微笑:“五丫,喝了藥先瞇一瞇,發(fā)發(fā)汗,待會兒讓大丫給你端碗菜糊糊,吃完再睡,阿?”
“嗯!”發(fā)出小貓一般的回聲,邊海雲(yún)乖乖地閉上了雙眼。她敏感地察覺到有一雙手一邊幫她壓了壓薄被,一邊在她身上輕輕地拍打著。想到這位就是她今世的娘,心裡一股暖流涌上心頭。
前世母親早逝,父親再娶,自己一直是跟著鄉(xiāng)下那個重男輕女的奶奶長大,過早地嚐遍了親戚之間的人情冷暖,何曾有人如此溫柔地對待過她?
而現(xiàn)在她剛移魂到這個叫五丫的小女孩身體裡,就嚐到了母愛的滋味,怎不讓她百感交集呢?她暗暗下定決心,既然老天爺讓她重活在這個女孩身上,她就代替這個女孩兒好好孝順她的親人,好好活下去。
當然,她也有自己的原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還之。
婦人坐在牀沿,愛憐地撫摸著小女兒終於有了一絲血色的臉龐,想起她剛被人救回來時那副人事不醒的樣子,到現(xiàn)在都還心有餘悸。
要知道,身體強壯的人在春末夏初的季節(jié)裡掉進池塘,還泡那麼久,都會受寒昏迷、高燒不斷,更何況本就早產(chǎn),又一向吃了上頓沒下頓,身子一直弱不禁風的小女兒?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跑到村西的池塘邊?又是怎麼掉到池塘裡去的?
不過,現(xiàn)在看來,楮大夫的藥已經(jīng)起了作用,女兒不但醒了也沒有燒壞腦子。不然女兒真得就這麼去了……想到這裡,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轉(zhuǎn)過身用衣袖揩了揩眼角,才輕手輕腳的起身離開了。
等她一離開,邊海雲(yún)剛張開裝睡的眼睛,腦子裡突然“嗡”地一聲,無數(shù)畫面紛至沓來,大量的信息幾乎要將她的腦袋撐爆。
大約兩刻鐘後,邊海雲(yún)才稍微緩過勁兒。原來,就在剛纔,她已經(jīng)全盤接收了屬於五丫的記憶,並讓自己的靈魂與這個身體更好的融合在了一起。
從五丫的記憶中,她瞭解到,自己穿越的朝代叫藺朝,是中國歷史上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的,今年是弘昭三十年。五丫她們生活的地方是一個叫青石的小村子,全村大約有二、三十戶人家,村民世世代代都以種田爲生。
本尊姓高,名字嘛,就叫五丫,今年4歲,是高家三房的第五個女兒。
爹叫高大山,是個木匠,手藝很好,因此常年在外接活掙錢,十天半月才能回家一趟。
娘姓張,名香草,因古代女子嫁人後冠夫姓,所以平時人們都叫她高張氏。張氏是個勤勞善良、溫柔賢慧的女人,也是典型的“三從四德”的農(nóng)村婦女。
五丫有四個姐姐兩個弟弟,大姐8歲;二姐7歲,三姐和四姐是對雙胞胎,今年6歲,最小的兩個弟弟也是對雙胞胎,今年才2歲。如今,張氏肚子裡又懷上了第七胎,想想還真是令人不由得咂舌:這對夫妻的“生產(chǎn)力”也太彪悍了,居然能夠造出這麼多“小蘿蔔頭”!
高家三代同堂,在青石村,他們的家境也只能算是剛剛夠溫飽。
大家長是爺爺(此地人喊翁翁)高守財,早年在大戶人家做過小賬房,後來犯了事被逐出來,回村後就買了幾畝薄田過日子。
因在外見過世面,肚子裡又通點墨水,青石村許多不知情的村民平時對他都頗爲敬重。他表面上也總以公正嚴明自詡,一副大公無私、和藹可親的樣子,實際上卻表裡不一、自私自利、小肚雞腸。
奶奶(此地人喊太婆)柳氏,是離青石村一百多裡柳家莊的人,小小的個子,不大的眼睛裡滿是精明的算計。
她掌握著家裡的經(jīng)濟大權(quán),是個很摳的主,只喜進不喜出,人還尖酸刻薄、虛僞做作,攪事時更是雞蛋裡挑骨頭,讓你不死也得脫層皮。
老倆口一共孕育了四子二女。
大伯高元舉,娶妻李氏,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二伯高大成,娶妻萬氏,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四叔高大牛,娶妻趙氏,目前只生了一個兒子。大姑高大妞,已嫁給了響鑼彎的李明啓爲妻,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小姑高二妞,今年十四歲,仍待字閨中。
令邊海雲(yún)納悶的是,大伯高元舉一家好像是高家的“異數(shù)”,不僅地位超然,還得到了老倆口全心全意的疼愛和重視。
生活上,凡是吃的、穿的、用的,都揀最好的緊著他們一家,家裡的活計也從來不讓他們沾手,把他們當成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富貴閒人供養(yǎng)著。
同時,在爺爺?shù)乃袃号校唤o大伯取了“元舉”這麼個寓意深遠的名字;而在所有孫輩中,獲得殊榮的也只有大伯所出的兩子一女。他不僅親自爲兩個孫子取下高承祖、高承業(yè)的大名,更破天荒的爲那個孫女兒也取了個叫“如花”的名字。
說到大伯一家,就不得不提到他家的“混世魔王”高承業(yè)。原來,這次就是因爲這個罪魁禍首臨時起意的“惡作劇”,本尊纔會失足落水,導(dǎo)致受寒昏迷、高燒不斷,最終不治身亡的。
想起高承業(yè),邊海雲(yún)的身體裡就會莫明地產(chǎn)生一絲對這個名字的恨意,還有一種有冤不能訴,有仇不能報的遺憾,她知道這是本尊的殘留意識造成的。
對這個年齡僅僅才四歲小女孩的悲慘遭遇,邊海雲(yún)已經(jīng)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情來形容,她只感到她的“心”痛極了。
於是,心力交瘁之下,又加上體力的不支,她漸漸地沉睡過去。
睡著前,邊海雲(yún)暗暗發(fā)誓:小五丫,你放心,我既然佔了你的身,就一定不會讓你死不瞑目的。我會爲你報仇雪恨,也會爲你奉養(yǎng)雙親,更會將高承業(yè)帶給你的痛苦加倍奉還,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