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裡，沈青被尿憋醒了，發(fā)現(xiàn)檯燈亮著弱光，媽媽卻不見了蹤影。他一邊下牀，一邊喊著：“媽媽，媽媽……”

這幾天來，沈青一直要媽媽摟著睡，有點賴上媽媽的牀了。媽媽考慮到他感冒剛好，沒有攆他到自己的小牀上去睡。但是，媽媽鄭重地說了，他要上四年級了，要有四年級學(xué)生的樣子。於是，他痛快地答應(yīng)了，開學(xué)後就自己一個人睡。

沈青連著喊了幾聲，沒有聽見迴應(yīng)，穿著拖鞋跑到院子裡，對著牆根就開始撒尿，水流擊打石牆發(fā)出“嘩嘩”的聲音，在沉寂的夜裡聽起來分外響亮。他舒服地放完水，剛提上內(nèi)褲，突然發(fā)現(xiàn)院牆另一邊周爺爺家有亮光，還有人在說話，好像有媽媽的聲音。

沈青對著牆頭喊：“媽媽，媽媽。”

“唉！青青，你醒了。”葉淑英在牆對面迴應(yīng)。

“你在幹什麼呢？”沈青凝著眉頭問。

“你周爺爺家的母山羊要生小羊羔了，我?guī)桶咽帧！比~淑英說。

“生羊羔？這麼快！”沈青知道周爺爺家的母山羊挺著大肚子，有好長時間了，那羊肚子可大了，原來今天晚上生小羊羔了。

“你感冒剛好，別再受涼，趕緊去睡。”葉淑英催促道。

沈青站著沒動，側(cè)耳聽著牆對面的動靜，心裡好奇，太好奇了，他還沒見過母山羊生小羊羔是什麼樣子呢。

“我想過去看看。”沈青忍不住說。

“有什麼好看的，都是血，很髒的，你快去睡覺。”葉淑英下了命令。

“青青，等明天小羊羔會站了，你再過來看吧。”周爺爺說。

“青青，夜裡涼，聽媽媽話，去睡覺吧。”周奶奶也勸他。

沈青忍著心裡的好奇，轉(zhuǎn)身回屋睡覺，心想明天一定過去看看小羊羔。他躺在牀上很快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夢裡看到了小羊羔，雪白雪白的，可愛極了。他忍不住將小羊羔抱在懷裡，再也捨不得放下。

旭日東昇，朝陽四射，新的一天到來了，也預(yù)示著新的學(xué)期開始了。

沈青和周子賀相約一起去上學(xué)，早早地來到小學(xué)的校門口等著。時間不長，邱國政揹著書包快步跑過來，後面緊跟著周子潤。四個人聚在一起，手拉手走進(jìn)學(xué)校。

他們迎面碰上一個老頭，趕緊敬禮問好：“鄭爺爺好，老校長好。”

這個老頭可不是一般的老頭，他是柳河村小學(xué)的老校長鄭斯元，一個老私塾先生，一輩子都在村裡的小學(xué)教書，與村支書鄭斯文是一個老祖宗的。

老鄭校長鄭斯元，有時候非常冷酷威嚴(yán)，有時候又特別慈愛可親，小學(xué)生們既怕他又愛他。他在柳河村可算得上是德高望重、受人敬仰，他一輩子生性淡泊、與人爲(wèi)善，一心一意撲在村裡小學(xué)的教學(xué)上，心無雜念，心無旁騖。

“好，快去教室吧。”鄭斯元笑著頷首。

沈青在教室裡坐好，不停地跟周子賀、邱國政、周子潤說笑，心情興奮的不得了，就等著新老師到來了。他們已經(jīng)知道，四年級換了新的班主任，但不知道是誰，會是誰呢？

終於，新老師來了，一個穿著藍(lán)色連衣裙扎著馬尾辮特別年輕的女老師從容地走進(jìn)教室，走上講堂，亭亭玉立，滿臉含笑地看著教室裡的學(xué)生們。

“同學(xué)們好！我是你們的新班主任，我叫袁佳慧，由我來代你們的語文課。”女老師落落大方，一口純正的普通話，音似黃鸝，悅耳動聽。

“袁老師好！”教室裡整齊地發(fā)出清脆激昂洪亮的喊聲。

“從今天開始，我將和大家一起開啓四年級的學(xué)習(xí)生活，並且呀，我們將會共同度過以後三年的小學(xué)時光，一直到你們小學(xué)畢業(yè)，期待著你們每一個人都能順利考上初中。”袁佳慧笑著說。

“老師，你好漂亮呀！”沈青忍不住脫口驚歎。他眼睛直盯著年輕美麗的女老師，女老師的牙齒特別白，眼睛特別亮，精緻的臉龐，甜美的笑容，令人賞心悅目。

“哈哈，哈哈……”教室裡頓時一片鬨堂大笑。

沈青騰地站起來，環(huán)顧一週圈，臉憋得通紅，憤憤地說：“你們，你們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老師就是漂亮，我……我說的是……是大實話。”

周子賀在一旁嘿嘿笑著，他跟沈青是同桌。

同學(xué)們的笑聲依然不止，反而聲響更大，沈青無可奈何，只好鬱悶坐下。

袁老師看著天真爛漫的學(xué)生們，臉上佈滿霞雲(yún)，擡手止住大家的笑聲，說：“我是咱們柳河村小學(xué)的一名新老師，雖然我不能說自己是非常優(yōu)秀的老師，但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教好你們的語文課，當(dāng)好你們的班主任，爭取做你們心中的漂亮的老師，好不好？”

“好！”沈青張大嘴巴和同學(xué)們一齊大聲叫喊。他心裡高興極了，這樣的女老師，他真心喜歡，不僅漂亮，而且親切。

第一天上課，袁佳慧老師就收交了學(xué)生們的暑假生活作業(yè)，說是要檢查檢查，看看誰做的認(rèn)真。這一下子讓很多同學(xué)的心裡吊吊著，特別是那些沒有認(rèn)真對待暑假生活作業(yè)的同學(xué)，滿臉驚訝，心驚肉跳，唯恐受罰。

“怎麼檢查暑假生活作業(yè)了，以前從來沒有檢查過呀，這個漂亮的袁老師跟別的老師不一樣啊。”邱國政疑惑而擔(dān)心地說。他的暑假作業(yè)還有好多沒做完，很多題都不會做，這回要丟人了。

“是啊，大姑娘坐花轎，頭一回呀。”周子潤心裡發(fā)苦，還用上了不知從哪裡學(xué)來的歇後語，他的暑假生活作業(yè)完成的也不好。

沈青則不以爲(wèi)然，平靜地說：“檢查就檢查唄，好好學(xué)習(xí)就行了。”

擔(dān)心焦慮之後，也都隨它去了，他們很快就忘記了這一茬，因爲(wèi)四年級新課本發(fā)下來了。大家手裡捧著新課本，一本一本翻看，心裡興奮不已。

開學(xué)的第一天，學(xué)生們的心思還沒有完全收回來，除了發(fā)新課本，就是打掃衛(wèi)生，並沒有講新課文，只是把教室裡的一切整理的煥然一新，沒有寫完暑假生活作業(yè)的繼續(xù)完成作業(yè)。

放學(xué)鈴聲一響，沈青揹著書包就往家裡跑，他的心思還在家裡呢。

他跑回家，放下書包，從櫃子裡拿出自己的收藏盒。他打開收藏盒，裡面有一個布包，展開布包之後，露出的赫然是一把用子彈殼製作的玩具槍，玩具槍非常精緻，子彈殼鋥光發(fā)亮。他小心翼翼地拿著玩具槍，看了又看，握住槍托，槍口向前，模仿?lián)舭l(fā)。

“啪，啪，啪啪……”沈青自娛自樂起來，將房間當(dāng)做了戰(zhàn)場，不停地模擬隱蔽，射擊，再隱蔽，再射擊。

“青青，你在屋裡幹什麼呢？”葉淑英回到家，剛推開門就聽見了沈青的聲音。

“啊，沒，沒幹什麼。”沈青一下子愣住，沒想到媽媽回來的這麼快。

葉淑英走到沈青跟前，見他的雙手藏在背後，瞪視著他說：“手裡拿著什麼？快交出來！”

沈青知道藏住不躲不過，只好老老實實地將玩具槍拿到身前，展示給媽媽看。

葉淑英一看，嘆了一口：“你怎麼又玩槍了。”

這把用子彈殼製作的玩具槍，是沈忠誠送給沈青的四歲生日禮物，沈青一直當(dāng)作寶貝存放著，時不時拿出來把玩，這把玩具槍可是沈青最珍愛之物。直到後來，沈忠誠再也沒有回過家，這把玩具槍也就成了沈青思念爸爸的寄託。

葉淑英放下課本，對沈青說：“別玩槍了，你不是想看小羊羔嘛，去周爺爺家看看吧。”

“哦！差點忘記這事兒了，我這就過去看看。”沈青猛地一拍腦門，小心地將玩具槍用布包好裝進(jìn)收藏盒，把收藏盒重新放進(jìn)櫃子裡。

他剛跑出院門，就看見周爺爺家門口有一隻雪白的小羊羔。小羊羔顫顫巍巍地站在門旁，突然發(fā)現(xiàn)衝出來的沈青，嚇得慌忙往牆邊躲。

“咩，咩咩……”小羊羔的叫聲很稚嫩，像小嬰兒的咿呀聲。小羊羔通身雪白，純淨(jìng)無雜色，眼睛水汪汪的，小尾巴不停地?fù)u來搖去，不知道是不是很驚奇，就那樣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沈青，是朋友呢，還是敵人呢？

沈青看著小巧玲瓏的小羊羔，越看越像美麗的小天使，心裡越發(fā)喜歡的不得了。他慢慢地向小羊羔靠近，溫柔地輕聲說：“小羊羔，你不要怕，我們做好朋友吧。”

“咩，咩……”小羊羔張開粉嫩鮮紅的小嘴巴，看著沈青，沒有動彈，更沒有躲閃。

“小羊羔，乖乖的，我抱抱你好嗎？”沈青小心地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小羊羔那潔白柔軟的毛髮，手感舒服極了。

小羊羔被沈青溫柔地?fù)崦盟埔餐κ娣臉幼樱辆ЬУ难劬ξ⑽⒉[了瞇。沈青向前一步，趁機(jī)將小羊羔抱在了懷裡。

“媽媽，媽媽，漂亮的小羊羔。”沈青大聲喊著，興奮地跑回家。

葉淑英轉(zhuǎn)頭一看，見沈青抱著一隻小羊羔跑進(jìn)來，會心地笑了。這隻雪白的小羊羔，就是昨天晚上母山羊生下的其中一隻小羊羔，另一隻小羊羔的腦袋上有黑白兩色的毛髮。

“你怎麼把小羊羔抱回來了？”葉淑英責(zé)備道。

沈青跑到媽跟前，說：“媽媽，小羊羔，太可愛了，我想要，我要養(yǎng)著它。”

葉淑英忍住笑，問：“你養(yǎng)著它！你用什麼養(yǎng)啊？”

這個問題，沈青沒想過，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說：“我吃什麼，就給小羊羔吃什麼，不就行了嘛。”

葉淑英搖搖頭說：“這可不行，小羊羔還太小，需要吃羊媽媽的奶呢。”

“可我就想要它，那怎麼辦呢？”

“等小羊羔長大了，它能夠自己獨立生存了，你就可以養(yǎng)著它了。”

“那得需要多長時間啊？”

“等到小羊羔不用再吃奶了，至少要兩個多個月吧。”

沈青點點頭，凝神靜思，心裡仔細(xì)算計一番，算一算什麼時候可以把小羊羔帶回家來養(yǎng)著。

“咩，咩……”小羊羔又叫喚起來。

葉淑英看見沈青捨不得將小羊羔放下，勸道：“青青呀，小羊羔一定餓了，快點抱到周爺爺家去，讓小羊羔找它媽媽吃奶去。”

沈青心有不捨，卻也知道餓肚子不好受，他不能讓小羊羔餓著，便抱著小羊羔回周爺爺家，正好看見周爺爺站在羊圈裡忙活。

“周爺爺，小羊羔在這兒。”沈青走到羊圈旁邊。

“哦，我說小羊羔去哪兒了呢，原來是去找青青玩了呀。”周爺爺笑著從沈青懷裡接過小羊羔，放在了母山羊的身旁。

“咩，咩，咩咩……”

小羊羔看到羊媽媽，立即探著腦袋去尋找羊奶吃。只見小羊羔將前腿跪下，嘴巴含住母山羊的奶頭，後腿用力支撐著地面，高高地翹起屁股，一邊吃著奶一邊不停地?fù)u動著小尾巴。

沈青越看越樂，禁不住呵呵笑起來，太可愛了，太好玩了，滿心期盼地說：“周爺爺，這隻小羊羔，能送給我嗎？”

周爺爺笑著說：“可以呀，你喜歡，就抱走吧。”

沈青沒想到周爺爺答應(yīng)的這麼痛快，想起媽媽的話，又搖搖頭說：“媽媽說了，現(xiàn)在還不行呢？”

“怎麼了？”周爺爺有些疑惑。

“小羊羔要吃奶，可我沒有呀。”沈青天真無邪地說。

周爺爺哈哈大笑起來，說：“嗯，也是，那就等小羊羔長大了，你再抱走吧。”

沈青眼睛閃亮，高興地說：“真的！那太好了，咱們可說好了，這隻小羊羔是我的了。”

小羊羔盡情地吃著奶，嘴巴發(fā)出“茲嘎茲嘎”的響聲，嘴角沾著乳白的奶水，眼睛幸福地微瞇著，那副享受的樣子讓人喜歡得不得了。

沈青非常喜歡小羊羔，心裡溢滿了愛憐，與周爺爺有了約定，他心滿意足了。等小羊羔長大了，他就可以領(lǐng)回家自己養(yǎng)著了，他還從來沒有養(yǎng)過小動物呢。

葉淑英看見沈青蹦蹦跳跳地回來，說：“快來吃飯了，菜都快涼了。”

沈青飛快地跑過來，既興奮又欣喜，拿起玉米麪饃就咬了一大口。

“看你的手髒的，快洗手去，洗乾淨(jìng)了再來吃飯。”葉淑英看見沈青毛糙糙的樣子，輕輕拍打了一下沈青的屁股。

“好嘞！洗洗手，乾乾淨(jìng)，再吃飯，不生病。”沈青聽話地去洗手，嘴裡不停地哼唱著。

葉淑英拿來毛巾遞給沈青：“什麼事呀？看把你高興的。”

沈青得意地昂起下巴，說：“周爺爺同意把小羊羔送給我了。”

“啥？”

“嘿嘿，小羊羔是我的了，等它不吃奶了，我就抱回來養(yǎng)著。”

“你會養(yǎng)嗎？”

“會呀，小叔都是到山上去放羊，我也能去。等小羊羔長大了，我就到山上去放，小羊羔喜歡吃青草，它吃飽了不就行了嘛。”

葉淑英無語地?fù)u搖頭，兒子什麼都明白，他時常跟著周立健去山上放羊，自然知道山羊喜歡吃青草。看來，小羊羔的事情，已經(jīng)板上釘釘了，那就隨他的心願吧，養(yǎng)只小羊羔也沒啥，不就是圖個心情高興嘛。當(dāng)然，養(yǎng)小羊羔還有更大的用處，那自然是以後發(fā)生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