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旭回到老家不久,胡瑩來電話說“吃貨人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原本門庭若市的飯店現在是門可羅雀。
不等龍旭詢問,胡瑩說在扁擔巷的另一頭,新近開了一家飯店“吃客”,無論是規模還是裝修都比“吃貨人家”要高檔。現在,員工人心惶惶,因爲對方曾經出過高額的工資想要挖“吃貨人家”的店員,如果不是她和程默打感情牌,人都要被挖走大半。
“你們怎麼回事啊?被人欺負上門了都沒摸到對方的來路。”
龍旭心裡有氣,瞬間就火了。
胡瑩自從跟著龍旭做“吃貨人家”以來就沒有看過龍旭發脾氣,尤其是對她發脾氣。聽到龍旭的苛責,她趕忙檢討:
“龍哥,是我工作的失職,你處罰我吧!”
聽胡瑩這麼說,龍旭立刻感覺到了自己的脾氣出了問題,他什麼時候用這樣的口吻說過胡瑩?他們是家人,他被自己的情緒左右了。
見龍旭沒有吱聲,胡瑩再次說她沒有把“吃貨人家”經營好,富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必須接受處罰。龍旭心情不好她可以接受,但是,自己沒做好事受罰也是很應該的。
龍旭心說處罰有什麼用?現在要緊的是看對方是什麼來路?競爭不可怕,可怕的是對方已經有了對付“吃貨人家”的招數,這點從對方的店名“吃客”就可以看得出來。
“我去了解過,我們這裡的菜他們那邊都能做,而且,有些菜的口味比我們做得還好吃。程默都要被逼瘋了。”
胡瑩的敘述把龍旭嚇了一跳。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而他們卻只能被動地應戰,對方這是一點都不講武德了,明顯的就是要滅了“吃貨人家”。
事情關乎到了“吃貨人家”的生存,關乎到了一干兄弟的生存。龍旭在老家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安頓好父母,他很快回到了紅州。
龍旭在晚飯時間去到了胡瑩說的“吃客”,眼前黑壓壓的等候人羣還是把他給鎮住了。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先去“吃貨人家”看看再回來,身邊一個手裡拿著號的女孩突然接到電話,失望地說“怎麼就來不了了呢,馬上就到我們的號了。”
說著正要把手裡的號撕掉,見龍旭,直接把號塞到了龍旭的手中,解釋道,“我排了好半天的隊,可不能這麼浪費了。”
龍旭還來不及謝謝對方,女孩一溜煙就走了。
龍旭拿著號看著女孩的背影,身邊有人問龍旭如果不需要可以把這個號五十塊錢賣給他,以他現在拿到的號,估計要等一個小時。
龍旭還沒說話,就聽到有一個穿旗袍的女孩出來叫號,龍旭看了看,他的號正在這批之中。
跟隨著旗袍服務員進到“吃客”,龍旭發現服務員清一色的小女孩,個頭一米六上下,穿著旗袍笑臉接待客人。見著龍旭,一個個笑容可掬,就差沒有攙扶著龍旭就坐。
龍旭纔在位置上坐定,很快就有穿旗袍的服務員端過來一杯綠茶,雙手恭送到龍旭的面前:“請喝茶。”
女孩的聲音甜甜的,配著燦爛的笑容,非常陽光。
龍旭心說,這人怎麼這麼眼熟啊,剛纔給他號的女孩和這女孩的長相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奇怪地看著女孩,猶豫著要不要問個明白。
“先生,這是菜單。”女孩遞給龍旭一本菜譜,嘴角掛著掩飾不住的笑。
龍旭急忙收回目光。他想或許是自己眼睛看花了,一個是顧客,一個是店員,這樣的兩個人怎麼可能會有交集?
“先生,您怎麼啦?”女孩問詢的時候還是一臉笑嘻嘻的。
“我看你眼熟。”
龍旭覺得眼前的女孩除了穿著和戴著店員的帽子,什麼都和那個送他號的女孩很像,說話的腔調也是一模一樣的。
“我們有見過嗎?”女孩一臉嚴肅起來,“先生,您可別用這樣的方式和我套近乎,我沒有打折的權利。”
“不是!”
龍旭被誤會,想解釋,不過又立刻忍住了。他實在是太多事了,結果弄得自己下不來臺。
“沒事,您是第一次來,如果您確實需要,我可以幫你向我們店長申請。”女孩熱情地說。
“謝謝!”龍旭急忙把眼睛看向手中的菜譜。
菜譜跟“吃貨人家”一張塑封的打印卡紙完全不同,設計精美,讓龍旭眼前一亮,就這一下就把“吃貨人家”給比下去了。
何況還有眼前漂亮大方,時刻帶著笑容迎接客人的旗袍女服務生,更是把“吃客”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你們最拿手的菜給我來幾個。”
“先生您幾位?”女孩甜甜地問道。
“就我一個。”
“那我給您安排兩菜一湯吧,這樣您可以吃飽吃好又不會浪費。”女孩熱情地說。
龍旭點頭。對方沒有因爲他一個人胡亂推薦,就衝這點他就覺得這個店的老闆非同一般。今天,飯還沒吃,就讓他有了不同平常的感受。
“先生,您是吃飯還是要喝點?”女孩不厭其煩地問道。
“白的,給我來一瓶。”
“先生,我們這的白酒有很多種,您請看看。”女孩說著,把菜譜翻到最後。
“女兒紅有嗎?”龍旭眼睛都沒瞧菜譜,他是誠心想爲難一下對方。
“有。”
“那就女兒紅吧!”
“先生,女兒紅是一罈裝的,我們可以給您按一杯賣,也可以論斤稱。您需要給您來多少?”
龍旭沒想到女孩有這麼好的耐心,他覺得這家飯店的老闆能夠培養出這樣的店員真是太牛了,這要是換了別的飯店,即便是去“吃貨人家”,恐怕都做不到如此的細心和耐心。
“先來一杯,如果好喝我再加。”
“好勒。您稍等,我這邊給您安排了。”
女孩說著,拿起菜譜一陣風般消失在龍旭的面前,不一會兒,手裡端著一杯酒過來,輕輕地放到龍旭的面前,轉身去到吧檯端來一碟花生米,說:“先生,您的菜已經下單,估計要一點時間,您可以先慢用,這是我們贈送的。”
龍旭完全被女孩的服務征服了,眼睛上下打量著女孩。
女孩不知道龍旭要做什麼,微微曲著身體,惶恐地問:“先生,您還有什麼需要?”
龍旭的目光落在了女孩的胸牌上:柯惠。
女孩被龍旭看著有點不好意思,一臉緋紅,不安地問:“先生,是我哪裡沒有做好嗎?”
龍旭笑著搖頭,輕聲地說了聲謝謝。心說這裡的生意能夠火爆不是沒有道理的,從這個叫柯惠的服務員就可以看到這家店老闆的細膩。“吃貨人家”經過大半年的經營之後確實也到了應該改造升級的時候了。
一碗紅燒肉,一盤花生苗,一盆雞湯,酒是上好的女兒紅,龍旭就著花生米喝的時候就已經感受到了女兒紅的綿純甘甜。尤其是那盆雞湯,喝在嘴裡讓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當然,龍旭覺得自己把做這雞湯的師傅和某個人聯繫在一起實在是太牽強了。
就這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兩菜一湯,龍旭就體會出了店員對客人的用心。
龍旭來了興趣,很想見一見這家店的老闆。當然,他其實也想見一見這個做雞湯的師傅,不爲別的,只是爲了感謝。
柯惠搖頭說老闆她都沒見過,當然,如果覺得菜好吃的話可以下次再來,她還會推薦別的菜。
龍旭聽出了柯惠的話中話,人家小姑娘是不準備讓他見老闆。
龍旭自己都覺得好笑,他竟然有想與這家店的老闆談話的興趣。倘若對方自知道了他是“吃貨人家”的,沒準就把他轟出“吃客”都有可能。他戀戀不捨地再次看了看店內的環境,朝柯惠笑了笑就往店外走。才走幾步,聽到身後有人喊“請留步”。
龍旭回頭,柯惠衝他笑著說她突然改變主意了,可以帶他去見老闆。
龍旭仔細地看著柯惠,見她一臉真誠不像是在開玩笑,急忙說:“沒關係,不要太爲難了!”
“我不爲難啊?”柯惠一臉緋紅,“剛纔您突然說要見老闆,我一個小小的店員哪裡敢答應啊,所以我剛纔請示了我們店長,她說可以安排。”
“如果不方便的話不要勉強。”
龍旭確實怕難爲對方,通常情況下很少有人會像他這樣吃完飯後見老闆的。而且,他還是以一個普通的食客的名義,人家怎麼就一定會答應呢?
“您這位先生怎麼回事啊,婆婆媽媽的。”柯惠嘟囔著,“我可是給您安排了,如果您真不想去,我只好跟店長說您改變主意了。大不了讓店長罵一頓。”
“我跟你去。”
龍旭急忙擺手,如果因爲他不去見老闆讓這麼漂亮、熱情的小姑娘捱罵他可就罪大了。
龍旭跟在柯惠的身後往樓上走,七拐八彎之後是一間中式裝修的大辦公室,柯惠讓他在沙發上坐,自己則去了裡面。好一會出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修身的服裝讓她看上去簡潔,一副黑邊框的棕色鏡片大眼鏡,白皙的臉上泛著紅暈,不過看上去很有自信。
柯惠從女孩的身後快速走過來,衝女孩說:“危總,就是這位客人想見您。”轉頭看向龍旭,“這位先生,您是?”
“您好,我是龍旭。”龍旭朝女孩點頭致意。他覺得眼前的危總給人的感覺是在某個大學裡的女孩,而一點都不像是這座飯店的老闆。
“您坐吧。”女孩指了指身邊的椅子,用不知道那個地方的方言說,“我是危軼,不知道龍先生找我有什麼事?”
龍旭沉吟了一下,尷尬地說:“我呢是覺得您店裡的菜好吃,員工管理得也很棒,尤其是那份雞湯,對我來說有一種熟悉的味道。所以想對這裡的老闆說聲謝謝。”
“哇,您這位客人倒是很特別的。這麼說您是以前在哪裡吃過?”
女孩的聲音不高,飛快地瞥了龍旭一眼。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龍旭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問。他可不敢說以前吳琴煲的雞湯就是這樣的味道。
“您這是肯定還是在否定啊?”危軼似乎並不因爲龍旭說好喝開心,反而追問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非常好喝,我很喜歡。”如果對面不是一個說著家鄉話的女孩,龍旭覺得自己倒是可以和對方談談他對這份雞湯的好感。當然,他怕因爲談論引起對方更多的問題,只好轉換了話題。
“您還沒有告訴我您以前是不是在哪裡喝過?”危軼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
龍旭一時語塞,眼前的危軼似乎很有興趣想知道他以前是不是有品嚐過,他窘迫的有點後悔來見老闆了。尤其是在看到這家店的老闆是個年輕、漂亮很有氣質的女孩後,他更是後悔了。
“怎麼,這其中還有什麼不好說的隱情嗎?”危軼咄咄逼人地再次問道。
龍旭沉默了片刻,坦言道:“您店裡的雞湯跟我過去喝過的味道幾乎一樣。”
“這麼說來龍先生是個有故事的人,那位煲雞湯的一定是個漂亮的女生啦?”
“嗯。”龍旭見對方的目光始終盯著他,再次愣了一下,神情恍惚地說,“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哦!這麼說來龍先生是因爲雞湯要見我,對嗎?”
龍旭點頭,這確實是他的初衷,只是在見到老闆是這麼年輕的女孩之後他頓時不想再繼續談下去了。於是他急忙岔開話題說:“非常抱歉打擾了您。”
“其實也沒有打擾。不瞞您說,我開這個店後每天都清閒得要命,真巴不得有人說說話。今天您來了,我們可以好好聊聊,比方說就談我們店裡的這份雞湯。對不起,請滿足一下我的好奇。”
龍旭這下覺得自己有點騎虎難下了。他一直想回避談論的話題,沒想到這個危軼竟然有如此強烈的好奇心。他覺得自己必須儘快從這個話題中解脫出來,所以思考了一下,還是覺得簡單地說一說,在對方不會感覺到敷衍的情況下結束話題。
於是他說雞湯是他的前女友做的,他第一次吃到的時候還在工地上啃饅頭。所以,他至死都忘不了雞湯的味道,喝到嘴裡,瞬間就覺得心裡暖暖的。
危軼靜靜地聽著,在龍旭的敘述中她有時候皺著眉頭,不過更多的時候她都是在微笑。見龍旭停止了述說,她意猶未盡地問怎麼就完了?然後呢?
龍旭被她問糊塗了,說沒有然後。
危軼搖頭,說不可能沒有然後。比方說那個女朋友肯定是過去式了,但是,現在怎麼樣?兩人之間是不是還有聯繫?有沒有可能複合?
龍旭沉默了一會兒,說他們之間不可能複合。
危軼又追問爲什麼不可能!
龍旭說是那姑娘不愛了,然後他現在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危軼不以爲然地說現在通訊發達,如果誠心要找一個人很容易。
龍旭說完全不是想的這麼簡單,因爲對方是故意不見了。對於一個一心想要隱藏自己的人,尋找就是一件難事。
“或許她有什麼苦衷呢?”危軼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龍旭被這句話說得一愣。他把吳琴和周雅雯安排在甘道平大哥那裡休養,還沒等到他們的身體好轉起來人就悄無聲息地不見了。顯然吳琴和周雅雯是商量好了的,她們不願意再見到他
“還有,如果她哪天突然重新出現在您的面前,說她的暫時離開就是爲了要給你一個驚喜,您會再次接納她嗎?”危軼說得極其認真,彷彿這個假設就是真的一般。
“危總,生活中沒有那麼多的假設。”龍旭苦笑著,“而且,很多東西錯過了就已經過去了。當初是因爲不好才離開,何況現在大家的情況都發生了變化。”
“這麼說您沒有愛過她,對嗎?”
龍旭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如果說真話他確實沒有十分地愛過,畢竟那時候他的心裡還藏著一個杜若。可是,說不愛,他也不願意承認,如果吳琴當初不那麼執意地離開他去到周永忠的身邊,或許他們現在已經領了證。
“對不起,我讓您爲難了。”危軼感覺到了龍旭的沉默。
“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我給不了你想要的答案。”龍旭起身朝危總笑了笑,說了句“打擾了”便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龍先生,您想喝雞湯隨時可以來。任何時候我們都會給您留一個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