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五月初六

庶妃們無論誰，講上那麼一兩句小話，得以放鬆一小會兒，而後又回過頭去，繼續噙著笑，聽絲竹管絃聲聲，歌舞也十分出色。

皇后、鈕祜祿妃神色更是一絕，眼中、臉上的謝意未曾卸下過。偶爾會出去更衣，回來又是言笑晏晏的模樣。

宴席上的熱鬧傳不遍六宮，然而六宮燈火通明，寂靜的夜晚裡，也是熱鬧一景。

更遑論鍾粹宮有鍾粹宮的熱鬧，一聲嬰孩的啼哭在宮牆中響起，伴隨著鍾粹宮所有奴才的喜悅，馬佳庶妃的第三個孩子，康熙朝的三格格，正式降臨在人世間。

馬佳庶妃在這個天下歡慶、闔宮喜悅的日子裡，誕下了她此生唯一的一個女兒。

“是個格格嗎？”馬佳庶妃身上、臉上汗涔涔的，頭髮也溼漉漉的，她剛經歷了世間極致之苦——生育之苦，也是世間極致之喜——生育之喜。

無需皇后娘娘關懷，也無需主子娘娘親自鎮守，從發動之時起，她便鎮定著，直到此時，產下了她的女兒——三格格。

“是；”接生嬤嬤溫聲接話，說著討喜的話，道：“是個健壯的小格格，奴才恭喜庶妃。”

宮裡無論生男生女，都是喜事。都是皇嗣呢？阿哥貴重，公主自然也是貴重的。

但事實上，清朝的公主，除了聯姻一用，幾乎再無別的用途。因而接生下來，是個格格，接生嬤嬤們纔會遲疑，沒有第一時間道喜。

也就是這一會兒的功夫，馬佳庶妃就知道了怎麼回事！馬佳庶妃生了好幾個孩子了，算上這個，三個了。

後宮嬪妃，幾乎一輩子，最多也就只有這麼三個孩子，還是格外得寵的那種。

從前大阿哥和四阿哥落地的時候，幾乎哭聲剛響起，接生嬤嬤們便已笑著和她道喜。

而這個孩子甫一出生，奴才們皆沉默了一會兒，馬佳庶妃自己便有感覺了。

這是個格格！

在接生嬤嬤們看來，格格們總歸不得阿哥討喜。

尤其馬佳庶妃前兩次懷胎，已安然生下兩個阿哥，即便大阿哥夭折了，如今養在幹東五所的四阿哥，也是實質意義上的、名正言順的皇長阿哥。

但誰還會嫌棄皇阿哥多？呢？尤其是對於後宮嬪妃來說。

接生嬤嬤們見的也不少了！

從前先帝后宮裡，有誕下格格的，奴才們才報喜，剛剛生產的庶妃便鬧了起來。說她生的是個阿哥，而不是格格。

當然，那個庶妃再沒得寵過，而那位苦命的小格格，也夭折在先帝后宮中，再沒長大。

嬤嬤想著，卻不妨突然聽到馬佳庶妃虛弱然而卻有主意的聲音。

“抱過來，讓我看看她。”馬佳庶妃很累，累得不想說話，只想睡過去，但她壓根不敢說，她怕就這麼一覺睡起來後，她連格格也見不上一面，而格格已經被抱去了幹西五所。

所以想看看她。哪怕是個格格，馬佳庶妃不是沒有失望的，她抱著期待，哪怕這一絲期待還是落空了，但馬佳庶妃還是努力忘記她。

唯餘滿滿地，對她的孩兒的關心。

十月骨血相連，十月懷胎，再過上兩三日，或許兩三日都沒有，不過幾個時辰，她的格格，也要如同她的哥哥一樣被報到阿哥所、公主所去養。

“哎！”接生嬤嬤連連應道。簡單爲三格格清理了一下，聽著她源源不絕、寒心至極的哭啜聲，簡單地清理好了，裹好了小襁褓，而後趕緊抱到馬佳庶妃的枕邊去。 馬佳庶妃還動彈不得，只能努力擡起了頭，看了她枕頭邊依舊啼哭著的小娃娃。

眸光裡盡是柔情，也滿是喜愛。即便不是個阿哥，這個她生下來的小嬰兒，馬佳庶妃也是喜歡的。

“她真好看。”馬佳庶妃努力看了一會兒，滿滿的喜愛之色，雙眼含淚，幾乎想要落下來。

幾乎纔看見第一眼，她就已經想到了，她離她遠去的最後處境，眼睛裡的淚水，便已止不住地落下來。

瞧著馬佳庶妃淚如雨下的樣子，梨花帶雨，難怪能得寵這麼久呢？淚如雨下的樣子尤其楚楚可憐，哭的時候這麼美，哭得這麼好，難怪皇上喜歡。

心裡這麼想著，接生嬤嬤卻是忙不迭安慰道：“庶妃可不興哭，小格格平安落地，您也平安康健，可是件大喜事兒。”

“庶妃纔剛剛生產呢？不可情緒過激，您得爲自己個兒的身子著想，您膝下一位小阿哥，一個小格格，兒女雙全呢？庶妃可得爲四阿哥、小格格好好兒想想。”另一位接生嬤嬤也趕緊道。

可別再哭了，尤其產婦剛生產的時候，孕婦情緒過激，可是會引起血崩的。

接生嬤嬤來宮裡爲娘娘們接生，尤其是皇嗣已經平安落地的時候，如無意外，她們自然是希望後宮妃嬪都好好的，也不至於壞了她們後半生的前程。

而進慎刑司查起來，倘若查出她們未曾盡到規勸之責，後果之嚴重，不是她們幾個嬤嬤能承擔得起的。

奴才趕緊替庶妃拭去眼淚，只有她懂庶妃的苦，皇阿哥們抱離鍾粹宮的一日一夜、大阿哥夭折後庶妃的傷心欲絕，都是她陪著庶妃一道渡過來的。

人相處久了，都會有感情，看著庶妃眼淚一顆連著一顆往下掉，人也不自覺跟著眼眶一紅，眼淚一顆跟著一顆流。

她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庶妃正是傷心呢？她怎能陪著庶妃流淚，趕緊一把胡亂擦去了臉上的淚水，努力笑著道：“庶妃可不興哭，您纔剛生產呢？大哭傷身，庶妃有四阿哥和小格格，兒女雙全，福氣還在後頭呢？”

馬佳庶妃剛剛生產，渾身無力，奴才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瞧著跟前的奴才哭出來又趕緊自止住的樣子，努力揚起嘴角笑著，哽咽著道：“我不哭。”

……

馬佳庶妃好不容易止住了淚，又去看枕邊躺在嬤嬤手臂上的小格格，乖乖的，眼角還有一滴淚，但已經沒再哭了。

怎麼看怎麼喜愛！可愛極了。

“小格格……”哪怕知道小格格還什麼都不懂，也擋不住馬佳庶妃無盡的憐愛。

看了一會兒，馬佳庶妃總算有精力吩咐，“去給皇上、皇后娘娘報喜吧！”

格格的汗阿瑪和皇額涅，小格格如今出生了，也該叫她的汗阿瑪和皇額涅知道。

“哎！”奴才趕緊應聲道。

五月初六，皇上萬壽，三格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