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清晨的陽光在積雪的襯托下格外明亮,屋內的炭火早就燒的乾淨,支起的窗戶下串出一縷縷的寒氣,寧三秋裹著被子將自己的後腦勺對著外面抱怨著:“冷死了!”
“咯吱”一聲,窗戶慢慢地扣上了,呼嘯的風聲也小了不少,寧三秋的眼神瞬間清明,溫月人關上了窗慢慢的挪回了牀上,扭頭髮現牀上的人已經醒了,黑亮的眼睛靜靜的看著自己,她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坐在了牀側。
寧三秋趁她背對著自己,匆匆套上了衣服,轉身看見溫月人撩起自己的中衣下襬,“悶哼”了一聲。
白布條隱隱透出一絲血跡,再看溫月人的嘴毫無血色。
寧三秋撇過了眼,壓住自己輕顫的聲音問:“你的傷······”
溫月人:“傷口裂開了。”
寧三秋顧不得什麼男女有別,走過去一看血確實暈染開了,“不行,還是重新上藥再包紮一下吧!”
溫月人見寧三秋從牀邊的抽屜裡拿出紗布剪刀,輕聲道:“多謝。”然後就要解下中衣,寧三秋情急之下按住她的手說,“不用!”
觸手即分離。
寧三秋不敢擡眼看她,只在心裡不停默唸:“救人!救人!”然後慢慢的剪開染血的紗布將血擦乾淨然後一層一層的上藥,這期間溫月人一聲都沒有“哼”過。
包紮完後,溫月人鬆了口氣,臉上全是汗。
寧三秋從心底佩服她,一般的人家絕對教不出這樣的子弟,比起那些芝麻大點傷就喊個不停的人,溫月人的身上才顯示出了世家子弟的大氣。
丫鬟們應聲進房收拾了血布,血水,然後告訴寧三秋,初一已經等在了院外。
寧三秋挑了一件厚實的灰色披風披在了溫月人的身上,然後將她攙扶上了貂皮大椅,接過丫鬟手裡捧著的暖爐放到溫月人的手裡,細聲說:“你的傷經不起馬車的顛簸,路上風大裹著點,揣好暖爐!”
“初一,你們行路穩著點,不要貪快。”
初一嚴肅地點頭:“是,屬下一定不會忘了爺的吩咐。”
溫月人窩在大椅裡,笑著說:“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風吹起寧三秋臉頰的碎髮,遮住了他的雙眼,等到風停了,初一早就走遠了,寧三秋摸摸自己的手指,溫月人指尖的涼意似乎還在。
溫盟主一死,整個武林就亂了,各大門派相互商議分別接手部分事宜,等待下一屆的盟主選舉,因爲事發突然,需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除了重新分配武林事情,還要著手調查溫盟主之死,
多虧了溫氏族人的出現,溫盟主的後事得以處理,溫家剩餘的人也有了好的去處,現在的各派根本無暇去管這些。
初一回來之時已是傍晚,他恭敬的站在寧三秋的身後稟報情況。
初一:“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溫姑娘送到了溫府,只是……”
寧三秋蹙眉:“只是什麼?”
初一:“溫府的人說他們小姐從沒有什麼陪練,溫小姐只厲聲問他們識不識得自己,那下人眼神閃爍卻一口血咬定從沒見過她……溫姑娘當場便氣的吐了血只說那就進去給溫盟主送行,那下人又說盟主已經下葬,還是由他們小姐親自送的行,讓溫姑娘離開。溫姑娘只冷笑讓他把小姐給叫出來,結果那下人當場惱了叫一堆人出來趕我們……”
寧三秋心頭一堵:“那溫姑娘現在在哪?”
初一接著說:“我們見勢不對,便想帶姑娘回來,溫姑娘卻執意不肯,沒辦法我們只能將姑娘安置在了附近的旅店,您放心,銀兩都留足了!”
寧三秋沉吟:“已經找到了溫家小姐,下人卻說不認識溫月人……那天晚上夜探有人見過溫家小姐長什麼樣嗎!”
初一:“不曾,應該是逃出去了。”
寧三秋哀嘆:“溫家的人有蹊蹺,看樣子溫月人確實是盟主府的人,是不是陪練倒是難說。至於溫家的小姐……”
初一:“爺真的要娶溫家小姐嗎?”
寧三秋伸出自己塗著蔻丹的手左看右看:“本來我還要想辦法解除婚約,現在溫盟主死了,這個婚約倒不一定作數。再說,武林盟主的女兒也不會想要嫁給我這樣的人!”
幾個月前赫連將軍一紙家書飛到,告訴寧三秋婚約一事,寧三秋直接氣炸了,自己現在的生活安好,他甚至做好了獨身一人的準備,結果他爹告訴他還有個婚約!
赫連將軍嚴肅的告訴他這個親是皇上親自定下的,爲了維持朝廷和武林的安定,他必須要做出犧牲。他的兒子可以不做男兒郎,但是這關乎了他們九族的安危……俗話說,皇命不可違!
寧三秋回過神來說:“讓他們最近藏緊點,有人傳言是朝廷動的手,不要被抓去背了黑鍋!”
初一自然知道寧三秋所說的“他們”就是幾個月前赫連將軍差過來請寧三秋回京的士兵們。
寧三秋擺弄著桌子上的各式髮簪,愛不釋手,然後想到了溫月人僅用一根墨色髮帶束髮,將簪子嫌棄的往桌子上一扔。
初一恭敬的問道:“爺不喜歡這些簪子了,要不要屬下再去買新的!”
寧三秋哼了一聲:“這些簪子越看越俗氣,戴在頭上倒不如那些素淨的清爽好看!你給我去買髮帶,每樣買上一條!”
初一要走,卻又被寧三秋叫住了:“明天再去!順便去看看溫姑娘……她既不是溫九,我便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第二天初一併沒有去成,因爲各派的掌門人帶人上山圍住了整個教,禁止人下山。
顧蘭言笑著出來和大殿上的各門派掌門寒暄著:“各位掌門大駕光臨,顧某有失遠迎啊,不知道這是作何將我教包圍起來?”
爲首的華山派掌門人於符橫眉冷豎走上前來:“昨日溫綰侄女交給我們一個令牌,說這令牌是黑衣人身上掉下來的!”
於符將令牌掏出來,上面赫然寫著“飛雲”兩字。“飛雲令”乃是當今英國公手下的飛雲將的令牌,飛雲將訓練有素,戰鬥勇猛,一夜之間端了盟主府也不是不可能!
顧蘭言心中一驚,不動聲色的問道:“您的意思是飛雲將……”
於符冷哼一聲:“沒錯,聽說英國公之子赫連小公子就在貴教,請教主將他交出來吧!”
顧蘭言笑了笑:“我們教中連姓赫連的都沒有!掌門讓我交什麼人呢。”
於符身後的恆山派掌門人胡萬金急急忙忙的站了出來大喝一聲:“你不要再狡辯了,有人說他幾年前進了魔教,教主難道不知道嗎?”
顧蘭言:“胡掌門,您口口聲聲的說的有人又是何人?我身爲教主怎麼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於符擡手想攔住胡萬金,胡萬金卻掙脫開來站在大殿中央對著衆人說道:“這事也沒有什麼好隱瞞大家的!之前朝廷想要和武林結成親家,就是這英國公的兒子赫連靖和盟主的閨女溫綰!盟主遲遲沒有答覆,卻遭到了滅門,我武林大創,現在又發現了“飛雲令”,不是英國公做的又是誰!”
各門派掌門點點頭,覺得胡萬金說的極爲在理。
胡萬金接著說:“至於他在魔教,則是老夫親自尋人打探來的!顧教主還要如何狡辯!”
這時大殿的幾位掌門都開始聲討讓顧蘭言將赫連靖交出來,於符擡手製止了他們嘆息一聲:“顧教主,這麼多年來魔教不修邊幅,行爲懶散,我們其他派從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在這攸關武林安定的事上,你何必要窩藏赫連靖呢!”
顧蘭言勾脣一笑:“幾位掌門說的極好,可是赫連靖爲何要屈尊在我這小教中呢,再說你們隨隨便便將我教包圍了起來,也太罔顧武林道義了吧!”
於符還想說什麼,結果一個紅衣女子飄飄然飛進了大殿,一時間殿內的人都看直了眼。
墨發三千,肌膚似雪,眉眼冷豔,腰肢盈盈一握弱不禁風,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高了,不夠嬌小可人。
寧三秋勾脣冷笑道:“我看幾位掌門捉人是假,趁著武林羣龍無首想要端了魔教是真!”
於符冷哼一聲:“右護法不要胡言,捉到人我們自然就離開了。”
寧三秋:“那捉不到呢?我們魔教分明就沒有什麼赫連靖,你非說有卻捉不到,這不是找藉口嗎?”
於符氣的牙癢癢,顧蘭言卻在一邊捂著嘴笑了。
一個年輕的大弟子模樣的人抱著拳恭謹的說:“如果貴教證明了教中卻無此人,師父是通情達理之人,一定會撤掉包圍的。”
看來這個大弟子聲望很高,於符終於松下口:“如果真無此人,我們自然會撤掉包圍。現在武林和朝廷關係緊張,我們武林內部不要生了嫌隙纔是。”
顧蘭言:“於掌門說的是,我一定配合,只是你捉赫連靖是……”
大弟子接到示意,恭謹解釋:“師父已經呈上御狀,但是不知道朝廷的態度,所以我們先發制人,將赫連靖捉下和證據一起帶去京城,這樣英國公一定沒什麼好說的了。”
寧三秋忍不住拍拍手稱讚道:“真是妙招。”大弟子迅速低頭,耳朵微微發紅。
“可是,僅憑‘飛雲令’就認定是英國公做的?我想溫家小姐一定見識過夜襲的黑衣人的身手吧,是飛雲將還是別的什麼人還不一定吧!”
眼看著大廳內的氣氛箭弩拔張,顧蘭言連忙打斷:“右護法,是不是也不是我們說了算,還是讓人把花名冊呈上來看看教中是否有赫連靖這個人吧。”
下人搬上來三本厚厚的花名冊,於符交代弟子找出所有京城來的弟子,然後一一篩查。
經過一整個上午的翻閱,最後確定了20名三年前加入魔教的人。
“右護法是女子,她帶來的屬下也一併給勾了。”胡萬金接過名單看了一下。
“把剩下的人全部找來一一篩查。”
寧三秋:“既然和我沒關係,不知道各位掌門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下山?”
於符:“右護法請見諒,如果山上缺了什麼物什,我一定讓人給送上山來,只是這兩天委屈護法了!”
寧三秋冷哼一聲:“姑娘家的髮帶你們也送嗎?”
這話一出,在場的男人各個都紅了臉,幾個年紀大的掌門人都低聲呵斥著“不知羞恥”。
寧三秋擺擺手:“算了,我不要了。要是那天我想要了,於掌門可以讓你的大弟子陪我一起去。”
於符查人查的十分嚴格,甚至還派弟子去京城打探是否有他們所說的人家,如此一來,約莫著要半個多月才能查完。
這期間,寧三秋經常差使初一下山買東西,去的次數多了,守山的弟子們都見怪不怪了,買的無非就是一些珠釵,髮帶女兒家的小玩意。
十天後,顧蘭言和寧三秋在書房裡密談。
顧蘭言笑道:“他們只知道審問男子,卻不知道赫連家來的根本就不是小公子!”
聞言寧三秋用力夾住了自己的腿,有些心虛。
寧三秋:“魔教的事情除非有人告密,否則他們不可能打聽出來。看來這個告密的不是普通人,趁他們還沒發現我要儘快離開。”
顧蘭言:“什麼時候走?”
寧三秋:“明天吧,我要找到溫綰問個清楚!”
顧蘭言猶豫片刻:“溫盟主真的不是朝廷做的?”
寧三秋冷哼一聲:“你覺得挑起爭端是朝廷的作風嗎?溫盟主一死,武林大亂,這絕不是皇上想要看到的結果。”
顧蘭言:“就怕那些老傢伙鬧去京城,皇上沒有辦法只能定罪……”
寧三秋眼睛一瞇,將手中的暖爐往桌上“砰”的一放,“我一定會找出真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