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焚香擺牲,殿內煙霧繚繞,好似九仙蓬萊一般。常言道,舉頭三尺有神明,也不知神明的子民焚香祭拜他,會不會辣到神明的眼睛。
紫緞袍,鎏金劍,長背深彎。殿中祭神之人便是川陵劍宗楊氏執劍人楊易鋒,楊氏鍛劍習劍多年,除了川陵北地李氏的李盈,無人能夠與之匹敵。
“哇....”院中一聲極響亮的嬰兒啼哭傳來,楊易鋒濃眉舒展,臉上露出一絲喜悅,但這表情很快就消失的了無蹤影。
“老爺,夫人血流時而逆衝,經脈時時迂迴,只怕這肚中胎兒日後無法習劍。”楊易鋒腦海中泛起了前日神醫陸禮說的話,心中暗自升起一絲憂傷。
楊易鋒窮盡畢生鑽研劍法,四十之年在衆壇與世人比劍,與李氏李盈大戰三日未分勝負,最終同時獲得最強劍神封號。楊易鋒老來得子,原本以爲畢生所學可以有人繼承,但是陸禮爲夫人把過脈以後一句話毀滅了他的希望。
“也許一切都是天意吧!”他暗自想道。僕人從院中開門而出,報著“母子平安,是個男孩兒”。
楊易鋒長嘆了一口氣,大步向院中走去。院外百年老槐樹上的花骨朵在陽光下一一輕輕綻放開來。
楊易鋒抱著孩子,看到夫人臉上滿是喜悅,臉上也強擰出笑來(夫人尚不知道這男孩無法繼承楊氏家業)。
“老爺,給孩子取個名字吧。”夫人滿眼幸福地望著他說道。
“‘劍鋒恨風嘯,孤高憎凡塵'就叫他楊凡吧,希望他日後能夠安享凡塵之片刻歡愉,別像我一生爲名爲利困擾。”
懷中的嬰兒此時已停止哭泣,緊皺著眉頭盯著他的父親。
時光飛逝,如今已十年過去了。楊凡站在老槐樹下,看見陽光從槐樹樹葉的縫裡漏下來,在地上像盪漾的水波。槐花今日又開了。今日的殿中又升起了十年前一樣的煙霧,楊凡睜大了眼睛盯著父親,看到父親對著神明的牌位在祭拜。
母親告訴他,父親要走了,要去衆壇與李盈叔叔比劍,十年前父親與李盈約好了今日再在衆壇切磋。
楊凡不知道衆壇在哪裡,也不知道最強劍神是怎樣一件東西。父親摸摸他的頭走的時候,楊凡的腦海裡依然浮現著從老槐樹上漏下來的陽光。
衆壇人聲鼎沸,楊易鋒和李盈同時飛躍上臺,熙熙裹裹的人羣頓時安靜了下來。楊易鋒拔出鎏金劍,只見刃上現出藍色光焰,衆人皆長大了嘴巴驚歎失聲。此藍色光焰乃是劍階五層,壇中所聚衆人雖是川陵之中的名流劍士,但劍階也不過兩層,出類拔萃者三層,而楊易鋒竟然修至五層,比去年的紫焰四階又高了一層。
就在衆人還在驚奇地望著楊易鋒的五階藍焰時,另一邊突然傳來一陣高呼,只見另一邊李盈手中的劍散發著青色的光焰。楊易鋒心頭彷彿受到重重一擊。
“怎麼可能,李盈竟然已修到六階!這一年裡他竟然提升如此之大!”楊易鋒眉頭緊皺,額頭上瞬時沁出了細細的汗珠。
“易鋒兄不必驚慌,我也還並未完全掌握六階青焰。”李盈亮出了笑臉,此時真可謂是英雄相逢笑裡藏刀。
“哈哈哈,李盈兄,我相信你內力並未進步如此之大,我這一年裡雖然只提升了一級劍階,但我內力已升至御氣之流(內力從低到高分爲寧神、凌波、御氣、精誠、不滅五重),今日誰勝誰負還說不準。”楊易鋒故作鎮定道。
李盈聽聞此言笑容驟然消失,二人四目相對,衆壇中衆人瞬時感覺一股氣流在將自己像後推開,都不得不佩服這二人功力的高深莫測。
他兩人同時出劍,只見劍刃所觸之時青藍光火迸射,叫人眼球發脹。李盈的李氏劍法鋼韌雄厚,劍氣劈風斬氣,層層氣流被劈斬開來。而楊氏劍法靈巧迅捷,所過之處幻影重重,猶如龍蛇遊走。
他兩人比上次對決都已進步不少,都已互相琢磨深透,招式只見一時看不出誰強誰弱。只見劍刃互擊招招直攻對方命門。
如此激戰一炷香之後,楊易鋒逐漸處於下風,李盈陣陣威逼,最終楊易鋒劍刃被擊飛,插進了聖壇的臺階之中。楊易鋒爲了躲李盈手中刺來的劍連連後退,最後只有屏氣凝神收回功力,雖然滿心不甘,也只能道出一句“甘拜下風!”
從此世人所敬仰的不再是楊易鋒和李盈兩人,李盈成爲了川陵唯一的最強劍神,而他的六階青焰劍階,也在十年間無人可以超過。
但是楊易鋒自從回來以後,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先是認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孟離做義子,後又終日將自己鎖在鑄劍院內,從此日日不再出門,從那以後,楊凡幾乎沒有再見過父親。有一天楊凡在門縫裡偷偷地偷看父親,披頭散髮的父親發現了門後的楊凡,看都不看就直接對著門縫怒吼了一聲“滾”,嚇得楊凡再也不敢偷看。
而父親收的義子,好像漸漸成了家裡的小主人,父親整日都在教他練劍。楊凡慢慢明白,這一切僅僅是因爲他無法練劍鑄劍,無法代替父親打敗李盈奪回最強劍神的地位,所以他不再被父親器重。
楊凡心裡的所有委屈,都只有對著那棵老槐樹說,陽光有時候還是會從樹葉縫裡漏出來,但是楊凡不再覺得它們像盪漾的水,慢慢地,他覺得這些漏在地上的陽光,是那些悄悄流出來不被人所看見的血。這些血化成花瓣,化成碎片,在風吹起的時候吹到了漫無人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