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年您說過，最美麗的時刻不是收成的季節，而是播種、插秧的時刻。對您而言，種下希望遠比收穫更值得珍惜。”
佇立在村口的大樹下，江澤看著那棵樹發呆。接近傍晚時分，家家戶戶都升起了炊煙，唯獨他家，永遠少了這份溫暖。他喜歡村口那棵老樹，也許是爺爺生前常在那棵樹下乘涼，也許，他想念爺爺了。好些年前的記憶似乎昨天才發生一樣，他始終放不下他們爺孫倆日常的記憶。爺爺騎著自行車載著他往村裡繞，四處去串門子。開開心心的日子一天一天地過，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那間房子會只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個人過。
從前爺爺老說家裡就兩個人，燒菜煮飯多麻煩。村裡都是老朋友，大夥兒認識了那麼久也像一家人了，吃飯時間去蹭飯，熱熱鬧鬧地多好。那時他還小，去別人家蹭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都是舊識。如今呢？他不知道日子該怎麼過，吃飯時間去哪兒？他不好意思再去別人家裡蹭飯，爺爺走了，離開村裡的這些年，對村裡的人和事都慢慢生疏了。唯一不變的是，村裡還留著他們爺倆的記憶。
“江澤，吃飯咯！”江澤回頭一看，是啓天。啓天是他小時候的玩伴和同學，這些年江澤外出工作，是啓天幫忙照顧爺爺。對江澤而言，啓天是再好不過的兄弟，也是爺爺過世以後，唯一讓他感到溫暖的人。
“去你家？”
“當然，肚子餓了儘管來我家！我家不就是你家嗎？什麼時候這麼見外啦？”啓天笑瞇瞇地搭著他的肩膀，往葉家的方向走去。江澤笑了笑，跟著啓天回去吃飯。
“兄弟，這些日子以來，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你跟我客氣什麼？我們兩家人就像一大家子，有什麼事當然是互相幫忙啊！如果真要謝謝我，那就幫我媽打掃打掃吧！不管怎麼說，先吃飽飯，走一步再看一步。”
“好，吃飽飯，再幫你媽打掃！”
“傻子，你真答應啦？我開玩笑的。”
“打掃而已嘛，難不倒我的。”
到了葉家，早在籬笆外就已經聞到飯香。
“媽，你的小澤來咯！”啓天這個大喇叭，總是人未到，聲音先到。
“葉媽媽，我來了！”
“來，坐下一起吃！今天你葉伯伯到城裡去送貨，明天才回，就我們幾個自己吃。”
“那，小慧呢？”江澤記得小慧是啓天的妹妹，現在應該進大學了吧！
“她一回來就往外跑，說什麼去同學家啦，郊遊，節目特別多。沒一天是待在家的，不用理她，我們吃。”江澤試了試葉媽媽的手藝，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味道。
“小澤，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繼續回到城裡打工？還是在村裡找份工留下？”葉媽媽的關心一下把江澤拉回現實生活中。
“葉媽媽，我不知道，我好像不知道該怎麼過。”說著，江澤不禁紅了眼眶。
“哎，你看，都是葉媽媽不好，哪壺不開提哪壺去。小澤，沒事的，你來我們家住一段日子，大夥兒一起也有個照應。”葉媽媽連忙圓場。
“是啊！小澤，你就搬過來。反正我們家有牀單被褥，帶幾套衣服過來就可以了。”啓天有個伴，高興極了。
“那就打擾了。”
“說什麼客氣話，你要來住，葉媽媽隨時歡迎。”
晚飯後，江澤在葉家的廚房幫忙葉媽媽洗碗筷。
“小澤，今後你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吧！葉媽媽從小看你長大，你和啓天也聊得來，葉媽媽早就把你當成自己的兒子一樣。”
“葉媽媽，謝謝你們，真的。從小，我就跟爺爺一起住。看著別人家有爸爸媽媽，而我卻只有爺爺，只有在你們家，我纔有一家人的感覺。這些日子，你們幫了我很多很多，而我似乎沒什麼好回報你們的。”江澤有些愧疚，離開村裡的五年，都是葉家幫他照顧爺爺。不管爺爺生病，還是起居飲食，都是他們家在照料。
“小澤，江爺爺以前也幫過我們家不少，很多事情都是江爺爺幫我們打點的，他應該沒告訴過你吧？”
“沒有。”
“我和啓天他爸還沒結婚前，就搬到這村裡來。啓天他爸是村裡的運貨司機，時常要到城裡去送貨，拿貨。當時家裡的環境不好，我也常常去別人家蹭飯。有時拉不下臉來，也就有一頓，沒一頓的。那是你奶奶還健在，時常叫我去你們家吃飯。我和啓天他爸結婚後不久就懷上了啓天，當時你奶奶怕我白天一個人在家沒人照顧，就邀我搬過去你們家住。”
“葉媽媽住過我家？”江澤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是啊！還是你奶奶給我坐月子呢！”
“這些事我沒聽我奶奶說過。”
“你奶奶幫了人也從沒要求過回報，自然沒想過要說給你聽。可是葉媽媽是記得很清楚呢！”葉媽媽把廚房用具收拾好，準備去前廳。江澤跟在身後，想聽聽接下來的事情發展。
“葉媽媽，奶奶有沒有提過我媽？”這是江澤從小到大最想知道的事，可是每次他問爺爺奶奶，他們都不告訴他，只說他母親到城裡工作去了，卻也沒見母親回來過。
“你媽？當年你爸把你帶回來這裡交給你爺爺奶奶撫養，至於你媽，我也沒見過。”
“那我爸有沒有說過我媽？”
“沒聽他提過。你爸是個警察，好幾次回來都是匆匆忙忙地，哪有時間坐下來聊天？”
“哦，也是。爺爺總說我爸忙裡忙外，自己家也沒什麼顧，天天只知道去執勤。”江澤很失望，沒能知道多一些關於母親的事。
“小澤，你爸離開的時候你還小，有些事你爺爺奶奶也沒想過多給你解釋。但是葉媽媽想，你應該很想知道多一些他們的事吧？”江澤點了點頭。
“你爸是個盡責的好警察，以前他考上警隊的時候，我們村裡還爲他辦過慶祝會呢！當時啊，你爺爺奶奶高興極了。你爸是個老實人，這麼些年也不要求高升，在城裡當個警察安安定定地過日子也就滿足了。只是老天爺對你們家特別殘忍，你才一歲多，就把你父親帶走了。”葉媽媽惋惜說道。
“我爸真的是車禍過世的？”
“是啊！當時也有相關的報導，說你爸爲了救人，不幸被車撞上。”
“救人？是執勤嗎？”江澤只知道父親是車禍過世的，至於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場車禍，他就不清楚了。
“對啊！當時報導是說你爸在巡邏時看到有匪徒在路邊搶劫一個媽媽的手提袋，兩人拉扯的時候嬰兒車滑了出去馬路。你爸爲了救嬰兒車上的孩子，纔會被車輛撞上。”好像電視劇一樣的事，卻發生在他的身上。
“葉媽媽，我爸爸結婚了嗎？”江澤還是不死心。
“小澤，有些事葉媽媽始終是個外人，也不方便過問。相信你也知道，你爺爺奶奶對你爸媽的事情有多敏感。”也是，每次他問起爸爸媽媽的事，爺爺奶奶就會不高興。這一點，他也不知道是爲什麼。
“你們看，我拿了什麼回來？”啓天笑瞇瞇地，手裡捧著一大碗的湯圓。“來吃吧！做飯後甜點也好。”
“你這孩子，三天兩頭就往你張叔那裡跑。人家那兒怎麼說也是做生意的地方，你還好意思拿這麼多回來。”張叔是村裡賣甜湯的，晚上纔開市。啓天時不時吃晚飯後就會去張叔那裡，而張叔也是好得沒話說，每次都給他一大碗湯圓帶回來。
“媽，這次我可什麼也沒做，是張叔自己給我的呢！”啓天得意洋洋地吃著。
“你啊，吃了湯圓去找小慧。這都幾點了，人還沒到家，電話也沒個。一個女孩子家成天四處逛也不會給家裡打個電話，就不怕家裡人擔心。”
“媽，你不是說小慧長大了嗎？她會照顧自己的。”
“那腦袋也不見得長大，成天出些怪主意，以爲她考進大學了我就管不動她了。你有空跟她說說，她媽媽可不是富二代，沒法天天讓她把零用錢拿出去這麼花。這個月一下子見底了，下個月整家人陪她一塊兒喝西北風。”
“好啦，媽。我會念念她的。”啓天偷笑著，看來小慧又要被罵咯！
“你自己也是一樣，別以爲是自己人就可以隨便翹班，上個班沒點規矩。”啓天在村口陸家雜貨店幫忙，掙點錢補貼家用。陸伯伯是啓天爸爸的老朋友，當年啓天爸爸就是在陸伯伯的介紹下，才找到這份送貨司機的工作。啓天和江澤一樣，高中唸完後就直接工作，只有小慧考上了大學。
“我知道了。媽，我陪小澤去整理幾套衣服再過來。”說著，快快搭著江澤出門去。
“每次念你兩句就這樣。”
走在回家的路上，江澤心裡頭可是百般滋味。這條路從小走到大，從來沒試過這麼多感觸。看著一路上的景物，哪怕入夜了，家家戶戶都可以聽見電視機的聲音，談笑聲，只有他家，冷清清，黑漆漆的。
“啓天，你說，我該不該回城裡去？”江澤突然停下腳步，跟在後頭的啓天差點撞上。
“我…嚇死我了，你怎麼忽然停下來啊？你想回城裡去？”
“我在這裡只會一直想起過去的日子，會很不開心。”
“小澤，你回到城裡就會開心嗎？這裡至少有我們大家陪著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想找人說的，可以找我啊！”啓天拍拍胸脯，信心滿滿地說。“暫時先住下來吧！等過了一陣子，你心情平復些再說。不管怎麼樣，我這個兄弟都會支持你的。”
“謝謝你，啓天。”
“走快點，不然等下我媽又要開始念我了。”
推開屋子的大門，裡頭全是蒙了塵的舊傢俱。忙了一個星期，江澤都忘了要打掃房子。啓天咳了幾聲“哇！”江澤開了燈回過頭來才發現啓天摔了一跤。
“你做什麼？我家你都來了多少回了，還會跌倒。”
“不是，這門你看，是誰放了這個凳子啊？”啓天氣沖沖的指著門邊的小凳子，一邊拍著身上的灰塵。
“應該是我爺爺放的。”凳子放在門邊，平時爺爺會踩上凳子去拿塞在門邊上的信。他們家本來就沒信箱，塞進門縫底下又怕下雨會被弄溼，這才讓郵差把信塞在門上。爺爺年輕時，這門也不算高，取信也不是難事。但隨著年紀大了，開始駝背，這才用個小凳子墊腳。
“小澤，你去收拾衣服吧！我在客廳等你。”啓天仔細地看看膝蓋，一跌還擦破皮了呢！“啊，疼死了！”
“你坐著一下，我很快的。”江澤沒理啓天，走進房裡收拾衣服。
第二天一早，江澤就被啓天的鬧鐘吵醒。啓天呢？還在呼呼大睡。“葉媽媽早。”葉媽媽一早就在廚房裡忙著。
“這麼早起來啦！啓天呢？他還沒起來？”葉媽媽準備著早餐，泡了一壺咖啡。
“還沒。葉媽媽，我可不可以跟啓天一起去工作？”
“當然可以啊！你今天跟啓天一起去陸叔那裡，跟他講一聲就可以了。這村裡大家都是認識的，沒什麼特別規矩，說一聲凡事都好商量。”葉媽媽爲咖啡加糖，“餓了就先吃，我去叫啓天起牀，這孩子都多大了還讓我天天這麼費心。”
“好。”江澤很羨慕這種生活，有媽媽的關心，有媽媽的嘮叨，但他沒試過。母親這個身份沒出現過在他的生活裡，這二十幾年來，他的日子都是爺爺奶奶在陪伴著。爸爸的離開，接著是奶奶，現在連爺爺也走了，整個家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啓天和江澤來到雜貨店時，陸叔早已開好店，在點著貨。“陸叔叔早。”
“早？小老闆，你也不看看這都幾點了？我要是指望你來幫我開店賣早餐，肯定完蛋！”江澤偷笑，“也不知道到底我是老闆還是你是老闆？你天天遲到，我天天早到。”
“陸老闆，您放心好了，從今天開始，我兄弟，小澤會來這裡幫您準時開店，絕對不會遲到。”啓天把江澤當成了擋箭牌。
“你是說小澤要來我這兒工作？那太好了，我也不用天天早起，可以多睡會兒。”
“我…”江澤還來不及說話，陸叔叔就把話說死了，他也不好意思拒絕。
“小澤，陸叔叔不會虧待你的，你只需要早上來這兒幫叔叔開店賣早餐，那些下單、搬貨的事讓啓天做，你只要點貨、記賬就可以了。這些工作待會兒叔叔會教你，別擔心。”
“爲什麼我要搬貨他不用呢？”啓天忿忿不平。
“你若果願意早來開店，就不用搬貨咯！”說著，陸叔叔把江澤領進店裡，講解著怎樣點貨、記錄。
陸叔叔的雜貨店除了一般的柴米油鹽以外，還有便利店的便利商品。這村子裡大大小小的東西都是跟陸叔叔購買的，再不然就是按月結賬的老主顧。陸叔叔爲人憨厚老實，村裡個個都贊他是個好老闆。啓天對店裡的顧客大多已經瞭解，所以也學了下單，送貨這些活兒。江澤是個新人，點貨可以讓他更快熟悉店裡的商品和價格，這份工作也算是在他的能力範圍內。
三個月後，江澤跟往常一樣一早來到雜貨店開門，準備賣早餐。“咦？這是什麼？”雜貨店的門縫塞了一張手寫的單子。單子上歪歪斜斜的幾個字寫著：‘陸家慶 欠錢還錢！’陸家慶不是陸叔叔嗎？他怎麼會欠人錢啊？該不會是惡作劇吧？江澤沒放在心上，覺得是小孩子惡作劇的把戲。店門剛開，裡頭就聞到一股焦味兒，到底怎麼回事？江澤見店的貨倉亮著燈，趕緊衝進去查看。貨倉裡頭都是木架子，儘管排起來還算整齊，一旦著火可就糟了。江澤見陸叔倒在地上，嚇了一大跳。“陸叔叔！陸叔叔！這…對，叫救護車！”陸叔身旁有個點著蚊香的罐子，蚊香的火苗燒著了底部的箱子，焦味兒就是從這裡來的。江澤打了電話叫救護車，趕緊撲滅火。剛起身想找人來幫忙時，無意間看到了貨倉的角落有著一本小筆記本，應該是陸叔倒下時掉下的。筆記本被架子卡著，江澤好奇想看，去拿了起來。筆記本寫著一些編號，數量和送貨的地方。這些到底是什麼？店裡平常點貨的紀錄都是由江澤做的，可從來沒看見這樣的記錄和貨物編號。聽到外頭的車聲，是救護車來了，江澤把筆記本放進褲袋裡，上前去領救護人員進來。
“在這裡，我剛到的時候，陸叔叔已經昏迷了。”江澤帶著救護人員到貨倉，把陸叔送上救護車後，這纔想起要去通知陸叔的家人。陸叔有妻兒，一家住在啓天家附近。早上救護車的車鳴聲讓許多要買早餐的學生家長，還有晨運的人圍觀。也不知道是誰通知了陸嫂，她一路匆匆忙忙小跑到店裡，見到江澤一開口就問陸叔的情況。江澤自己也不清楚，支支吾吾地只說陸叔上了救護車，去醫院了。鄰里們找了輛出租車，江澤和陸嫂一起趕去了醫院。
醫院裡，陸嫂不安地來回踱步，江澤緊張地手心冒汗，陸叔還在急診室裡搶救。這時，兩名警察走了過來，“請問是陸家慶的家屬嗎？”
陸嫂上前道，“是，我是他太太。什麼事嗎？”
“一個月前，陸家慶先生到警局裡備案，說他收到恐嚇信，所以我們來這裡找你們錄口供，看看是否跟這件事有關聯。”恐嚇信？這…難道跟早上的紙條有關？
“恐嚇信？我…我沒聽家慶說過這件事。他昨晚在店裡待了一整晚，今天早上小澤去開店時才發現家慶暈倒在地。”醫生剛好從急診室裡出來，陸嫂連忙問陸叔的病況。
“陸先生在跌倒時應該是敲到一些硬物，頭部有輕微的外傷，我們會在爲他做一次腦部掃描，看看有沒有腦震盪。目前陸先生還在昏迷中，詳細情況我們要等掃描結果出來後才知道。”
“昏迷？家慶不可以有事的，家裡頭還有孩子呢！”陸嫂的情緒一下子崩潰了。
“陸媽媽，陸叔叔不會有事的。”江澤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警察先生，我今天早上開店時看到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陸家慶 欠錢還錢！’我當時沒有在意，以爲是小孩子惡作劇。”
“那紙條呢？”
“我開了門後發現屋裡有燒焦味就衝了進去，紙條應該還在店裡。”
“好，你帶我們去看看。”
到了店裡，江澤和警察開始找那張紙條。過了不久，他們就在一個門邊的架子下找到那張紙條。“我們會先把這張紙帶回去調查，如果你知道還有什麼特別的人和事，麻煩你聯絡我們警方。”江澤點點頭，“好的。”
送走了警察，江澤走到貨倉去收拾，這時啓天剛好到了店裡。“小澤，小澤！”
“我在貨倉，你進來後把門關好。”江澤把貨排好，唯獨著火的那個箱子，他正打算用別個箱子替換。啓天走了進來，店裡除了蚊香味還有一股焦味，“這都什麼味道啊？亂七八糟的。”
“這箱是…香菸？這…”江澤把箱子打開，都快看傻眼了。
“店裡頭本來就有賣香菸，有什麼好奇怪的？”
“不是，啓天你看，還有這個。”江澤把放著香菸的那一層拿開，底下竟是煙花、炮竹，還有毒品？
“這…這些怎麼會在這裡？到底是什麼啊？”啓天看著一袋袋白色粉末，心裡開始害怕。別說煙花、炮竹，萬一那一袋袋真的是毒品，他們倆真是完蛋了！
“對了，我早上來的時候發現了這個。”江澤把早上發現的筆記本拿給啓天看，“你看過這個嗎？這些編號到底是什麼？”
“我沒見過這本筆記本，” 啓天接過筆記本，仔細地看了看，“應不應該報警？我怕萬一這些是毒品的話，這事情會更復雜。”
“啓天，早上警察來過，說陸叔叔接過恐嚇信，還有‘欠錢還錢’的紙條，這一切說不定都有關聯。我們現在報警，陸叔叔還在醫院，陸媽媽她們怎麼辦？”
“小澤，你說的我都明白，可萬一這些是毒品的話，你和我都會有危險。這箱子要是再燒多一些，粉末就會撒的一地，我們還是得跟警察交代。現在可好了，算是暫時逃過警察了，可這些貨不知道從哪裡來，接頭人是誰，到底還有多少在店裡。要是警察查出來送恐嚇信的人，接下來這件事一樣會被揭發。”
“我…”江澤沒法反駁，紙包不住火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只是沒想到，這火燒往他的方向來了。這批貨不會是個秘密，陸叔怎麼接來，怎麼送出去自然有他的門路，這些日子以來，他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真是厲害。要不是今天陸叔跌倒，這件事恐怕會一直是個秘密，只有陸叔知道的秘密。
“叩，叩，叩！”有人敲著店門，江澤和啓天都嚇了一跳。“啓天，先把東西收好，我去看看。”
一開門，原來是葉媽媽，“小澤，你在店裡啊？我還以爲陸嫂有在呢！我聽大夥兒說了，家慶進了醫院，這下子都不知道要多久纔會好起來。”
“葉媽媽，陸叔叔一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只是這店這幾天是沒法開了。”
“人沒事最重要，這店一年開到晚，關幾天就當放假吧！錢掙了，身體出了問題有什麼用，當然是健康最重要。”
“對啦，媽，你說得太好了。”啓天從店裡出來，葉媽媽被嚇了一跳，“那以後別老說我沒出息。”
“啓天，原來你也在這裡，我還以爲店沒開你又跑到哪裡去溜了。”
“我就過來看看，剛好小澤也在。店裡都收拾好了，我可以跟你回去了。小澤，記得關好門。”啓天不快點拉著葉媽媽走，她一定會想進去店裡頭看。可是這些貨該怎麼辦？江澤不敢擅自做主，他決定今晚再跟啓天商量下。把門關好後，江澤就回去葉家了，至於那筆記本，他不放心放在店裡，只好隨身帶著。
晚上，江澤坐在房間內發呆，心裡還想著早上的事，他看著筆記本，不知如何是好。啓天拿著毛巾擦頭，一邊滑手機，走進房間來。啓天在書桌旁坐下，見江澤拿著筆記本，“你拿這個回來幹什麼？不是讓你留在店裡嗎？我真是被你氣死了！”
“你什麼時候說過讓我把這個放在店裡？”
“我把我媽快快拉走就是爲了讓你有時間把筆記本藏好啊！誰知道你還把它帶回來？“
“我怎麼知道你怎麼想的？我只知道這本筆記本很重要，一旦被別人發現了，店裡的事就瞞不住了。”
“你知道就好，筆記本在你這兒不是等於你自己惹禍上身嗎？“
“我…”
“小澤，啓天，快出來！出大事了！”葉媽媽在外頭喊道。江澤和啓天立刻起身往屋外跑，只見葉媽媽和村民們站在門外。往大夥兒的方向一看，是滾滾的濃煙和火光，還似乎有煙花和鞭炮聲？對了，是陸叔的雜貨店！江澤這纔想起，葉媽媽說，“這下完了！家慶還在醫院裡待著，店裡就出事了。”
“是啊！誰也沒想到他們家一天裡會發生這麼多事，也不知道到底怎麼一回事，這店就著火了。”村長嫂說道。
“陸太太現在醫院、家裡兩頭跑，現在店裡又出事了。她一個人怎麼支撐得住啊？”葉媽媽爲陸嫂擔心，“對了，陸太太呢？”
“陸太太應該是在店那裡吧！剛剛他們給她打了電話，只是這麼大火，應該救不回了。”
“這麼多年的店，說不定是電線短路纔會這樣。”葉媽媽說的簡單，可是江澤和啓天在一旁聽了卻暗自擔心，不知道是不是跟那些貨有關係，還是跟恐嚇信有關？
“媽，好了，我們不要看熱鬧了，讓陸媽媽他們自己去解決吧！來，先進屋裡休息，明天我跟小澤去看看有什麼幫得上忙的。”江澤點點頭，現在說什麼也沒用，所有的東西都燒光了，沒法查了。
回到房裡，啓天和江澤沒法睡，一整夜翻來覆去。
陸家雜貨店代代相傳，沒想到最後居然會付諸一炬。陸嫂在醫院裡陪著陸叔，陸叔早已甦醒。醫生說了，只是不小心跌倒造成的外傷，沒有腦震盪，今天如果沒事就可以出院了。
“淑蓉，我沒事了，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待會兒我還要去店裡看看呢！”
“店裡昨晚著火了，燒得什麼也沒剩。”淑蓉紅了眼眶。
“什麼？我的店燒了？”家慶無法接受事實，這家店是他父親留給他唯一的財產，全家人的經濟支柱。可現在，什麼都沒了，“怎麼會這樣的？”
“家慶，你冷靜些，待會兒我們出院後直接回去店裡看看。”
雜貨店燒得只剩下支架，所有貨品都燒完了，消防在店的四周拉起了警戒線，不讓民衆靠近。江澤和啓天一早來到現場，看著這家從小陪伴他們長大的店如今成了灰燼，心裡是百般的不捨。村民們議論紛紛，都說是陸叔的錯，早些年就該爲店裡翻新，拉電線，就是吝嗇才惹的禍。江澤和啓天無意加入他們的話題，從今以後，他們又失業了，生活好像又空了一樣。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聊起了工作，“小澤，你有什麼打算？”
“我不知道，原本以爲在這裡打工可以過日子就可以了，可是現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切太突然了，連我也沒有心理準備。早些日子聽陸叔叔抱怨經濟差，每個月的盈餘越來越少，這一回頭，就冒出這麼大件事來。誰料得到啊？”
“你說，我該不該回城裡去？”
“你想搬回去？”
“當初爲了爺爺，我進城裡去掙錢，想讓他在這裡日子過得好些。如今他走了，我呢，開始了漫無目的的生活，每天爲了過日子而過日子。”
“你在說什麼？像繞口令似的，要我說，人呢，本來就是爲了過日子而過日子的。這樣過也沒什麼不好啊？天天嘻嘻哈哈的，多開心。”
“那是因爲你在這裡有家人，我什麼都沒有。”
“我家人不就是你家人嘛！”
“啓天，如果我決定回到城裡去，你可不可以幫我？”
“你先彆著急做決定，多待一會兒，好好考慮。”
“啓天，我考慮得太久了。我答應過爺爺，我會好好打拼，將來一定會成爲一個有出息，讓他驕傲的孩子。”江澤停下腳步，看著啓天，“我不想讓他失望，哪怕我早已經對自己失望。”江澤很難過，五年了，他在城裡省吃儉用，掙到的錢全都存了起來。最後呢？就連爺爺的葬禮費用還得靠村民們幫忙，他是個不合格的孩子，哪怕他不想面對事實。
“啓天，你幫我好嗎？我想跟你借一筆錢，等我到城裡安頓好後，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小澤，我們回去找我媽商量下。如果你真堅持要去城裡，我陪你一塊去。”
“爲什麼？你跟我去了城裡，你爸媽怎麼辦？”
“你說得對，在這村裡，我們哪怕做了一輩子的工，到頭來也無法給家裡更好的環境。倒不如我跟你去城裡碰碰運氣，說不定會掙更多，到時就可以供小慧讀書了，我爸也不會這麼辛苦。”江澤偷笑了，“你笑什麼？”
“想不到，你還是個不錯的哥哥！”
“當然！”
每個生命都帶著一份希望，來自長輩的期盼。拮據的生活迫使人們必須做出改變，而每一個改變，都將會是與未來息息相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