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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亂點鴛鴦譜

夜寒閱歷尚淺,所問所想不過是發(fā)自本心,師祖的一番話令他有所啓發(fā)。

走回茶攤,蔣老一行人見他回來,連忙上前道謝。他詢問後得知,衆(zhòng)人一直在等他,死去的護衛(wèi)已在林中就地掩埋,而茶攤老闆仍曝屍在外,蔣老一行人打算放任不管,等其家眷來收屍。

“此地不宜久留,夜寒兄弟不如和我們一道上路?”蘇荃問道。

方纔兩人已互道了姓名。

“我擔心茶攤老闆的屍首會遭野獸啃食,就不和蘇大哥你們一起了。”此刻他倒是有些明白,師祖先前所說的不盡人意了,蔣老等人不願將屍體送往官府,是怕麻煩,保不準官府的人要追查此事。而他受朝廷通緝,去了衙門,萬一被認出,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但他又不願棄之不顧,只好出此下策,大不了躲遠點,等茶攤老闆的家眷,或是官府的人前來再離去。

話音剛落,林中便傳來齊良的聲音:“老夫留在這,你大可放心離去。”

夜寒朝林中躬身一拜,隨後走到茶攤老闆的屍體旁,摸出二十兩銀票,塞進了屍體的衣襟裡。

蘇荃駕著馬車,往登豐城而去。馬車內,崔英武躺在車內昏昏睡去,蔣老正與夜寒閒談,而蔣老的孫女蔣瑩瑩,則好奇的打量著夜寒。論樣貌,禿眉的夜寒遜色崔英武幾分,論家世,那他是拍馬也追不上,但蔣瑩瑩卻更喜這小道士,情竇初開的年紀,何況又是英雄救美,地上那個?無賴罷了。

不知是蔣老健談,還是有意透露,兩盞茶的功夫,便把蔣家的事盡數(shù)道出。凝州蔣家,一個月前還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豪門世家,其長子蔣元駒在軍機處任職,官居正三品,任誰在凝州都要給蔣家?guī)追直∶妗6児适窃邶R王死後,軍機處四品往上的官員,盡數(shù)被問責撤職,蔣元駒也在其中,一貶到底成了白身。樹倒猢猻散,短短幾日,蔣家便日落西山,搖搖欲墜,另一輛馬車上堆放的便是蔣老的畫和古玩,只不過如今朝堂上人人自危,哪有敢替軍機處說半句好話的。

就連往日炙手可熱的畫,也無一人敢收,蔣老只能原路返回,不想途中遭遇了一夥歹人,幸虧被同是回凝州的崔英武撞見,這才平安無事。後來蔣老便以字畫作爲交換,讓崔英武護送他們回蔣家。

至於那幅仙人圖,原來是藏在了蔣瑩瑩身上,在蔣老的示意下,蔣瑩瑩別過身子,從懷中拿出一卷畫軸遞給了夜寒。這畫軸不足女子半臂長,還帶著溫熱,他往蔣瑩瑩胸前看去,實在想不出是如何藏進去的。不想這一眼,卻讓蔣瑩瑩紅到了耳根,嬌嗔地瞪了他一眼,隨即低下頭不敢看他。

這嬌羞的模樣,讓夜寒心頭一震,只不過他尚且不懂男女間的情愛,只覺蔣瑩瑩此刻朱脣微啓,面如桃花,煞是好看,便又多看了幾眼。但很快,他便靜下心神,展開畫軸,打量起這幅仙人圖。

然而這幅畫只有仙人的背影,一襲白袍,坐於雲(yún)端,身旁日月環(huán)繞,仙氣縹緲,他正欲開口詢問蔣老,卻見畫中的仙人竟忽然回首,望向自己,不禁驚呼出聲:“這畫是活的?”

蔣老早已見怪不怪:“若無神異之處,何以稱得上是仙人圖。”

夜寒發(fā)覺這仙人有些面善,再想細看,畫卻恢復了原樣。

“小道長看到了什麼?”

“畫中仙人回首看了我?guī)籽邸!?

聞言,蔣老略顯失望,隨後向他解釋道:“當時先父去搖風崖觀日,偶見畫中的仙人,三跪九叩後便將之畫下,纔有了這幅仙人圖。先父畫完,仙人便消失無蹤,而這幅仙人圖神異之處,就是畫中的仙人會活過來,且不同的人所觀各不相同,如小道長看到的仙人回首,老朽看去則是仙人揮袖。因這幅仙人圖,先父名聲大噪,被稱之爲畫中聖手,慕名而來想要觀圖的人不知幾何。”

夜寒將畫收好,遞還蔣老,隨後問道:“那這個墨行客又瞧見了什麼?”

“當時成名已久的墨行客,在蔣家觀此圖月餘,機緣巧合下竟真參悟出其中玄機,據(jù)先父所述,墨行客見畫中仙人使了套劍法,這劍法世間罕有可比,墨行客就是憑此劍法得以威震江湖十載。然而樹大招風,不久便有傳言,說這仙人圖中藏有功法,且越演越烈,更有甚者說這圖是張藏寶圖,當年不知有多少江湖中人覬覦這仙人圖。而墨行客同先父相交莫逆,擔心蔣家因仙人圖遭難,便揚言這仙人圖不過是幅略有神異的畫而已,加上蔣家大開方便之門,讓墨行客邀一衆(zhòng)武林豪傑前來觀圖,這才堵住悠悠衆(zhòng)口。當然,也有不死心的,不過都死在了墨行客劍下,而真正知曉真相的只有族中嫡系。”

這些話蔣老不怕被蘇荃聽去,習武的人耳力自然更佳,何況只隔一卷竹簾,但什麼能聽什麼不能聽,蘇荃心中自然有數(shù),這叫守規(guī)矩。

因此蔣老並未有所隱瞞,先前在茶攤夜寒受牽連後,非但沒有抱怨,還出手相助,事後也並無所圖,且茶攤老闆與他素不相識,不論是擔憂屍首被啃食,還是塞銀票的舉措,足可讓他瞧出其有赤子之心。更何況,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那位二當家所言。至於爲何要將仙人圖給他看,則是瞧出了孫女的心意,想要再試探一番。

夜寒自然不知曉蔣老已將他看做半個孫女婿了,聽其娓娓道來,仿若在平原城的天橋聽書,忍不住嘖嘖稱奇,倒是對那劍法不感興趣,原因無它,早絕了使劍的念想。

蔣老平日結交的都是達官顯貴,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不差,故意提及劍法之神妙,卻見夜寒目中並無貪婪之色,心中大定,於是問道:“小道長是否婚配?”

夜寒搖頭作答。

蔣老又問:“可是因戒律?”

不知蔣老突然唱的是哪齣戲,夜寒開口回道:“師父說過,我們這派並無不得婚配的戒律。”

聞言,蔣老臉上一喜:“那小道長能否將八字告訴老朽?”

此話一出,要被點鴛鴦譜的兩人都已明白過來。

“爺爺!”蔣瑩瑩面色緋紅,嬌嗔一聲。

車輿裡, 平日也算能說會道的夜寒,此刻卻如在青柳城的客棧時,半天崩不出個屁。他摸著屁股下不知名的獸皮,觸之柔軟,皮內似乎還塞著秕穀,這樣車內的人就不會太顛簸,到底是一方豪門,盡顯奢侈,正胡思亂想之際,突然靈機一動,張口問道:“這裡面塞了什麼?”

答非所問,蔣老聞言一愣,知曉是自個心急了,順勢回道:“蕎麥皮。”

“難怪坐著如此舒服,呵呵。”

“小道長去凝州做什麼?”

“等我?guī)煾浮!?

“那到時一定要來蔣家坐坐。”

“一定一定。”

“不知家中有幾口人?”

“只有兩口。”

問的快,答的也快,蔣老還欲再問,衣袖卻被孫女扯了扯,到底是女子,麪皮兒薄。夜寒自以爲矇混過去,趁蔣老還沒開口,連忙告罪一聲,隨後閉目練功。

一個小週天走完,正好到了登豐城。城名取五穀豐登之意,除了轄內的鄉(xiāng)鎮(zhèn)盛產(chǎn)糧食外,每到季秋的重陽節(jié),也就是九月初九那日,會在城外三裡的沁水名園辦一場菊花會,到時會有各方名人雅士雲(yún)集於此賞菊。

衆(zhòng)人尋了家客棧,到底是習武之人,崔英武醒來後臉色多了很多,之前蘇荃替其敷過金瘡藥,傷口已經(jīng)止血,不過外傷易治,內傷難醫(yī),蔣老不放心,便又差人去醫(yī)館請了個大夫來。大夫說至少十天半個月不能下牀,但崔英武齜牙咧嘴拍著放胸脯說用不了這麼久,少了崔英武,前路難行,於是衆(zhòng)人商議後便決定多逗留幾日。隨後蔣老修書一封,託小二送去驛站,寄往蔣家,信中大意是讓蔣家的人,在五日後前往落楓谷接應他們一行人。

因臨近賞菊會,城內戒備森嚴,街上不時有巡邏的衛(wèi)兵,相信二當家那幫人不會傻到在城中動手,蔣老放心之餘便做東,宴請夜寒。看著一道道美味佳餚被端上桌,夜寒鼻頭一酸,自從跟著師父玄塵子後,一路風餐露宿,人都消瘦了。

蔣老客套幾句,隨後起身將酒灑在地上,敬了死去的護衛(wèi)一杯,有這等主子,難怪蘇荃幾人願意捨命相護。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蘇荃和其餘護衛(wèi)酒量不差,但職責所在,只是點到爲止,蔣瑩瑩則不勝酒力,被送回房內歇息,而蔣老和夜寒兩人推杯換盞,各自喝的不省人事。

翌日一早,夜寒迷糊中翻了個身,忽然察覺臂下好似有什麼東西,便伸手一摸,只覺一片柔軟滑嫩,隨睜眼一看,褻衣秀髮,身旁竟躺著蔣瑩瑩,頓時酒醒了大半。他小心翼翼掀開被褥,還好自己下面穿著褻褲,剛要鬆一口氣,便又瞧見一雙白花花的玉腿,不由晃了下神,隨後連忙將被褥蓋好,不成想動作太大,被褥進了風,一旁的蔣瑩瑩興許是覺得冷了,裹了裹被褥,這番動作嚇得他亡魂皆冒。

還好蔣瑩瑩並未醒來,他慢慢往牀榻邊挪動身子,深怕動靜太大吵醒對方,等下了牀,掌心和額頭已盡是汗水。他撿起地上的衣衫和道袍,躡手躡腳的開門離去,直到回了自己那間客房,才鬆了一口氣。

我昨夜回房時,分明瞧見房外的牌子上寫的是地字五號,怎麼就變成蔣瑩瑩的地字六號房了?難道是醉的太厲害,看錯了?想到在青柳城時,無心摸了下週瀟瀟,便差點被莫守一給砍了,這次恐怕要被大卸八塊。不行,一定不能讓蔣老他們知曉此事!

想到這,他穿好衣裳,在房內來回踱步,苦思解決之法。半柱香後,他終於想出一條‘妙計’,那就是跑!自己是無心之失,況且又沒做什麼,天知地知,他不說誰又能知道?只不過剛走至門口,又折返回去,只因他又想到昨日質問師祖時,自己是何等正義凜然,如今卻要寬以待己,嚴以律人!就算自己是無心之舉,可錯了就是錯了,又怎能一走了之?他癱坐在椅上,正盤算如何向蔣老開口時,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夜寒小兄弟,醒了嗎?”

原來是蘇荃,他連忙應了一聲:“蘇大哥找我有何事?”

“我家老爺想見你。”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他打開房門,見蘇荃神色如常,放心下來,跟著蘇荃去了地字二號房。房內只有蔣老一人,而蘇荃將夜寒迎進房內後,便告退離開。

蔣老端著茶,見他來了,神情冷淡道:“坐吧。”

夜寒見狀,心中打鼓,剛灌了口茶想要壓壓驚,便聽蔣老說道:“今個一早,怎麼從六號房出來了?”

“噗”的一聲,茶水噴了滿地,夜寒慌張的擦了擦嘴,隨後支支吾吾起來:“什..什麼?”

蔣老一拍桌子,罵道:“還敢裝蒜!枉老朽以爲小道長是個正人君子,不成想,竟酒後亂性,溜進瑩瑩房內,行不軌之事!”

聞言,夜寒如墜冰窟,他離開時,房外分明沒有半個人影,蔣老是從何得知?幸好自己沒跑,不然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但東窗既已事發(fā),只能連忙起身解釋:“蔣老,您誤會了,在下昨夜喝的不省人事,迷糊間誤入了令孫女房內,但在下可以發(fā)誓,什麼都沒做過!”

蔣老冷哼一聲:“蘇荃說與老朽聽時,老朽還萬般不信,如今你不打自招,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待天明才離開,你卻說你什麼都沒做,真當老朽是傻子不成?”

夜寒剛欲再解釋幾句,誰知蔣老忽然話鋒一轉,又道:“還好你沒一走了之,不然老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將你大卸八塊,念在你救過我和瑩瑩,老朽可以不追追究此事,但你要答應老朽一件事!”

聞言,夜寒如蒙大赦,連忙應道:“蔣老儘管吩咐,在下一定做到。”

蔣老聽罷,臉色好了許多,飲了口茶,緩緩說道:“這事說來不難,老朽要你娶瑩瑩過門。”

夜寒愣了半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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