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總有些活得光明磊落的人幹著偷偷摸摸的事情。

同樣，還有一些明明幹著偷偷摸摸的事情，卻活得光明磊落的人。

趙直屬於後者。

趙直是一個很有原則的流氓。

首先，他不偷不搶，其次，他不欺軟怕硬，最後，他打車總會給小費(fèi)。

他之所以被稱爲(wèi)流氓，是因爲(wèi)他沒有正經(jīng)的工作，整日遊手好閒，東遊西逛，卻依然有著不菲的收入。

這在一些有著體面工作整天累死累活卻依然還不上房貸的普通人看來，他就是實打?qū)嵉牧髅ァ?

趙直不靠爹不靠娘，他沒有工作還能夠賺到錢養(yǎng)活自己，就靠他那一雙眼睛。

他是個線人。

他是一個新聞線人，行走在大街小巷，用一雙眼睛捕捉潛在的爆炸性新聞信息。

他在黎明的早上踩著朝陽遊蕩，在驕陽如火的正午踏著汗水奔走，在暗夜的冷風(fēng)中靜靜潛伏。

他有一雙銳利的眼睛，能夠憑藉著直覺從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件中挖掘出重大的信息。

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看，他看人，看新聞，看花邊，看事。

他相信，只要看的足夠仔細(xì)，總能看出一些道道來。

因爲(wèi)這個工作時常會趕時間，他要和正統(tǒng)的新聞媒體記者搶時間差，爭取第一時間趕到事發(fā)現(xiàn)場，用他的相機(jī)拍出還未扭曲過的事實。

所以，他經(jīng)常會和出租車司機(jī)打交道，爲(wèi)此，他養(yǎng)成了給小費(fèi)的習(xí)慣。

日行一善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

其實，他有錢，之所以不買車，是因爲(wèi)像他這種沒背景的外來人員在北城上牌照太過艱難，而且，有車會讓他的身份暴露，也許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趙直很喜歡做這樣的事情，帶著一絲的興奮和驚喜，還是在一年前，他才知道幹這種事竟然也可以賺錢，所以他才走上了這條既滿足自己好奇心又能夠養(yǎng)活自己一舉兩得的道路。

今天，趙直又獲得了一個重大新聞。

爲(wèi)了這個重大新聞，趙直甚至將自己的錢包在現(xiàn)場弄丟了。

毫無疑問，錢包是被偷的，從他那被刀片割裂的皮衣口袋就能夠看出來。

趙直握緊了拳頭，‘砰’地一聲砸在了坐墊上。

緊抿著嘴脣，看起來有些緊張的出租車?yán)蠋煾敌敝垲┝粟w直一眼。

就在此時，廣播裡面?zhèn)鱽砹艘魂囙衼y的雜音，緊接著，是一個字正腔圓的女聲，女聲的聲調(diào)很高，語速很快，聽起來像是臨時發(fā)言的，有著一絲的慌亂和不安。

“緊急插播一條最新資訊，數(shù)日前的廣福橋碎屍連環(huán)案剛剛?cè)〉昧酥卮笸黄疲缸锵右扇松矸菀呀?jīng)確定……”

“犯罪嫌疑人名爲(wèi)樑正義，26歲，是一位國際著名的精神病科醫(yī)生，曾在清北大學(xué)擔(dān)任精神科教授，現(xiàn)在北城人民醫(yī)院擔(dān)任精神病科的主治醫(yī)師……”

“犯罪嫌疑人於九日前犯下第一樁碎屍罪案，並在之後的六天裡，每天犯下一樁碎屍罪案，作案手段可謂慘絕人寰，令人髮指，多名心理學(xué)家聲稱罪犯具有嚴(yán)重的變態(tài)心理，請市民們做好一定的防範(fàn)措施，儘量不要單人出行，尤其是晚上……”

“爲(wèi)了儘早將犯罪嫌疑人捉拿歸案，北城警局下達(dá)全城緊急懸賞通緝令，鼓勵熱心民衆(zhòng)積極提供線索，反提供有效線索的民衆(zhòng)，皆可獲得五千元的獎賞，而能夠?qū)е轮苯訉⑾右扇俗侥脷w案的重大線索則獎賞30萬元……”

趙直的耳朵早已經(jīng)豎了起來，他迅速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在上面記錄了下來這條對他而言極其重要的信息。

出租車司機(jī)再次瞟了趙直一眼，然後猛地打了一個轉(zhuǎn)。

在一棟大廈前面，車停了下來。

“到了，一共25。”

“給你30，不用找了……”

趙直的手摸向了口袋，纔想起來自己的錢包剛剛丟了。

此時的他，身無分文。

“是這樣的，我的錢包剛纔丟了。”趙直笑了起來，滿臉的真誠，“你在這等我十分鐘，十分鐘之後我會出來把錢給你。”

“老闆，我不要你的小費(fèi)行不？”出租車師父可憐巴巴地道。

趙直忽然一臉的嚴(yán)肅，緊盯著出租車司機(jī)：“就在剛剛，我決定只給你20。”

“不……”出租車師父搖著頭，“我就要25，你現(xiàn)在就給我。”

“好吧。”趙直忽然有些惋惜般地嘆了一口氣，“15。”

“10塊！”趙直忽然大喝一聲，猛地同時一腳將車門踹開，一邊往前走著，一邊頭也不回地道，“不信任別人付出的代價有時比信任更大。”

一座高樓大廈，趙直坐電梯到了十八樓，在過道口他撥通了一個號碼，隨即跟著一個保安模樣的中年人走進(jìn)了其中一間辦公室裡面。

趙直將一疊照片扔到了辦公桌上，隨即一屁股坐在了沙發(fā)上，翹起二郎腿，點(diǎn)上了一支菸，悠閒地抽了起來。

辦公桌電腦顯示器後面露出一個光溜溜的腦袋，那個腦袋低下去，翻看照片，嘴角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

“一千二，不能再多了。”光溜溜的腦袋下面一張光溜溜的嘴巴說道。

“四千五，少一分我他媽跟你急。”趙直站起了身子，拿起桌上的照片就往外走。

“一千八！”光溜溜的嘴巴上揚(yáng)了起來，似乎胸有成竹。

趙直腳步?jīng)]停，依舊往外走著。

“好了，好了，給你兩千五。”光溜溜的嘴巴下撇了一下，看起來不想失去這幾張照片。

“啪！”地一聲，趙直將照片重新扔到了辦公桌上，“三千二，今天我要現(xiàn)金。”

“你個臭小子，還是這幅得理不饒人的樣子！你等會去財務(wù)領(lǐng)一下吧。”光溜溜的腦袋罵了兩句之後重新縮回了顯示器後面。

趙直叼著煙走出了辦公室，他先是上了一個廁所，一邊抖著自己的小炮仗，一邊在腦中回想著剛纔在廣播中聽到了信息，看來這兩天又有事情幹了。

這是一個發(fā)大財?shù)臋C(jī)會，絕對不容錯過。

趙直在鏡子面前打理了一下自己略顯糟亂的髮型，對著鏡中那張菱角分明的臉笑了起來。

這是一個連流氓都要看臉的時代，他很慶幸自己趕上了這樣一個時代。

他吹著口哨，步履輕快地朝著財務(wù)室走去。

財務(wù)室內(nèi)，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婦女正緊盯著電腦屏幕，眼睛一眨也不眨。

“喂，大妹子，看啥這麼入迷呢？”趙直瞇著眼睛笑了起來，只要有調(diào)戲女人的機(jī)會，他從來都不放過，哪怕那個女人並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那個殺……”中年婦女?dāng)E起頭，鏡片後面的一雙眼睛在瞬間變得驚慌失措了起來，後半句話也被她硬生生憋回了肚子裡。

中年婦女僵硬著脖頸低下頭去，在電腦上瞄了一眼。

她的嘴脣在顫抖，手指也在顫抖，像是在一瞬間癲癇病犯了一樣。

“啪！”地一聲，桌子邊緣的水杯被震到了地上，她的胸口在劇烈地起伏，牙關(guān)因爲(wèi)緊咬在一起導(dǎo)致發(fā)紅的腮幫子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扭曲。

“你怎麼了？”趙直眉頭一皺，就要湊過去看電腦屏幕。

中年婦女猛地將電腦合上，並迅速遞過來一個信封，她的整個動作和神情顯得僵硬而神經(jīng)質(zhì)。

趙直的手剛伸出去，還沒等接到信封，中年婦女的手忽然鬆開了。

“嘩啦啦！”單據(jù)裡面包裹的錢散落了一地。

趙直嘴角一撇，笑道：“看來你真的該吃藥了。”

趙直一邊收拾著地上的錢，一邊斜眼打量著這個中年婦女，憑藉著多年來敏銳的觀察能力，他覺得中年婦女似乎遇到了一件讓她既感到緊張恐懼又興奮驚喜的事情，這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

有可能就在剛纔，她中了百萬彩票，而她並不相信。

不過，也有可能，她大姨媽來了，屁股後面已經(jīng)血紅一片。

趙直一邊想著，一邊偷偷笑了出來，上了年紀(jì)的女人有些奇怪也正常。

趙直沒有做過多的停留，將錢撿起來之後，便走了出去。

趙直的腳步剛剛邁出，財務(wù)室的門忽然‘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

房門後面的中年婦女機(jī)械般地蠕動到電腦後面，雙眼再次緊盯起了屏幕。

屏幕上赫然是一條懸賞通緝令！

犯罪嫌疑人名稱：樑正義，性別，男，年齡26。

名稱的旁邊放著一張彩色照片，樑正義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目視前方，菱角分明的臉上毫無表情。

中年婦女的手捂在了嘴巴上，像是害怕自己驚叫出來一樣。

過了幾秒鐘之後，她迅速掏出了手機(jī)，顫抖著手指撥通了一個號碼。

此時趙直已經(jīng)坐上了電梯，電梯裡面人出奇地多，他被擠在了最後面，無奈地看著電梯一層層往下降。

與此同時，北城警局，監(jiān)控室內(nèi)。

一羣人正圍著全城總監(jiān)控的大熒幕默不作聲。

“調(diào)出銀赫大廈，所有電梯的監(jiān)控。”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說道，語氣中夾雜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緊張和興奮。

攝像頭在切換，熒幕上的影像慢慢變得清晰。

透過影像，可以看到在一臺電梯裡面的最角落裡，那一張讓他們魂牽夢繞的臉孔。

監(jiān)控室內(nèi)所有人的呼吸似乎在瞬間急促了起來。

“臉孔對比！”低沉的聲音忽然高亢了起來。

“契合度，百分之九十八。”幾秒鐘之後，臉孔對比儀器裡發(fā)出一個字正腔圓的聲音。

陡然間，只聽見一聲爆吼。

“全員出動！”

齊刷刷的腳步聲響起，踩在地面上，轟然作響。

“罪犯具有很強(qiáng)的攻擊性，一旦發(fā)現(xiàn)反抗跡象，即刻擊斃！”

“注意不要誤傷到人質(zhì)！”

十幾輛警車出動，警報聲響徹北城。

槍已上膛，箭在弦上！

此時此刻，趙直依舊在電梯內(nèi)，電梯已經(jīng)下行到了九樓。

然後是六樓，三樓，二樓……

一樓終於到了。

趙直輕吁了一口氣，在電梯門打開的瞬間，他似乎感覺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息飄蕩在大堂上空。

趙直的眼睛一轉(zhuǎn)，立馬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原本應(yīng)該人流涌動的大廳此刻卻空無一人，甚至連前臺的接待小妹和保安都不見了。

趙直眉頭一皺，意識到似乎有什麼危險的事情即將在大堂內(nèi)發(fā)生，他剛剛邁出的右腳悄悄收了回來。

此時電梯內(nèi)還有兩個人，負(fù)一樓的按鈕依舊亮著。

電梯門正在閉合。

忽然，一隻手伸了進(jìn)來，將電梯門一分爲(wèi)二。

兩個中年男子一前一後走進(jìn)了電梯，臉上全都掛著一抹奇怪的笑。

趙直望著兩個中年男子的臉，發(fā)現(xiàn)他們雖然臉上掛著笑，但整個表情是緊繃的，像是如臨大敵一般，同時兩名中年男子的手都放在腰間，他們的腰間鼓起來一塊，似乎裡面塞了什麼東西。

趙直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什麼，他慢慢回過頭，望向身後的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身穿筆挺西裝，手跨公文包，女的皮衣絲襪，濃妝豔抹。

“這兩個人當(dāng)中必然有一個是壞人！”

趙直這樣想著，同時身子悄悄往旁邊挪了挪。

趙直的頭剛剛扭過來，想要再仔細(xì)看一下前面的兩個中年男子，忽然間，一個硬物頂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的反應(yīng)，太陽穴上中了大力一拳。

趙直的身子‘噗通’倒在了地上，下一瞬間，他的雙手就被扭在了背後。

“哐啷！”一聲，冰涼的手銬靠在了他的手腕上。

耳邊響起了女人的尖叫聲，以及男人的爆吼聲。

“咔嚓咔嚓！”

無數(shù)槍支頂在了趙直的腦袋上。

一個握著手槍的中年警察快步走了過來，一把揪起了趙直的腦袋。

“沒錯！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