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媽媽,可以嗎?”
陳問蕓的眼神不似開玩笑的,要對方認真給出承諾。
因爲這件事是重中之重,觸犯陳問蕓的原則。
周欽心裡有翻涌,但這一刻,纔是稍微有些真心實意道:
“知道了,我會稍微注意。”
“是,這樣就對了,如果沒有你大嫂,我們說不定真破產嘍。”陳問蕓露出笑意。
精挑細選,還是挑不出,她把三個香囊都拿上了:“爸媽見過很多人,知道什麼樣的人才真正是正人君子,我們可是高攀你大嫂。”
周欽無法再更多發言,只是按捺心性,低嗯一聲。
父母眼裡的虞嫿,和他印象裡的,彷彿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但他無法言說心裡那股感覺。
陳問蕓最後是一個人回到亭子裡的,虞嫿正和周爾襟有一搭沒一搭說話。
無非是“有點熱”“你鼻樑上有蚊子”“你袖釦勾我頭髮了,解掉”的車軲轆話,根本也沒需要對方回答。
陳問蕓將香囊交到兩人手上,虞嫿看了看周爾襟:“我有三個。”
周爾襟笑意溫淡,臉不紅心不跳:“嫿嫿就是做什麼都厲害。”
“!!!”虞嫿立刻用餘光看陳問蕓表情,不敢再說胡話了。
周爾襟卻沒放過她,從容拿起虞嫿的一個香囊聞了聞,片刻,又悠然道:“好像和你身上是一個味道。”
“……”他怎麼又來了。
但虞嫿還是好奇地拿起來聞了一下,含笑花的清香撲鼻,她覺得奇怪:“不是啊。”
她沐浴露和洗髮水都不是這個味道。
陳問蕓微微陷入思考中。
而周欽回到自己房間,從抽屜角落裡拿出一個皮面的正方珠寶盒。
拇指摁下開關,盒面立時彈開。
裡面有一枚女戒。
藍寶石的戒面,男戒長期被他戴在手上,如同它只是一隻單戒。
女戒上的藍寶石是虞美人的形狀,如果只看男戒,猜不到女戒長什麼樣,因爲男戒只是用了同一塊藍寶石雕刻,而不是同樣刻有虞美人。
他特意,刻意這麼選擇。
珠寶盒裡的虞美人熠熠流光,在沒有開燈的暗色房間裡,更持有低調奢貴的火彩,如同淺藍色的水光在陽光下被照耀著往外流淌,映得起牆上、人臉上都是。
其實他很討厭虞嫿嗎。
或許真的有,還是他厭惡她身上有一層無形的邊界,永遠不會和他真正交心親密,因爲他只是養子。
她有求必應,事事顧他,是討好,但有她自己都意識不到的高姿態。
從過往到現在,他沒有一刻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哪怕再怎麼揣測她,她也是溫和的,時間長了,她的意見當然就一點都不重要了。
她結婚真的只選大哥,也印證這猜測是對的。
他早覺得她不會和他有結果。
一個月前的訂婚宴,畢竟不是真結婚,他無心去看這聯姻的前奏,無論她是真的要和大哥結婚,或是假的,站在那裡,他不希望自己產生無端的多想。
去想她把戰線拉得這麼長,遲遲不結婚,是爲了等什麼。
於是他直接在儀式沒開始前離開。
周欽在暗室內看著那枚戒指,長而周麗的瑞鳳眼中情緒闇昧難辨。
片刻,他直接合上了戒指盒。
已經結束的事,無必要再計較,他也不想承擔任何人的喜怒哀樂。
傍晚霞光正好的時候,陳問蕓把一家人湊到一起,管家笑瞇瞇,拿著一臺哈蘇相機,準備爲他們拍全家福。
虞嫿走過來看了一下相機裡的畫面:“讓我拍一張,可以嗎?”
管家將相機交到虞嫿手裡:“當然可以。” 虞嫿嘴角有微微控制不住的笑意,她拿起相機,相機遮住她一隻眼睛,以相機爲她的眼睛,試圖瞄準點什麼。
鏡頭一直移動,瞄準到被說袖釦掛頭髮,解了袖釦正迭襯衣袖子的周爾襟。
周爾襟若有感應,略微擡眸,對上了虞嫿躲在相機後的視線,還在淡定迭著衣袖。
他笑意若有似無。
今日他實在英俊,有意打理過,連頭髮的紋理感都清爽,折迭度很高的臉完全露出來,沒有怎麼被髮絲遮擋,美人尖都清晰可見。
眉眼有一點溫文爾雅的陰鬱味,盯著你淺笑,好像有更多暗喻。
虞嫿覺得他長得有點像狐貍,偏偏他不急不慢盯著人看,更像盯著獵物的兇猛類食肉動物。
她忍著笑意,拿相機試圖拍這個明知自己被偷拍還假裝不知道的模特。
但剛要按快門,畫面裡有東西動了一下。
虞嫿纔去看旁邊,發現三步之外,是周欽稍微挪開。
而他在鏡頭是微壓著長眸盯著她的,眼底是明滅不清的晦暗,更準確的來說,像是略反感她的自作主張。
他反感什麼,周爾襟都沒有反感。
但頃刻,虞嫿才意識到,周欽可能以爲她在拍他。
……
虞嫿默不作聲,將鏡頭對準周爾襟,把周欽排除在外。
拍完照片,她也沒作聲,想示意周爾襟過來看看。
但周爾襟很是自覺,不需要人提醒就直接走過來,溫潤聲音響起:
“給我看看?”
虞嫿淡然:“看什麼?”
“所以你剛剛沒有偷拍我,只是藉機偷看?”他像是很感同身受地替她惋惜一句,“可惜了。”
虞嫿被弄笑了:“可惜什麼?”
“可惜不能拍下我偷看你的目光。”他從容不迫。
虞嫿心臟漏跳一拍。
她輕輕握著相機,顧左右而言他:“你…回去坐著,別亂動了。”
在他似笑的視線下,虞嫿又找補:“……等會兒管家要幫忙拍照了。”
周爾襟卻步步緊逼,視線依舊帶著淺笑盯著她看:“你和我一起坐嗎?”
“肯定要的。”她咕噥一下。
不然伯母就不會特地和她說要拍全家福了。
她和周爾襟的關係,當然是一起。
周爾襟眼底笑意愈濃了些。
走到蓮花池前,背後是蘇式園林的玲瓏山石、花窗,斜枝木蘭,還有一片蓮花池,正是開花時分。
陳問蕓穿著虞嫿送的旗袍炫耀:“你看看這緙絲旗袍,真漂亮,怎麼想到在旗袍上織這麼俏皮圖案的,這邊上都是蕓豆,還把蕓豆枝畫得這麼漂亮。”
周仲明也含笑讚揚:“很清新脫俗。”
虞嫿有些羞赧。
天際晚霞煙紫色,灼紅的火燒雲被還未變色的白雲層迭遮掩,猶抱琵琶露出來。
周欽站在前面,心裡有些難言滋味。
而虞嫿和周爾襟站在後面,兩人皆面色平穩恬淡,但無人能看見的地方,兩人十指相扣,淺笑看向鏡頭。
周爾襟握著她手,心中如晚霞燒灼著隨風涌動,珍而重之對待這一刻。
是他從來未敢妄想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