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O年陰曆正月末的一天,郭正人他們這幫孩子,到夾心子高店小學校讀書。
這年,郭正人虛歲十歲。
高店小學校,在小白樓的西北方,距小白樓有四里,距郭正人家也是四里。
高店小學校,一九O七年建成,前面一個大操場,東西有五、六百米長,南北有三百多米寬;後面有五排大瓦房,前四排是學生教室;後一排是教師的宿舍、食堂、雜工住所、倉庫等;周圍栽滿了槐樹、楊樹、柳樹、松樹,還有一些花樹。
在操場的東南方向,修了一個水泥旗臺,旗臺上插了一根幾丈高的旗桿,頂上飄著膏藥旗。學生們每天早課前,在操場上面向膏藥旗,唱日本國歌。
前四排的教室,設計要求每排是十個班。從前往後數,第一排是一年級,第二排是二年級,第三排是三年級,第四排是四年級。由於中國人窮,孩子念不起書;有錢人家有的願意,有的抵制;日本孩子 少等三個原因,每個年級只能招五個班的學生,第四排教室是空房。
上學前,學生們發了書、服裝、書包。
開學那一天,一個個新學生穿著新學生服,揹著新書包,有的蹦蹦跳跳、有的哭的鼻涕過了河上學校,站在操場上,烏丫丫的一片,只有女生的衣服,天藍色的裙褂,鑲著深藍色的大寬邊,像在烏丫丫一片中撒了幾把鹽花似的。
郭正人被分在一年五班,這是個男女混合班。
教室裡擺放四排雙人桌子,每排五張,每張桌子坐二個學生,中間一個大火爐子,爐火正旺,教室裡暖乎乎的。
靠北牆一排五張桌子,坐十個女生,前一張桌子坐的是二個日本女生,第二張桌子坐的是雙鳳姐妹,後三張桌子坐的是有錢家的大小姐們。
郭正人雖然年齡小,但人長的膀,和那些十二、三歲的男生差不多,坐在北二排中間那張桌子的右邊,左邊是中國學生名叫都好。
姜大成,李萬金,孫連福,喬富個子都小,都安排在前面第一排座位上。
班裡有六個日本男生,座位安排在南面靠窗一排桌子那兒,那兒朝陽,暖和。
八元的兒子名叫八元重三,座位安排在前面第一張桌子的右邊。
一天上午上日語課。
上課鈴響,學生都靜靜地坐在座位上,教室的門被拉開,從門外進來一位身穿貂皮大氅的女教師。
班長喊:“起立。”
全體學生站起來。
女教師站在講桌後。
班長喊:“敬禮。”
全體學生給女教師敬禮。
班長喊:“坐下?!?
全體學生都坐下。
郭正人一看這女教師,心裡說,這不是放狗咬我的那個八元妹妹嗎?他心想,你放狗咬我,我會要你好看。
這女教師轉身向北,大步走到衣架旁,脫下大氅,把它掛在衣架上,轉身走上講臺,站在講桌後,挨個看學生。
這個女教師和大連女人比,是個小矬子,但身材均稱,小巧玲瓏;鴨蛋臉,五官配的均勻,是個美人兒。中國教師說她浪飈了,烏黑的長髮,弄的一天一個樣,今天西洋式,明天中國式,後天日本式;穿的是奇裝異服,花色豔麗,一個月不重樣;走起路來,前胸高彈,腚起波浪,水蛇腰扭擺,直目前方,目無他人。
今天,她梳了一樣打腚的一條長辮子,上身穿了一件淡藍色的大襟鍛子棉襖,大紅花配小粉花;下身穿了一條軍馬褲,腳上穿了一雙高腰黑馬靴。
郭正人看著他的女老師,發現這美人有一大丑點,右眼黑珠子往右斜。中國的男老師給她起個外號——斜眼西施。
俗語說:“三把五子不可交,矬子殺人不用刀,一個眼比矬子還刁,一個眼還被水蛇腰扭了一朝?!?
對照這套嗑,對八元真美子的性格,就能猜個八分。
八元真美子看到郭正人時,先楞了一下,然後雙眉一揚,裝不認識。
她用中國話說:“我是你們的先生,姓八元名真美子,教你們國語,這個國語不是支那語,是大日本帝國的國語。
……
……
下課鈴響了。
真美子說:“現在上課?!?
她面向黑板,手拿粉筆,在黑板上寫了四個日文字母,
她拿起教棍,指著第一個字母,念:“啊?!?
同學們跟著念:“啊。”
郭正人說:“萬萬兒,弄一個??蛋,扔到真美子的嘴裡?!?
真美子唸啊,把嘴張開,一個東西飛進她的嘴裡。她用舌頭一抿,臭味在嘴裡散開,滿嘴的臭。她哇的一聲嘔吐出來,噴的講臺上、講桌上、前排同學的臉上都是,滿教室臭哄哄。
她擺手,說:“下課。”
全班學生噢噢地跑出教室。
八元重三跑到真美子跟前,說:“姑姑,大大的臭啊?!?
真美子指指自己的嘴。
八元重三問:“姑姑,你的??的米西?!?
真美子捂著嘴,跑進洗臉室,洗涮口腔,差一點把口腔中的皮扒下來。
一天下午放學回家,在離校百來步的路上,遇到三年級的兩個日本男生。他們攔住郭正人、姜大成、李萬金、孫連福、喬富,問:“你們是一年五班的?”
郭正人反問:“你們的是什(音十)麼的?”
日男甲:“你們的斜眼西施先生,真的??的米西?”
郭正人說:“我們看見你們吃??,沒看見先生??的米西。”
日男乙罵道:“叭嘎?!痹诹R聲中,他舉手向郭正人的臉搧來。
郭正人吃過這個虧,在上學的第三天,遇到三年級的學生沒有敬禮,被日本男生搧了一個耳光子。當時他想躲閃但沒躲閃,硬生生把左臉迎上去,疼的那個日本男生直摔手,還瞪眼郭正人,郭正人嘴角吊著詭異的笑。
郭正人一想,今天是報這耳光之仇的好時機,對坐在左肩上的萬萬兒說:“萬萬兒叫鬼崽子跪在咱面前?!?
日男乙手在空中,萬萬兒的兩個小拳頭,捅在他的腿彎處,他乖乖地跪在地上。
日男甲也跟著跪在地上。
郭正人說:“喬富,把真美子先生找來?!?
喬富一聲“好”。就向學校跑去,跑進真美子的辦公室,大喊大叫:“美先生,三年級兩個大師兄罵你,我們不讓,就和他們打起來了,你去看看吧。”
真美子和其他老師都跑來了。
喬富一走,郭正人說:“小哥們,扁這兩個鬼崽子?!?
他們三個人,對這兩個鬼崽子拳打腳踢,疼的鬼崽子直叫,在地上翻滾。
真美子跑來,其他老師也先後跑來。
郭正人說:“先生,他們罵你是斜眼西施,??的米西,我們不讓,就打起來了?!?
真美子上去給那兩個學生兩個耳光,轉過身來對郭正人說:“郭正人,我哥哥說你的功夫好,你聽著,不管你有多高的功夫 ,佔了什麼好的理由,只有日本人打關東州人,不準你們關東州人打日本人。打了日本人你就得受罰?!?
郭正人撅著嘴說:“豬八戒照鏡子?!?
真美子說:“你是說你裡外不是人,是嗎?我告訴你,郭正人,你要記住了,日本人是人,是你的主人,你,是狗!長大了你到外面去看看,公園門上掛的牌子上寫著’華人與狗不得入內’,你,是日本人的狗,日本人的奴隸,只有日本人管你,你沒有資格管日本人。”
“今天,你是爲了先生的名譽打了日本男生,先生不罰你,你回家吧?!?
真美子這一席話,郭正人終生不忘。
萬萬兒有活幹了,見到日本學生在道上相遇,不管男女,他統統叫他們在中國學生面前下跪,嚇的日本學生大老遠看到中國學生迎面走來,繞道而走,繞不開就跑到莊稼地裡。
二月之後的一天上午,斜眼西施弄了個西洋頭,披著軍大氅,內身棉衣外套軍服,來上日語課。
她點名叫道:“都好?!?
都好回了一聲:“哈一”站了起來。
她說:“到前面來。”
都好離開座位,走到了講桌北邊,轉過身來,面朝大家。
都好十四歲,一臉啖相,目光呆滯,手腳沒有地方放。
斜眼西施說:“都好同學,把國文字母從頭背一遍?!?
都好背曰:“啊。啊。啊?!?
斜眼西施大聲呵道:“牙掉了嗎?”
都好背曰:“啊姨要跑跑,卡次褲子掉,那你怎麼辦,光腚往家跑?!?
全班同學笑翻了天,又跺腳又敲桌子。
斜眼西施罵道:“八嘎”,一腳把都好蹬倒在前排的桌子下面,躺在地上。
斜眼西施穿的是皮馬靴,硬如石蛋。她右腳踢在都好的腰上,左腳又踢上都好的胸。她不管是頭還是腚,是肚子,還是臉,左一腳右一腳的踢。
都好在地上翻滾著,媽呀、爹呀、天呀、地的哭叫著。
斜眼西施踢累了,哈腰用左手拽著都好的右耳朵,把都好提起來,右手給都好一個響亮的大耳光子。
都好“媽”的一聲慘叫。
郭正人喊:“捏鼻子……”
姜大成明白是什麼意思 ,高聲喊:“美先生,捏鼻子……”
雙鳳也知是什麼意思了,也跟著高喊:“美先生,捏鼻子……”
班裡的其他同學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全跟著起鬨,喊:“捏鼻子……”
斜眼西施在同學們喊聲的誤導下,自覺不自覺地鬆了左手,用右手去捏住都好的鼻子,舉起左手要打都好的右臉,都好把頭往後一抑,鼻子從斜眼西施的手中滑出。
郭正人喊:“都好跑啊。”
都好被打蒙了,轉身往座位上跑,斜眼西施緊追其後,眼看她伸手要抓住都好的脖領子時,只見郭正人身一轉,把都好轉到桌子北面的通道里,斜眼西施的手抓住了郭正人的脖領子,拽也拽不動。
姜大成喊:“都好,快往家跑啊?!?
都好醒過腔來,趁斜眼西施拽郭正人之時,撒腿跑出教室,一瘸一拐地跑回了家。
斜眼西施拽著郭正人不放,沒看到都好跑了。郭正人看都好跑了,把臉轉給斜眼西施,斜眼西施一愣,說:“怎麼是你?!?
郭正人大聲說:“美先生,??的臭啊?!?
都好被斜眼西施打的??拉在褲子裡,順著兩條腿往下流,凡是他經過的地方哩哩啦啦都是。
斜眼西施抓郭正人時,都好坐的凳子躺在地上,凳子上的??蹭到她的褲子上。郭正人一聲??臭啊,她一下看到自己褲子上的??,就哇的一聲,轉頭一口吐在地上。
不知是誰把碎紙扔在那口髒物上面。
一個學生說:“美先生嘔出一個紙蛋蛋?!?
另一個同學說:“美先生嘔出一張紙。”
斜眼西施吐了幾口,說:“下課。”
同學們都跑到操場上,又蹦又跳。
“美先生嘔出一本書?!?
“美先生嘔出一地書?!?
“美先生,??臭啊?!?
都好一瘸一拐,邊跑邊哭,進了家門,坐在地上,大哭。
都好家住在學校西方的都家瓦房屯,離校三裡多一點,他家是一個一百天地的地主,住在屯中間,一個大門,三出三進。
西邊還有兩個大門,那是都好大爺和二大爺的家門。
東邊是佃戶住房,有四、五十戶。
都好哭,嚇壞了爹孃,滿身的臭味,忙壞了下人。爹媽哄他,下人給他洗身。大家忙完了,他呼呼睡著了。
他睡了三天三宿之後,一會兒坐起來大聲叫喊,一會兒坐起來大哭,一會兒坐起瞪著眼,口中念道:“啊姨要跑跑,卡次褲子掉,那你怎麼辦,光腚往家跑?!边@樣折騰了七天七夜。他的爹媽心痛、心慌。
都家三大份,大份、二份生的都是丫頭,只有三份生了個帶把的。大爺、二大爺拿他當自己兒子,來看他,只有唉聲嘆氣。堂姐妹拿他當兄弟,來看他,個個哭哭涕涕。
找大夫來看,大夫搖頭。
找大神來看,大神蹦跳耍叉,招魂送邪。
都好啊,連木哏也不木哏。
都好的爹就把都好送到鹽祖廟。
都好在鹽祖廟治了一個多月,病是好了,不哭不叫了。
凌虛子說:“都老先生,令郎身體已好,那精神要慢慢地養。我發現他現在腦袋中有一種超人的東西,什麼時候能被叫醒不知道,如果被叫醒,是福是禍,就看老先生你的造化了。”
都好回家後,東遊西逛。
一天上午,他走進賬房。賬房裡,管家和賬先生在對賬。
管賬先生念賬唱數,兩個算盤手在噼哩叭啦打算盤。
都好站在那裡聽,站累了就坐下聽,不說話,不亂走,大家就沒理他。
一次,管賬先生唱完數,兩個算盤手打了兩個數。
管賬生唱道:“除了——”
都好說:“三千八百五十三?!?
管賬先生愣了,說:“都好這數和底賬一樣,好,除了——”
第二次下來,兩個算盤都是三千八百五十三。
都好報的數和兩個算盤手一樣。
管家說:“看三國不認當慄,各適那一經?!?
這一個上午,都好坐在賬房裡,不用算盤,就那樣瞪著眼瞅著牆,聽管賬先生唱數,唱完數叫都好報數,都好的數和底賬完全一樣。
管賬先生把情況向都好的爹講了,都好的爹很高興,說:“孩子腦袋中的東西出來了?!?
管賬先生說:“老東家,都好是個異人,請先生教他識字吧,不能叫他當睜眼瞎子?!?
都好爹請先生來家教都好認字。
一個先生來了,第一天教都好一個“人”字。他第二天就忘了。第二天再教他這個“人”字,第三天他又忘了。一個人字先生教了都好幾個月他也沒有記住。
一連請了五、六個先生,教了都好半年,他一個字也不認識。
都好的爹急了,對請來的新先生說:“我給你三個月時間,你能教我兒子記住一個字,除了工錢之外,我獎給你一千大洋?!?
這是一字千元哪,把老先生樂的,用盡一切辦法 ,三個月下來,都好還是一個字也沒有記住。
最後一天下午,老先生想了一個形象教學法。他用一張大紙,寫了一個大“被”字,掛在前面的牆上,對都好說:“這個字念‘被’。”
都好念:“被”
老先生指著自己睡覺那屋裡的炕說:“都好,你看那間屋裡有炕,炕上有褥子,褥子上面有被子,這個’被’,就是牆上掛的那個大字——‘被’,能不能記住?”
都好說:“能。”
老先生說:“你再說一遍?!?
都好說:“屋裡有炕,炕上有褥子,褥子上面有被。”
老先生說:“好,好,好。多說幾遍。”
都好說:“屋裡有炕,炕上有褥子,褥子上面有被?!?
第二天上午,都好的大爺大娘,二大爺二大娘,堂姐堂妹,管賬的,打雜的,衆丫環等都來到都好讀書的書房。老人坐著,年青年少的站著。門窗大開,其他人站在院內。
老先生把大“被”掛在牆上,問都好:“這個字念什麼?”
都好瞪著兩眼,瞅著“被”,張巴著嘴,老些時間,喊:“美先生,臭啊。”
屋裡人搖頭,外面人伸脖子。
老先生指著屋子說:“都好,看看那屋。”
都好說:“屋裡有炕?!?
老先生覺得有門了,高興地問:“炕上有什麼?”
都好回答:“炕上有褥子?!?
老先生覺得都好步入正堂,離目標只有一步啦,大聲問:“褥子上面是什麼?”
都好回答 :“是媽媽?!?
老先生嚇了一跳,這不弄兩叉去了,他挽救似的問:“媽媽身上是什麼?”
都好回答:“是二大爺?!?
老先生急了,問:“被哪兒去啦?”
都好回答:“叫二大爺蹬腳底下啦。”
門裡門外的人鬨堂大笑,有的笑的從凳子上摔了下來,有的躺在地上蹬蹬著腿。
都好的爹怒視著自己的老婆和二哥,他們二人使勁低著頭。
都好大喊:“美先生,??臭啊?!?
總管說:“孩子叫鬼子先生給打飈了,有什麼好笑的,都散了吧?!?
都好大喊:“美先生??臭啊。”
衆人在都好的悽喊聲中散去。
陰曆四月的一天下午,學校四邊的樹葉,在柔和的陽光下,油光閃閃,在濃密的樹葉裡,麻雀在爭吵,喜鵲在清唱。
操場西面的沙坑邊上,一年五班的學生在一字站隊,把上衣疊在腳前,露著白淨的內衣,隊前一個日本體育教師在講話。
這個日本體育教師和大連人比是個小個子,三十歲左右,瘦削的長臉,劍眉,猴眼,左膀無臂,身穿柔道服,名字叫倉田榮作,他在攻戰旅順時失去一臂,外號叫獨臂修羅。
他說:“大日本武士精神,是大和民族之魂,柔道,是大和民族武士道的搖籃;它培養了大和民族戰無不勝的精神!每個大和民族的子孫,必須學好柔道,讓武士精神在心中紮根!”
他指指中國學生,繼續說:“你們不但要學好日本文化,還要練好柔道,將來和日本武士一起去征服全世界!”
倉田猴眼裡放射出魔鬼似的綠光。
日本學生激動的小臉由紅變紫。
中國學生茫然,呆呆地站著。
郭正人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
倉田看了全體學生一眼,向學生講柔道的基本要求,邊講邊比劃,講完了,他問:“你們的明白?”
衆學生:“哈依。”
倉田喊:“八元重三,友草玄二。”
二人喊:“哈依。”然後跑步出列,來到倉田面前,立正站著。
八元重三,長的和老八元一模一樣,長臉橫肉,鷹眉刀眼,鼻子小而勾,就是人中少了一隻蒼蠅,胖胖的,站在那裡像個小胖熊。
友草玄二是出張所副所長友草茂的兒子,長的白淨,消瘦,像個小姑娘。
倉田說:“你們二人做個示範給大家看看?!?
二人:“哈依?!?
二人走進沙坑,相對站立,相互鞠躬。
二人雙臂互相叉在一起,各自雙手抓住對方雙肩上的衣服 ,你推一下,他拉一下,你拌他一腿,他拌你一腿,誰也摔不倒誰,二人在沙坑裡轉起來。
突然,重三一個轉身,把玄二背在身後,哈腰一甩,把玄二摔過肩去,躺在沙坑裡。
倉田豎起大姆指,對重三說:“要西?!?
玄二站起來,向重三鞠躬,重三向玄二鞠躬,二人仍然站在沙坑裡,等倉田訓話。
倉田說:“日本學生自已練習,八元重三,友草玄二陪關東州男生練習;山口惠子,小谷芳子陪關東州女生練習。”
全班三十幾名中國學生,根本不會什麼柔道,雖然聽到老師講了一遍,看到他們比劃了一遍,但只有郭正人他們師兄弟看得明白,記得住,其他同學是沒看明白,怎麼記呢,心裡有點怵。再加上看那八元重三和友草玄二互相摔的那個狠勁,心裡由打怵產生了害怕。
他們之中,有二十多個是有錢家少爺,平時仗勢欺人可以唬一陣子,要真正叫他們闖陣,他們可就是狗熊了。他們一個個膽戰心驚走到重三、玄二面前,被二個輕輕一推,一腚坐在沙坑裡。
日本學生哈哈大笑。
對坐在沙坑裡的學生,倉田大罵:“八嘎!”,右手抓住學生的一隻手,一個大背,把學生摔在沙坑裡,那個學生“媽”的一聲,躺在沙坑裡大哭起來。
倉田罵道:“支那豬,支那豬,就是殺肉米西的。”
這二十幾個少爺,被倉田摔的鼻青眼腫。
他們之中還有十來個男生,是中下等家庭來讀書的小子,是些沒事找事的野小子,不是上房揭瓦,就是打羣架,他們今天遇到柔道課,感到新鮮、刺激、興奮,一個個雄糾糾上場。由於不得要領,開始時憑點力氣,還能和重三、玄二撕把一氣,當時間一長時,就被摔倒。
日本學生在笑聲中,伸出小拇指,吐了小拇指一口。
倉田抓住一個叫牟立雄學生的手,又來一個大背,把牟立雄摔在硬地上,牟立雄沒有叫,沒有哭,坐在地上打磨磨,很長時間站起來,一瘸一拐地歸隊站好,把大家嚇了一跳。
倉田的臉,沉沉的。
還有幾個大女生十四、五歲,在郭正人看來,都是很大很大的,大腚滿胸,坐在座位上是一大堆。她們是抓一下一筋筋,欺負小男生
行,打一巴掌取個笑,遇到今天 摔跤 ,她們就出大丑了。
她們不敢邁步進沙坑,一個躲向另一個身後,前面那個立即又閃到後面的那個人的後面?!?
倉田的猴眼一翻,抓住一個大女生的手,把她拖到沙坑裡,一個大背,把她摔倒在沙坑裡。全班四個大女生,全被倉田摔在沙坑裡。這四個大女生,嚇的屎尿都在褲子裡,哭地死去活來。從此,再也不來上學了。
日本男女生拍手,蹦高笑。
郭正人跑到雙鳳跟前,問:“靈鳳姐,有何妙計?”
巧鳳搶話:“姑奶奶揍他們?!?
靈鳳說:“小弟,師父不讓露相,咱就裝象?!?
郭正人又跑到姜大成他們身邊說:“今天不能用功夫 ,要裝象?!?
郭正人下場。
他紅黑的小臉掛著詭異的笑,冷眼瞅著八元重三,不慌不忙走到八元重三面前,不丁不八地站著。
八元重三傲慢地看了郭正人一眼,向郭正人鞠躬,郭正人向他鞠躬。完後,二人雙臂叉起來,雙手各自抓住對方肩頭上的衣服。
郭正人半蹲馬步,八元重三用力向前推郭正人,郭正人紋絲不動,八元重三把吃奶的勁都拿出來了,滿臉紫紅。
郭正人把抓在八元重三肩上的雙手一鬆,雙肩一抖,八元重三站不住,向後退了三步,一腚坐在沙炕裡。
郭正人向後滾了一下,坐在八元重三對面,詭笑著瞅著八元重三,八元重三用右手撓頭。
雙鳳她倆用這個辦法,惠子和芳子茫然地瞪著大眼,瞅著這姐倆。
姜大成他們四人也是這樣,但孫連福和喬富給八元重三和友草玄二的不是臉,而是後背,特別是孫連福,一撅腚還對八元重三放了一個響屁,弄的八元重三一個大紅臉,逗的衆學生哈哈大笑。
獨臂修羅喊:“交子給?!?
同學們原地立正站立。
他說:“八元重三,友草玄二,你們要記住,日本武士是戰無不勝的?!?
八元重三,友草玄二齊聲:“哈依。”
下午放學,走出校門,八元重三指著郭說:“我是大日本帝國的武士,永遠是不可戰勝的!你是小小的東亞病夫,永遠戰勝不了大日本帝國的武士——我八元重三郎!”
郭正人詭笑著罵道:“瓦大什瓦,嘎嘎嘎嘎,你的八元重三還有個他媽的郎,這叫什麼?這叫你和狼是重山弟兄?!?
八元重三問:“重山弟兄,什麼的幹活?!?
郭正人說:“你是狼兄狽弟?!?
八元重三說:“狼兄狽弟也比豬大大的強。”
郭正人輕聲說:“萬萬兒,彈他一個?!?
萬萬兒說:“悶死了,這活兒好玩,開心?!闭f著,萬萬兒在八元重三的前額彈了一下,八元重三一下疼到腳前尖,哇哇大叫,雙手捂著前額往家跑。
郭正人喊:“戰無不勝的怎麼跑了?!?
萬萬兒在空中跳著笑。
跑累了,八元重三站了下來,雙手從前額拿下來,把額頭送給大家看。他們一看,八元重三的前額,起來一個核桃大小一個包,紫乎乎,亮晶晶。
衆日本同學把八元重三送回家,老八元問:“這是誰的幹活?”
八元重三搖搖頭,衆同學都搖頭。
老八元吼道:“滾蛋!”
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天天有這麼五個同學走在一起。他們和郭正人是同班,也是天天同路,但不同羣。他們的名字叫宋貴家、孫祥林、趙金山、牟立雄、鄒本玉。
今天,他們和郭正人走在一起,十二個小孩走在道上,不是橫行,就是扎堆,邊走邊談柔道課。
宋貴家說:“怎麼回事兒?斜眼先生罵咱是豬,獨臂先生也罵咱是豬,鬼崽子還罵咱是豬,沒完沒了啦,我真想罵他八輩祖宗,那又不雅,怎麼辦呢?”
孫祥林說:“還罵咱是東亞病夫呢,聽了就冒火?!?
趙金山說:“今天在柔道課上,你看鬼崽子那個牛樣,叫人打不夠的打!”
鄒本玉說:“罵吧,不雅,打吧,還是不雅,咱也打不過鬼崽子,這叫憋氣窩火。”
牟立雄說:“本少爺長這麼大還沒這麼窩囊過,得想個辦法?!?
趙金山說:“首先殺鬼崽子的牛氣,可是咱使不上那股勁呀?!?
郭正人插話:“想使上那股勁找我。”
牟立雄說:“大人他們說,拉屎頂掉帽子,得能使上那股勁,你能嗎?”
郭正人說:“你看我頭上的帽子。”
牟立雄瞪眼瞅郭正人的頭。
巧鳳喊:“小弟,你敢,我去告訴大師兄?!?
郭正人說:“巧鳳姐不讓啊,你們就看一眼吧。”
說著,郭正人的帽子在頭上漸漸的向上升,離頭有一尺來高,又慢慢落在頭上。
巧鳳說:“窮顯擺,回家告訴紅兒姐,不給你飯吃?!?
牟立雄說:“你行,我們五個人跟 你學?!?
郭正人把他大師兄的排頭拿出來,說:“學功夫得有規矩?!?
靈鳳說:“小弟把尾巴剁去了?!?
牟立雄說:“我們五個人我說了算,我聽你的,他們都聽我的?!?
牟立雄和郭正人說定了,天天放學後,在老溝河的沙灘上,練奇門功,學柔道。
頭伏中的幾天,牟立雄的爺爺死了。七天後,他們五個人來到練功的沙灘上。
他們和郭正人等一見面,趙金山說:“七天不見,我給大家講講牟立雄的故事。“
孫連福問:“什麼故事?“
趙金山說:“牟立雄教訓他媽的故事。“
姜大成說:“酸啦?!?
趙金山講牟立雄教訓他媽的故事。
牟立雄低頭垂淚。
牟立雄的父親是個包灘主,在林坎子一帶也是個中等富戶。
牟立雄媽媽對他的爺爺奶奶非常不孝。兩位老人都是七十出頭的人了,平時不是挖苦就是罵,給兩位老人二間房,一年不見個煙火;一個人一個碗,一頓一碗飯,飯頂上二個鹹蘿蔔條,吃完飯,碗拿走了也不給涮。
兩位老人蓬頭垢面,骨瘦如柴,面如蠟黃。
頭幾天,牟立雄的爺爺死了,他爹給出了七天殯。出完殯的當天,牟立雄的媽把他爺爺吃飯的碗拿起來要摔,牟立雄看見了,上去一把奪過他媽媽手中的碗,說:“媽呀,這碗不能摔呀?!?
他媽說:“狗食鉢子貓食碗,髒死啦,留著它幹什麼?!”
牟立雄說:“媽呀,這是咱家的傳家寶,俺爺爺奶奶用完了,好留著媽媽和爹爹用,爹爹媽媽用完了,好留著給我用?!?
牟立雄的媽說:“天哪,老人常說,一輩留一輩,誰也不吃虧;一報背一報,誰也逃不掉。罷了,罷了,兒啊,從今以後媽媽對你奶奶一定好!”
從此,牟立雄的媽媽對他的奶奶,像對自己的媽媽一樣。
屯子裡的鄰居,牟家自己的人,都誇牟立雄是個好孩子。
靈鳳問:“牟立雄,你小小年齡,怎麼會用這個法子?”
牟立雄答:“鹽夥計大哥哥、大叔叔講故事講的?!?
郭正人說:“這個故事我聽過,你敢學當孝子,我敬你。走,咱到十字口老爺廟去給關老爺磕頭去?!?
郭正人拉著牟立雄的手,領著大家跑了三、四里路,闖進神殿,在關公神像前跪下,說:“我和牟立雄結爲兄弟,像你一樣,漢賊不兩立,兄弟不背義,捨命保家人,獻身衛社稷。如有違背,天打雷劈!”
牟立雄照著郭正人的話,從頭唸了一遍。
二人向關公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互報八字,牟立雄小郭正人五個月。
牟立雄叫郭正人一聲:“大哥?!?
郭正人樂的蹦了起來,說:“在家裡都叫我小弟,現在有人叫我大哥了?!?
姜大成問:“郭正人,咱們怎麼不磕頭拜兄弟?”
郭正人說:“咱們是師兄弟,入門時就對師父磕過頭了。”
靈鳳問:“什麼是漢賊不兩立?”
郭正人答:“三國書上講的,漢是漢朝,賊是曹操?,F在的意思,漢是中國,賊是鬼子。咱和鬼子有血仇,和他能兩立嗎?不能,是誓不兩立,血仇要用血來報!”
靈鳳問:“什麼是兄弟不背義?!?
郭正人答:“劉關張三結義,關老爺不背叛。”
靈鳳問:“劉備說,兄弟是手足,妻子是衣服,我們雙鳳是手足還是衣服?”
郭正人答:“咱們是磕過頭的師姐弟,是親如手足的,咱們有過命的交情,那是一輩子生死不離的?!?
靈鳳說:“小弟,你要記一輩子?!?
巧鳳說:“像個小大人似的,不害臊?!?
郭正人說:“你倆忘了,我看書能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我讀了四書五經,史記,二十四史,還有雜書,閒書,黑書,大部分不懂,去問師父,師父說,長大了就明白了,現在要記住。我快要成書呆子了。”
牟立雄高興地說:“大哥,把過目不忘的本事教教我。”
孫連福說:“不好玩,太難了,太麻煩了,我一聽那些話頭就大。我們幾個人,誰也沒有那個耐心煩學下去,都扔了。”
郭正人像對待這幾個小哥們一樣,教牟立雄背大九九,還教他形象記憶法。
牟立雄虛心地學,耐心地練,使他學習很快提高 。
秋天的一天,牟立雄哭哭泣泣對郭正人說:“俺家窮了,我念不起書了?!?
郭正人問:“你家有上百天地,怎麼窮了?”
牟立雄說:“俺爹一連包了三年灘,不會曬鹽,年年賠本,年年押地給日本人,年年賣地給鹽夥計工錢,還剩下幾天地,聽俺爹說,將夠吃飯的,沒有錢供我念書了。”
郭正人想了一下,說:“老弟別哭,大哥我有辦法。”
一天下午,姜大成四人,雙鳳姐妹,牟立雄五人,來到老溝河沙灘練功。
郭正人說:“我的方塊石師父教了我一手高級戲法,這戲法也是最高級賭術,今天我的牟老弟有難,我要上賭坊去贏一些錢,幫幫他。你們去都在我身後站隊,給我助威,幹不幹?”
牟立雄說:“去賭錢,大哥,要是叫爹媽知道了,要捱揍的。”
巧鳳說:“小弟,你膽肥啦?!?
姜大成說:“好玩,去賭一把?!?
郭正人說:“靈鳳姐是老大,請大姐姐做個主。”
靈鳳胸一挺,說:“要大姐我做主,我有個要求,誰也不準對家裡人講,對外面人講,咱們去了賭場。”
李萬金說:“誰要出去說,爛舌頭。”
孫祥林說:“誰要出去說,就不帶他玩?!?
靈鳳小手一揮,說:“上賭場,長見識,走。”
郭正人說:“不管坐在什麼地方,你們只站在我身後就行了?!?
郭正人他們十二個小孩 ,走進夾心子賭場街,弄的大人們吃驚地瞅著他們。
郭正人在前頭走,小聲對坐在右肩上的萬萬兒說:“萬萬兒,借我十個大板兒。”
萬萬兒說:“最好鬧一鬧,解解悶兒。”
郭正人說:“他們不服,咱就狠狠地鬧。”
郭正人手拿十塊大洋,走進通吃賭坊。兌換了賭碼,他走到押寶賭桌,在莊家的對面,雙手一分衆大人,這些大人們想站也站不住,向兩邊退去,中間閃去一個空桌邊,他立即站在那裡,雙鳳站在他的左右,小哥們分兩排站在他的左右和身後。
大人們嘲笑地看了他們一眼,立即又把眼神收回到賭桌上。
郭正人看著衆大人押大押小,三遍之後,莊家寶盒一落桌,他大喊一聲“大”,把十塊大洋的賭碼往桌上使勁一拍,押在那個大字上。
四周無聲,大人們的眼睛放綠光,莊家揭開寶盒,三個六點,一片紅,爆子,大。
莊家狠狠地盯了郭正人一眼。
郭正人裝著不知道,收了一大堆錢。
莊家搖盒,大大大,小小小,喊聲震耳。
寶盒落桌,郭正人小聲衝著莊家說:“爆子?!卑岩欢汛a推到“大”字上。
莊家揭開寶盒蓋,盒裡三個“二”,爆子,“大”。
郭正人收了全桌子上的錢。他的面前錢堆增大了。
莊家搖盒,大家誰也不喊了,靜悄悄地瞅著郭正人。
寶盒落桌,郭正人衝著寶盒說:“爆子”把面前的大錢堆推到桌上的“大”字上,衆賭徒也跟著把錢押到“大”字上。
莊家做的是一二三“小”,他嘴角掛著奸笑揭開寶盒蓋,盒裡三個骰子是三個“三”,爆子,“大”。
莊家賠大了,搖盒人傻了,掌櫃的出來了。
郭正人說:“三把爲滿,多了不要,桌前這些是一萬五千塊大洋吧。掌櫃的,小爺我是來玩的,贏了這麼多錢,我只想拿走一千大洋,啊,還有本錢十元,再加十元,那是一千零十塊大洋,下剩的都退給你,交個朋友,怎麼樣???”
掌櫃一聽這話,知道面前這個小孩是個高手,長臉變成了圓臉,金魚眼瞇起來了說:“謝謝小哥高擡貴手,常來玩玩?!?
賭坊夥計拿出一千零十塊大洋給郭正人,他脫下了小褂,包上銀元,把錢交給牟立雄,向那掌櫃抱拳一禮,走出賭場。
那掌櫃說:“夾心子出了這麼一個賭場煞星,十家賭場十家垮。夥計們,這小孩再來,就給他一百大洋送他走?!?
出了門,郭正人對牟立雄說:“把錢交給你爹,就說是你念書的錢。告訴你爹,爲人別爲了錢爹媽不認,就說是我這個小大人說的。”
牟立雄把小褂脫了,郭正人把自己小褂裡的銀元,倒進牟立雄的小褂裡,牟立雄包好錢,抱在懷中。
巧鳳說:“小弟,你還真裝起小大人了,真不害臊?!?
李萬金說:“這個押寶好玩,一猜一個準,淨贏錢,多好啊?!?
喬富說:“一猜一個準,你去猜猜看?!?
靈鳳說:“小弟,你要把這幫小兄弟帶壞的?!?
郭正人說:“我這是爲了幫哥們,以後我不進賭場,誰要進賭場去賭錢,就不是我哥們!”
衆小子齊聲說:“決不進賭場賭錢?!?
斜眼西施上課,先是窮嘞嘞一氣,當下課鈴響時,她說:“現在講課。”
她上的日語課,不但是中國學生煩,而且日本學生也煩。
秋季的一天上午,斜眼西施穿著龍鳳旗袍,頭髮上卷,拉開教室門,帶著一陣香風走上講臺。
班長喊:“起立?!?
同學們起立。
班長喊:“禮?!?
同學們向斜眼西施鞠躬。
班長喊:“坐下?!?
同學們坐下。
斜眼西施講:“大日本帝國富強,戰無不勝,同學們要知道,是明治維新之後,學習西方的先進思想,森林法則,優勝劣汰……”
郭正人聽到森林法則時,就想到老道師父講過,森林法則是畜牲道,西方人學了森林法則,失去人性,由人道墜落到畜牲道,拿槍炮來打中國人,怒從膽邊起,計由心中生 。
他喊:“美先生,臭啊,??的臭啊?!?
他的小哥們一聽他喊,知道這是給斜眼西施上眼藥,就跟著喊:“美先生,臭啊,??的臭啊?!?
一聽學生們喊臭,斜眼西施就想起打都好那天,身上沾了一些??的事,認爲自己身上有什麼不對勁,就聞聞左胳膊,嗅嗅右胳膊,又左右聞聞空氣,聞出臭味來了。
同學們喊:“美先生,臭啊,??的臭啊?!?
斜眼西施跑回宿舍,換了一套制服回來,站在講臺上,說:“打開課本,開始講課。”
從此,斜眼西施課前一嘞嘞,郭正人就喊:“美先生,臭啊,??的臭啊?!?
斜眼西施呲拱著鼻子左右一嗅,滿教室都是臭味,就趕緊跑回宿舍換衣服,回來就不嘞嘞了,立即講正課。
斜眼西施就納悶了,想來想去她認爲是同學們煩她講大道理,她決定試一下。
一天上午,斜眼西施上課講武士道。
姜大成喊:“美先生,臭啊?!?
郭正人跟著喊:“臭啊。”
全班同學喊:“臭啊?!?
斜眼西施瞪眼瞅著大家。
全班同學被她瞅愣了,都不喊,一個個都瞅著她。
她喊:“全體起立?!?
同學們都站起來。
她喊:“同桌的臉對臉的幹活。”
同桌的同學,臉對臉的站著,互相一對眼,有的同學笑起來,引的大家都笑起來。
斜眼西施喊:“嚴肅的,大大的嚴肅的!”
同學們強忍那笑。
她喊:“擡起手來,互相打對方的嘴巴。”
同學們楞了。
她喊:“快快的打,狠狠的打?!?
八元重三喊:“姑姑,這是什麼的幹活?”
她問:“現在臭嗎?”
八元重三大聲說:“臭的沒有?!?
她說:“先生打的就是臭?!?
郭正人想,壞了,連累到全班同學了。他對萬萬兒說:“萬萬兒,快叫斜眼西施放個大響屁,就便把黑板頂上那個單頭影給倒過來?!?
斜眼西施喊:“快快的,打!”
喊打字一用力,斜眼西施就放了一個大響屁。這個屁放的特響。
同學們被響屁震愣了,靜悄悄,靜悄悄,教室內只能聽見同學的呼吸聲。
郭正人用手指著北桌的山口惠子說:“你的放屁?!?
惠子說:“不是我,是先生的放屁?!?
孫連福喊:“美先生放大屁了?!?
郭正人喊:“美先生一屁把天皇打的倒跟頭了。”
斜眼西施回頭一看,天皇像,頭朝下,卡在黑板上沿。
斜眼西施雙手捂著臉,跑回辦公室,爬在桌上哭。
和她住在一個宿舍的花田秀子問她:“美子,怎麼啦?”
她只是哭。
男先生來問。
她還是哭。
校長來問。
她哭的更歡。
她哭的衆先生摸不著頭。
她在辦公室裡坐著哭,教室裡的學生笑翻了天。
靈鳳擦著眼淚說:“小弟,把單頭影掛好。”
郭正人轉頭望靈鳳,靈鳳嘴一撅,指向天皇像。
郭正人明白,立即和姜大成兩人搬了兩個凳子走上講臺,把兩個凳子摞起來,姜大成把住凳子,郭正人蹬上凳子,把天皇像正過來,正在往釘上掛……
教室門開,九島山校長在前,斜眼西施在後走進教室。
校長看著郭正人把天皇像掛好,說:“這兩位同學大大的好,忠於天皇,應該大大的發揚?!?
音樂老師出月香美病了,斜眼西施代上音樂課。
她教學生唱:“櫻花之歌?!?
她唱:“阿枯拉,阿枯拉?!?
她唱一句,學生們跟著唱一句。唱著唱著,她聽出幾個雜音:“都哭拉,都哭拉……”她閉著眼睛聽,聽了一會兒,一個高音上來,是郭正人的聲音。
她睜開眼,大喊一聲:“郭正人?!?
郭正人嚇了一跳,同學們都嚇了一跳。
她問:“你唱的是什麼?”
郭正人沉醉“都哭拉”的戲笑之中,頭腦還沒反應過來,順嘴說:“都哭拉?!?
同學們被逗樂了。
斜眼西施拉長了臉,怒視郭正人一會兒,突然笑了,笑的那麼燦爛,說:“你過來,到先生這兒來?!?
郭正人站起身來,離開座位,走到斜眼西施面前,立正站著。
斜眼西施咯咯的笑起來,拿起一米長的木棍,狠狠地向郭正人身上抽來。誰也沒有看到郭正人身動,可是斜眼西施卻打空了,身子晃的向前搶了一下,郭正人輕輕扶了她一下。
她看了一下郭正人,想起八元對她說的話:“這小孩的武功很好,我還吃過他兩條大魚?!彼肓艘幌?,再打下去她要丟臉了,不打吧,她今天要丟面子了。怎麼辦,她對這孩子要來軟的。
她說:“郭正人,你的上課挑皮搗蛋的,我的要罰你的,打你的手板的幹活,你的說,幾下的打?”
郭正人嘻皮笑臉的說:“美先生,手板的打,大大的鑽心的痛呀,最好的不打?!?
斜眼西施說:“我的輕輕的打,不痛的,不痛的?!?
郭正人說:“那樣的,打一下吧。”
斜眼西施臉一沉,說:“打你的十棍!”
郭正人說:“五下子。”他小聲對斜眼西施說:“美先生,老溝的大梭魚鮮哪,我給八元老哥兩條,我今天去抓五條給你,頂上那五棍,誰撒慌是兒?!?
靈鳳捂著嘴笑,她笑郭正人在沾斜眼西施的便宜。
斜眼西施用手指著郭正人,說:“你的小小年齡的,玩魚的交易?!?
郭正人問:“美先生,行的不行的?”
斜眼西施一聲吼:“不行的!”
郭正人對肩上的萬萬兒說:“萬萬兒,快把大叫驢弄進教室,大聲叫喚。
教室的西北角突然出現一個大叫驢,仰著脖子噢噢地叫。
斜眼西施嚇地跑出教室門外,學生們嚇地鑽到書桌底下。
下課鈴響了。
郭正人想,你想打我手板,沒門兒!放狗咬我的賬還沒算呢。你張嘴大日本,閉嘴戰無不勝,拿大棒嚇唬誰呀?!今晚開始,小爺就叫你三魂少一魂!
郭正人在傍晚,去河邊抓了兩個大蛤蟆,並在兩個大蛤蟆口中各放了一粒鹽。他用布包著這兩個東西,展開輕功跑進學校,乘斜眼西施不在宿舍之時,鑽進去,日本人不睡炕,也不睡牀,咱那地方的人當時叫睡地上,其實叫榻榻米,這個宿舍裡有榻榻米,書桌,壁櫃,北面牆上掛著天皇像。
郭正人看了一下,把兩個大蛤蟆放進壁櫃中衣服上面,然後把書桌的一根鉛筆拿在手中,身子輕輕一躍,放在天皇像後面,輕飄飛出斜眼西施宿舍,嘻嘻哈哈地回到家。
夜晚人靜,斜眼西施躺在榻榻米上,想著大姑娘那浪漫的夢,突然聽到屋裡有人咳嗽。她有點膽虛。
她仔細聽,那聲音是咳,咳,咳……,一般大小,不高不低,不緊不慢,不粗不細,好像是兩個老頭在咳嗽。
她壯著膽大喊:“誰?什麼人的?什麼的幹活?“
沒有人回答。
只聽兩個老頭在咳嗽,咳,咳,咳……
她大喊大叫,光著腳跑出宿舍,披頭散髮去敲出月香美的門。
出月推開門,她一頭鑽進屋裡,坐在內門口,身子瑟瑟發抖。
出月問:“美子,怎麼嚇成這個樣子啦?你可不是那膽小的女人?!?
斜眼西施答:“不知道?!?
出月問:“人的是?鬼的是?”
斜眼西施說:“不知道?!?
出月說:“走,去你的睡房看看?!?
出月伴斜眼西施,走進斜眼西施的宿舍,點上燈,兩個人靜靜地坐在榻榻米上。
二人聽,咳,咳,咳……
出月聽到了這個咳嗽聲,毛骨悚然,也闖不住膽兒,拔腿就往外跑,斜眼西施緊跟其後,兩個人光著腳站在空地上,瞅著屋門。
斜眼西施說:“出月先生,我的沒騙你吧?!?
出月說:“嚇死人的幹活,這是什麼?”
值夜班的中國男老師崔元生在周圍查看情況,看到兩位女先生站在門外,都光著腳,一個披頭散髮,一個衣衫不整,就上前問:“兩位女先生,快到半夜了,是觀星星,還是聽曲蛇唱歌?”
出月說:“美先生的睡房裡鬧怪怪。”
崔元生說:“要西,怪怪的看看?!?
他們三人進了斜眼西施的芳屋。
出月對崔說:“崔先生,說話的不要,靜靜聽的幹活?!?
三人靜靜地聽。
咳,咳,咳……
崔元生說:“這是老頭在咳嗽。”停了一會兒,他又說:“還不少哩,有兩個老頭。”又停了一會兒,他笑著說:“點燈。”
斜眼西施把提燈點亮。
崔元生說:“找找看,那是什麼怪東西?”
他靜靜地聽,聽到那發聲是從壁櫃方向傳出來的。他拉開壁櫃的門,一對大癩蛤蟆闆闆整整坐在斜眼西施的衣服上,瞪著大眼睛,不斷地發出咳,咳,咳的咳嗽聲。
崔元生哈哈大笑,一腚坐在榻榻米上。
兩個大癩蛤蟆坐在那兒不動,只是咳嗽。
出月香美和斜眼西施走過來看,兩個大蛤蟆大概是回過神來,同時蹦出衣櫃,向兩個女先生撲來。
出月閃的快,斜眼西施慢了半拍,一個大蛤蟆落在臉上,嚇的她兩手亂撲亂抓亂打。
兩個大蛤蟆落在榻榻米上,瞪著大眼睛,咳,咳,咳……
崔元生說:“把它們掃地出門吧?!?
斜眼西施拿出掃地大掃帚,牙根咬咬著,照著大蛤蟆一拍,一拍,拍的兩個大蛤蟆肚裂腸流。
屋裡收拾乾淨了,出月和崔各自回到自己的屋裡。
半夜時分,斜眼西施的屋裡,又出現了怪聲,慢了是噔噔噠噠,快了是撲嘍嘍,撲嘍嘍,不分個地響。
斜眼西施嚇的跑出屋,去找出月和崔。
崔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說:“美先生點燈。”
斜眼西施點亮了燈。
崔再一聽,什麼也不說,用手指著天皇的像。
出月和斜眼西施去看天皇像,那天皇像在響聲中微微彈抖。
兩個女人睜大了眼睛,看呆了。
老師的睡房裡沒有人掛那玩意兒的,只有斜眼西施幹那個活。
兩個女人不斷向天皇像鞠躬。
崔元生把書桌搬到天皇像下,上到桌子上,站直了身子,伸脖子望那框後面,看見一支鉛筆在敲打像板和牆壁。他把鉛筆拿在手中,聲音消失了。他知道有人用魯班書中的巫術來嚇唬老師,但他什麼也沒說,從桌上跳下來,走出屋子,把兩個女人留在屋裡。
這件事對天皇有大不敬,怎麼說都犯忌,兩個女人心中有大疑,但誰也不敢問,誰也不敢說,只能悄悄地放下,像無事一樣。
崔元生在那一個晚上,兩次幫了斜眼西施,斜眼西施就斜眼看崔元生了。崔元生二十九歲,本來就是個潘安貌,斜眼西施越看他越帥,越看心裡越想看,心啊,就春波盪漾起來了。
一天下午,衆老師課程已完,大部分坐在辦公室裡,有的在看書,有的在批改學生的作業。
突然,斜眼西施大叫一聲:“不許動!”
衆老師吃驚的擡起頭來,盲然地看著斜眼西施。
斜眼西施 說:“你們的都不許動,誰的拿了我的手錶?”
衆老師搖搖頭。
斜眼西施說:“我的手錶丟了?!闭f著她把左手脖子伸給大家看。
全體中日老師,全惹惱了。
中師甲:“我們是賊先生嗎?”
日師甲:“你的怎麼的知道 ,你的表是我們的拿的?”
中師乙:“這叫什麼?不清不混的,你來翻吧?!?
出月香美說:“美子,你的都翻翻,先的翻我。”
崔元生出來打圓場,說:“先不要急著翻,那樣的做要傷人尊嚴的。”
斜眼西施說:“不行!”
崔元生說:“美子先生,你別急,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什麼時候你把表摘下來了?!?
斜眼西施說:“下了課,我上宿舍裡,洗臉的幹活,把手錶摘下來,放那兒了?!?
崔元生不等她說完,插上嘴說:“走,先上宿舍去看看?!?
崔元生伴著斜眼西施到她的宿舍去找,沒找到。
崔元生陪斜眼西施回來,他向大家搖頭。
衆老師爲了自己的清白,把自己辦公桌的抽屜都拿到桌面上,什麼話也不說。
崔元生看到這一切,愣在門口。
斜眼西施看到這一切,喜上眉梢,邁步向靠她左肩的中國老師桌前走去。
崔元生喊:“美子先生?!?
斜眼西施站住,回頭問:“崔先生?!?
崔元生說:“你把臉擦一擦。”
崔元生的提醒,衆老師纔看到斜眼西施臉上帶著灰彩,斜眼西施不知道臉上是什麼,但知道是不好,急忙把手伸進褲兜裡掏手娟,哇的大叫一聲:“在這兒哪?!?
衆老師一驚,她從兜裡把手錶掏出來給大家看。
衆老師哭笑不得,她像無事人一樣。
這件事之後,斜眼西施貼上崔元生了。
在交談中,崔元生說:“我妻子死了,留下一個小子。”
美子說:“我愛的是你呀?!?
崔元生說:“我有父母雙親?!?
美子說:“我愛的是你呀?!?
這一句“我愛的是你呀”,令崔元生很感動,加上聽人說,日本女人對男人好,百依百順,再加上八元的身份;他就同意了這門親事。
婚後,拜見公婆,不下跪 ,不敬禮,不叫爹,不叫媽。
崔元生問:“美子,爲什麼是我父母,你不叫爹不叫媽?”美子答:“我愛的是你呀!”
崔元生的兒子進新房,美子大聲“八嘎”,把小孩推倒在門外。
崔元生問:“你爲什麼?”
美子答:“我愛的是你呀。”
美子對下人,搧邊的給。
崔元生的母親說:“兒呀,你弄了一個鬼夜叉來家,媽媽受不了啦,你要想叫媽媽多活幾年,就把她領出去過吧。但是,把我的孫子留下?!?
崔元生無奈,在學校南,距校一里路的蓮花屯,買了一處大院,把美子領進大院,小兩口就過起小日子來了。
秋季開學,美子打扮成中國新媳婦的樣子,穿了一身紅走進老師辦公室。
一箇中國男老師逗她:“美先生,新婚之喜可好?”
美子回答:“我的要是知道結婚的這麼好,老處女的不幹的,要西要西,火辣辣的?!?
中國老師們,目瞪口呆。
日本老師們,哼哼嘲笑。
一個禮拜天的早晨。
美子對崔元生說:“今天中午的包餃子的給你的吃?!?
崔元生問:“你會嗎?”
美子說:“大和民族的是天才的民族,女人的更是天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別說你們中國的一樣餃子,就是你們的國家,我們也能統統拿下!”
崔元生說:“鬼子的飈病上來了?!?
說完,他轉身走出房門,上學校去找老師扯淡去了。
天晌,老師們都回家吃飯了,崔元生也回家吃飯。一進門,他看見美子只包了七個餃子在面板上,還有一塊麪和一盆菜放在旁邊。好傢伙,美子包的這頓餃子,好像是準備十個八個人吃似的。
美子在忙,擡頭一看崔元生回來,說:“先生,急的不要,上炕的躺躺,馬上的好。”
美子把麪糰放在面板上,拿起大搟麪丈,把麪糰搟成一個大餅,把一盆餡倒在麪餅上,把面往上一收,做了一個特大型的包子。她把大包子裝到鍋裡,邊上擺放七個小餃子,蓋上鍋蓋,就開始拉風匣燒火。
燒了好長時間,崔元生喊:“鍋燒乾了,出來糊味啦。”
美子住了火,起身拿起鍋蓋,大氣滿屋,什麼也看不見。
她推開前門,打開後窗,回來往鍋裡一望,像喚豬一樣,嘎嘎嘎地叫起來。
崔元生過來一看,白麪變成了黑麪,大步走出房門,上學校找飯吃去了。
美子說:“你的不米西,我的米西?!?
美子令崔元生夠的荒,他對美子帶達不理,不近不遠,不冷不熱。
美子爲了討崔元生的喜歡,就用了一個日本女人獨特的方法。
一天晚間,美子把自己打扮成一個藝妓。
崔元生進門一看,認爲遇到了鬼,嚇的他轉身拔腿就往外跑,但身子轉了,腿是怎麼也拔不動了。這時,美子撲到他的身上,他腦袋嗡的一聲,就不知人事了。
美子說:“你們中國男人就是不行,看到美女就發昏?!?
美子狠掐了一下崔元生的大腿,崔元生噢的一聲叫起來,看見身旁的美子,用手指著說:“你,…….”
美子說:“我的美嗎?“
崔元生怒髮衝冠,給了美子一個耳光,罵道:“美你媽個妖,你看你把臉畫的,簡直就是一窯姐!丟死人了?!?
崔元生惱火,美子窩火,她邊哭邊呱呱。
美子的眼淚,把臉洗成了花臉,特別是臉上的淚溝,使臉十分有趣。
崔元生看了一眼,哈哈大笑。
美子說:“你的看人家的美麗了,你的又笑了?!?
崔元生又大笑。
美子說:“我的撒尿的幹活?!?
崔元生說:“外地有尿罈子。”
美子說:“我的不嗎?!?
崔元生問:“尿炕上嗎?”
美子說:“你的把我的尿尿的。”
崔元生問:“往哪兒把呀?”
美子答:“窗臺上的幹活?!?
崔元生把著美子的兩條大腿,蹲在窗臺上,像把小孩子尿尿一樣,面向院子。
外面窗臺下,蹲了一個小偷,看到這個情景,實在忍耐不住了,哈哈大笑出聲,拔腿就跑。
崔元生受驚,雙手鬆了,美子掉到窗臺底下,鬧了個尾骨裂紋。
斜眼西施在家養傷。
一天,崔元生的兒子來看她。
這孩子的小名叫豆子,進門說:“美媽媽,奶奶說你病了,這是奶奶給你烙的餡餅,可好吃了,我撐的肚子痛,還想吃?!?
斜眼西施把籃子頂上的蒙布一掀,看見籃子內二十個雞蛋,上面十個大餡餅,香氣撲鼻。
斜眼西施抓起餡餅,一口氣把十個大餡餅全吞下去,吧嗒吧嗒嘴,問:“小豆子,你的知道,餡餅的什麼餡?”
小豆子從兜裡掏出一個紙包,打開紙包說:“美媽媽,這還有一個?!?
斜眼西施伸手,一把把餡餅抓在手中,說:“媽媽的給你咬一個月牙兒。”
說完,她一大口下去,把那個餡餅咬了一個大月牙。
她吧嗒吧嗒嘴說:“啊,三鮮的幹活,米西的要西,米西的要西。”
小豆子哭了,說:“這是奶奶給我的?!?
斜眼西施說:“我的咬個鍋叉給你。”
她又在那個月牙的對面咬了一大口,餡餅上出現了正反兩個月牙兒。
小豆子更哭了,說:“你又咬了一口?”
斜眼西施說:“我的咬個飯撈的給你?!?
她又在那個餡餅兩邊各咬了一大口,餡餅上出現了對稱的兩對月牙兒。
小豆子大哭起來。
斜眼西施呵呼:“饞饞的小孩,人嫌討的!”
小豆子坐在地上,蹬蹬著腿,放聲大哭。
斜眼西施拿起搟麪丈,照小豆子的頭狠打下去,小豆子兩腿一蹬,不哭了。
她說:“討打的幹活?!?
她把雞蛋裝進紙缸裡,轉過身來一看小豆子口鼻流血躺在地上,用手一探小豆鼻子,小豆子死了。
她在炕沿上坐了一會兒,心穩定下來之後,下地把小豆子的衣服扒光,在菜板上把小豆子大卸了,裝在罈子裡,撒上鹽醃鹹肉了。
小豆子不見了,奶奶家派人來找。
斜眼西施說:“回去了,我的給他奶奶五十元錢,他的帶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