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郭正人他們全排在三百名前後,日本學生都排在中國學生前面。
片倉讓介見到郭正人說:“你的不讓,我們日本學生也會考在前頭!”
郭正人說:“我講個故事給你們聽?!?
片倉讓介:“要西。”
郭正人講了一個得便宜賣乖的故事。
從前有兩個混子,平時貪玩不種地。到秋天了,別人都收莊稼,糧草備足,準備過冬。
他們二個,家裡沒糧沒草,沒有辦法過冬。
怎麼辦呢?
甲說:“咱種蕎麥,秋後他們的地都閒著,咱多種一些,還能發一筆大財。”
乙說:“大哥,你是世上最聰明的人?!?
他們磕頭向地主借地,顧人大面積種蕎麥。
富神和窮神走到這裡看見這場鬧劇,感到奇怪。
富神問:“兩位小夥子,怎麼秋後種蕎麥,眼看就要下霜了?!?
甲說:“謝謝兩位老人家關心,我們兄弟二人都是窮光蛋,沒有房子沒有地,秋後地主家地閒起來了,就借地一用,能不能收那就看老天可憐了?!?
兩位神仙聽甲說的可憐,沉默了一會兒,窮神說:“窮人真是可憐哪,可是我也窮啊,幫不了他們。”
富神說:“要幫他們找霜神,晚點下霜,他們的蕎麥不就收了嗎?!?
他們去找霜神,霜神願意幫忙。
當年秋天霜來的特別晚。
兩個混子種的蕎麥大豐收。
第二年秋後,兩個混子還是秋後種蕎麥。
富神窮神來探望兩個混子。
富神問:“兩位小夥子,怎麼秋後種蕎麥,眼看就要下霜了?!?
甲說:“你這個老喪門,不說吉利話,下霜怎麼啦,我們去年打了個飽場!”
富神對窮神說:“你看,他們得了便宜還賣乖,可惡也?!?
窮神嘆息了一聲。
蕎麥小苗出齊了,來了一場大苦霜,蕎麥苗全被霜打死了。
兩個混子坐在地裡大哭。
郭正人說:“片倉,你要記住這個故事?!?
片倉讓介三角眼卡巴著不放聲。
加久武已低著頭。
阿步隆三說:“我轉過屁股就忘了。”
涉谷橫川說:“別擡槓了,走吧,走吧,走吧。
片倉讓介領著他們走了。
一天下午,耗眼先生橫內長治通知:一年級全體同學,下午兩點到中庭集合,自帶凳子。
下午兩點,一年級全體同學 ,自帶凳子,按班次由東向西,闆闆正正在中庭坐好。
耗眼先生面前擺著兩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三樣東西,一個是一堆銅板(硬幣),二個是一堆銀球,三個是一個鵝蛋大的玉球。
他站桌前,脖子一梗,說:“我的今天,用這三樣東西來測一測你們的智慧。
第一個,這一堆硬幣是十七枚,把它分成三份;一份是十七的二分之一,一份是十七的三分之一,一份是十七的九分之一,怎麼分?
第二個是五排銀球,按一個、二個、三個、四個、五個並排而放,其中有一排小銀球,每個球的比其它球重一兩,怎麼能測出哪一堆小球,每個球重一兩?
第三,這個大玉球中間有個小孔,桌上有根絲線,用絲線串過玉孔。
他說完,一歪一歪的在桌前走了兩步,小耗眼一瞪,脖子梗梗著說:“給你們五分鐘時間考慮。”
同學們三個、五個頭對著頭議論起來。
郭正人不是在班裡,找了十來個中國同學,密練記憶功嗎,其中最好的是三個;一個在貔子窩之西,距校十四、五里,家住米咀子屯,名叫朱寶的男生;另一個在貔子窩之北,家住大樹欄子屯,距校也是十四、五里,名叫於佩的男生;第三個在貔子窩的東北方,家住沙崗子屯,距校也是十四、五里,名叫石中玉的男生。這三個同學和郭正人般對般,長的白白淨淨,好似三個小胖孩。
郭正人對密友們說:“這是咱老祖宗的玩意兒,耗眼先生拿來窮顯擺,我知道這三道題怎麼解。先看看再說。”
同學們都在議論。
片倉讓介探頭望郭正人。
耗眼先生瞪著耗眼,喊:“誰先來?”
西牆外傳來:“汪,汪,汪……”
同學們鬨笑。
郭正人喊:“日本同學先來?!?
郭正人的小兄弟馬上接上茬,喊:“日本同學先來!日本同學先來!日本同學先來!……”
耗眼先生大手一擺,同學們的喊聲立停。
他說:“好,日本同學先來解題。”
沒有一個日本學生站出來。
沉默。
耗眼先生有點急,大聲喊:“哪個日本同學先來解題。你們要記住,大和民族的子孫是世界上最聰明的!”
西牆外傳來老母雞的歌聲:咯咯蛋,咯咯蛋,咯咯蛋……
在老母雞的歌聲中,郭正人向密友們講了解題之法。
日本學生無人站出來解題。耗眼喊:“關東州學生來解題?!?
朱寶站起來,說:“先生,我來解第一題。”
耗眼問:“你叫什麼名字?”
朱寶:“朱寶”
耗眼:“好名字,你配不配這個名字,請上來?!?
朱寶走到桌前,向耗眼行個禮,站在桌前,從兜裡掏出一個銅板,說:“要解這個題,怕吃虧的人永遠解不開。首先你得倒貼一個銅板,把十七變成十八,這個賬就好算啦。
十八的二分之一是九,十八的三分之一是六,十八的九分之一是二。你們看,九加六等於十五,十五加二是十七,還剩一個,這個一是我添的,我再拿回來?!?
同學們鼓掌。
耗眼先生喊:“哪個日本同學來解第二題?!?
沉默。
西牆外傳來一個女人的罵聲:“小鱉犢子,你是飯桶?。俊?
同學們大笑起來。
耗眼先生脖子歪歪起來,耗眼瞅著日本學生,說:“哪個日本同學來解第二題?!?
日本學生交頭接耳了一陣子,片倉讓介站了起來,說:“我們讓給關東州學生去解第二題?!?
耗眼先生怒目片倉讓介,片倉讓介低頭不語。
好一陣子,耗眼轉過頭,說:“哪位同學上來解第二題?!?
於佩站起來說:“先生,我來解第二題?!?
耗眼先生問:“你叫什麼名字。”
於佩:“回答先生,學生姓於名佩。”
耗眼先生說:“是一件寶貝,大大的有意思,請上來解題。”
於佩走到桌前,向耗眼先生敬個禮。
耗眼先生說:“解題吧?!?
於佩說:“這是珠寶行中,測驗徒弟常用的一種方法。怎麼解呢?就是把這十五個銀球一稱去稱,如果是多三兩,那就是第三堆;如果是多五兩,那就是第五堆。”
同學們鼓掌。
耗眼先生站起來喊:“日本同學來解第三題。”
日本同學低頭不語,生怕耗眼點名。
西牆外又傳來那個女人的罵聲:“小飯桶,你笨個靈巧。就像你們家那些飈根,一筐木頭砍不出一個契(土音念‘在’)子來?!?
同學們鬨然大笑。
郭正人對石中玉說:“第三題你不能去解,咱如果把第三題解了,日本人面子丟盡了,耗眼和蛇盤瘡非報復咱不可?!?
這時,耗眼先生把桌子一拍,喊:“有什麼可笑的?!?
同學們沉默。
片倉讓介喊:“請郭正人解第三題?!?
郭正人說:“我飈啊,像家裡的半朝、半吊子、荒料、二唬、二百五,解不了第三題?!?
一些同學又笑起來。
郭正人說:“片倉讓介多聰明,先生,叫片倉讓介解第三題。”
郭正人的小哥們跟著起鬨,喊:“片倉讓介加油,片倉讓介加油……”
耗眼擺擺手,大家不喊了。
西牆外傳來:“鋦盆鋦碗鋦大缸啊,鋦個小盤不漏湯啊。……”
同學們又鬨然大笑。
耗眼先生氣急敗壞地喊:“放學!”
他氣的眼睛發藍,瞅著郭正人漸漸遠去。
一天,涉谷橫川把郭正人拉到無人處,東望西瞅之後,說:“他們要搞遠足,去老龍頭,要在那裡害你,你小心?!闭f完,他跑了。
郭正人自言自語的說:“我總算交了一個日本朋友。”
耗眼先生布置,陰曆五月十五日,全校學生到老龍頭遠足。中午不回校,自己帶飯。
五月十五日這天早上,紅日高照,貔子窩海天一色。
公學堂一、二、三年級一千多名學生,排著長隊,走出校門,沿著中間新路而下,走進老街,拐彎向西,奔向老龍頭。
走出老街,對面就是海港,老龍頭遙遙在望。
海港裡,停著各式各樣的木船,塞滿了三、四華里長的海灣,桅桿林立,桅桿頂上,風向標尾部的小紅旗,迎風招展。
海潮頂岸,海浪在船下涌動,使船身上下輕輕浮動,風搖一樣,來回搖擺。
進入港區,三、四華里長的海岸,是一片自然狀態的沙灘。
學生們腳踩沙灘,吵吵嚷嚷,議論船的形狀。
孫連福用手指著一條船,對身邊的同學說:“你們看那條船,是福州、廈門來的?!?
他又指著一條船說:“你們看,那根桅桿頂上有個木雕,尾巴繫著小紅旗,那叫杉雕船,是寧波來的?!?
他又指著說:“你們看,那桅桿上有三隻飛燕,前後順排,尾巴繫著小紅旗,叫燕兒飛,是山東、直隸來的。”
一個同學問:“孫連福,那條船頭上刻個八卦圖的叫什麼?”
孫連福回答:“那船,頭尾高高翹起,叫翹船,是上海、江蘇來的?!?
又有一同學問:“孫連福,你家在港上嗎?”
孫連福嘿嘿一笑,說:“鼻下有嘴嗎?”
學生們走到沙灘中間,看見一個披頭散髮的人,身上穿的希破流爛,坐在沙子上,前面擺放著水果、饅頭、糕點,傻笑著看那過往的行人。東西來往的人,走到他面前,都跪地向他磕頭,他就是馬神仙,大家都叫他飈子。
郭正人走到他面前,跪在沙灘上,給他磕了三個頭。站起來,對萬萬兒說:“萬萬兒,你給馬神仙搭個馬架窩棚,睡板要離地三尺。”
他剛說完,一個馬架窩棚出現在馬飈子身後。
他說:“請馬神仙收下。”
馬飈子說:“不離開杏子,大吉也?!?
他向馬深深鞠了一躬。
老龍頭遙遙在望。
遠望老龍頭,是一座伸入海中的山頭。迎海部分,半腰內陷於海水之中。山頭內凹,像一條巨龍張開的大嘴,那嘴裡就是遠近聞名的狐仙洞,洞口向外噴出的洞風,出洞後變成幾丈長的霧柱,像龍在吞雲吐霧。前頭高高的山石如龍角擎天。
近看老龍頭,從海灘向上望,怪石林立、高疊,特別是那些如二層樓那麼高的大石頭,三三四四摞在一起,歪歪斜斜,搖搖欲墜,瘮人、嚇人。石縫寬深似小溝,縱橫交錯,顯現山石突出,如片片龍鱗,長在石縫中的歪脖鬆,奇形怪樣。
郭正人他們從東面青石階梯蹬上山頂。
他在山頂看老龍頭,山頭和後面山崗的連接處,斷落成一條幾丈寬的深溝,顯得龍頭更加突出壯觀。龍頭頂上怪石交錯,很少有人上去。
他又從西面階梯下到半山腰,過懸空木橋而走到迎海的狐仙廟。這廟嵌山,懸空而建,黑瓦、紅柱,裡面供俸胡三太爺、太奶奶的人像。廟的東面,有一個大洞,郭正人他們往裡望望,裡面黑洞洞的,洞口還有一堆雞毛。
郭正人他們要往回走,剛轉過身來,看木橋上人流向這邊涌來。他再往後望去,看見片倉讓介、阿步隆三等十幾個日本學生從木橋頭向這邊擠。
郭正人對小哥們說:“快靠洞口!”
他們緊貼洞口。
橋上的人們嘩的一聲擠過來,只聽咔的一聲,木欄被擠斷,人們撲咚撲咚掉進海水裡。
郭正人喊:“有人掉海里啦。”
姜大成他們大喊:“有人掉海里啦……”
木橋上人流穩了,落水的人被船救起。
郭正人站出來往橋頭望去,片倉讓介他們沒影了。
他對小哥們說:“快走?!?
郭正人在龍頭後的廣場上找到了杏子先生。
杏子今天穿的女學生裝,和公學堂的大女生一樣,很難找,只有走到眼前才能分清。
郭正人說:“杏子先生救我?!?
杏子吃驚地問:“什麼?”
郭正人把剛纔狐仙廟前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杏子說:“怎麼救你。”
郭正人說:“我就站在這兒,先生別離開我,到時候替我說句話就行。”
杏子說:“要西,我看是誰這麼可惡?!?
山頂的小廣場上,山崗的樹林裡,跪滿了香客。每個香客面前放著一個碗,碗裡裝著水,用黃表紙蓋著,他們先作揖後磕頭,向狐仙求藥。
海灘上傳來數聲槍響,引起一部分人的慌亂。
有人喊:“不要打狐貍?!?
不一會兒,有人從階梯跑上來對親朋說:“一個狐貍站在半山腰的石頭上,一個日本警察拿槍打牠,狐貍逗他氣他,他打了好幾槍,一槍也沒打著?!?
郭正人說:“萬萬兒,把那個警察像人蔘果一樣吊在樹上一天,時不時叫蜂子去蜇他兩下?!?
海灘上的人在看那警察的玩意兒,一個個大笑。
山頂上的人們在聽海灘上人們的笑聲,突然,郭正人說:“杏子先生你看。”
杏子回過神來,只見一個日本女生向她和郭正人撞來,躲是來不及了,伸手接他也不趕趟了。
郭正人看到了片倉讓介,在那女生身後所做的一切,但他不想露出自己的功夫,只能把自己和杏子後錯了一步。那個女生撲倒在郭正人和杏子腳前,臉朝下搶在地上,鼻子搶破了,流著血。
郭正人說:“先生,陰謀開始了,你要替我說話?!?
杏子哈腰,把那女學生扶起來,抱在自己的懷裡,看她鼻子和嘴都是血和泥,成昏迷狀態。
杏子喊:“川村文子、川村文子、川村文子……”
藤崗莊一過來指著郭正人,說:“郭正人,你,爲什麼?”
郭正人說:“我和杏子先生說話,哪兒來的神馬?”
加久武已說:“你打日本女學生!”
郭正人說:“天上掉下來個林妹妹,嚇的我心驚肉跳?!?
滕又四郎說:“她不是林妹妹,是川村文子?!?
圍觀的人中,有些中國人笑了。
杏子滿臉怒氣,指著藤崗、加久、滕又說:“你們下手太重了?!?
這時,一個四十來歲的日本人,狐貍臉,狼眼雕眉,身穿西服,腳穿皮鞋,站在杏子面前。
這人名叫川村元實 ,是貔子窩稅務局局長,文子的父親。
他狼眼閃著兇光,用中國話對郭正人說:“你的,把文子流在地上的血,統統的舔乾淨!”
郭正人說:“天上掉下來個林妹妹,摔的口鼻串血,你找錯人了吧?”
川村元實大喊:“她不叫林妹妹,叫川村文子,是我的女兒?!?
圍觀人的笑聲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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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倉讓介過來說:“我看見了,你把文子推倒在地。”
郭正人說問:“你屁 眼看見的?”
片倉答:“我屁 眼看見的。”
杏子說:“川村先生,這事與我的學生無關,我和我的學生在說話,你的女兒不知爲什麼摔倒在我面前。”
川村元實說:“片倉說,他用屁 眼看見的?!?
姜大成他們抓住話把了,大喊:“把褲子脫了,你用屁 眼看看,能看見什麼?”
圍觀人笑起來,跟著起鬨,喊:“你把褲子脫了,用屁 眼看看你爹媽?!?
在人們的喊笑聲中,花田、橫內、左竹來到杏子面前。同時,還跟來四個浪人。
浪人甲抓住郭正人褂子的脖領子,把郭正人拽到文子流血的地方,按著他的脖子,說:“你的快快的舔,哈,哈,哈……”
郭正人挺直了身子,看著那個浪人在笑。
川村窮兇極惡,上來一腳把郭正人踢向空中,郭正人在空中翻了個身,摔在地上。
川村坐在地上抱著腳在呲牙咧嘴。
姜大成等十人高喊:“日本人打中國小孩啦!日本人打中國小孩啦!……”
橫內一歪一歪地走到郭正人的身邊,照郭正人的肚子狠踩一腳,郭正人佝僂在地上。
杏子上前,撲在郭正人的身上。
藤崗喊:“打殘他!”
加久喊:“打殘他!”
川村把杏子推到一邊,照郭正人的腰狠踢了一腳,郭正人在地上滾了三滾。
川村又坐在地上抱著腳叫痛。
圍觀的人,男人敢怒而不敢動手,只能高喊:“日本人打中國小孩啦?!?
浪人甲向郭正人走去,杏子向瘋了一樣撲向那浪人,被那浪人一手推倒在地,地上的沙石劃破了她的小胳膊,小胳膊流著血。
姜大成喊:“同學們,保護杏子先生?!?
七班的五十多名男女學生,忽啦一聲把杏子包圍起來。
浪從甲走到郭正人身旁,剛想擡腳踢郭正人,一隻大手抓住了他的肩頭。
浪人甲回頭一看,身後站著一個黑大漢,膀大腰粗,像座黑塔。
浪人甲問:“你的什麼的幹活?”
黑大漢說:“我的揍你的幹活!”原來是山東膠東口音。
浪人甲歇斯底里:“你們支那人豬的一樣,殺我們的武士,統統的死了死了的!”
這是來趕小集的。
黑大漢一拳砸上浪人的鼻子,那浪人在瘋狂中沒反應過來,被那鐵拳打的鼻孔串血,一腚坐在地上。他嚐到了“鎮關西”挨拳的滋味。
黑大漢說:“起來,快起來,你們鬼子不是能兇嗎?怎麼像狗熊一樣呢?!”
那三個浪人上來,把黑大漢圍起來,黑大漢就和那三個浪人打了起來。
躺在地上的浪人甲還沒起來,氣極的衆人,一涌而上,圍著浪人甲,拳打腳踢,把他打個半死。
黑大漢不一會兒,把浪人乙擊倒在地,把浪人丙踢上了天。
又上來五個日本人,同時有三個中國人插上了手,一個鷹瓜拳,一個用八卦拳,一個用虎拳,和日本人打成一團。
有人站在龍頭上朝港上喊:“日本鬼子欺負咱船家啦,快來人哪——。”
一個人喊,十個人喊,更多的人喊,喊聲震盪???。
很多船上的人,飛過衆船,飛過沙灘 ,飛過石階,飛上龍頭,見日本人就打,打的日本人抱頭鼠竄,有很多無關的日本人也捱了幾拳幾腳。
龍頭上打串杷了。姜大成他們乘亂抓一把土,打在藤崗、加久、片倉他們臉上。他們的眼被土瞇住了,姜大成他們一頓亂拳、亂腳,把他們打的鼻青眼腫。
龍頭上所有的日本人被打倒在地,川村元實被打成個烏眼雞,左竹被打成個人單腿蹦,橫內被打成個坐地磨……
船夥計看沒有人可打了,都住了手。
黑大漢指著日本人說:“小鬼子,你們的五道、六道差遠了。中國人爺爺公的傢伙,有的是!”
說完,他把手一招,衆人隨著他飛下龍頭。
杏子爬起來,走到郭正人跟前,扶起郭正人。
郭正人有氣無力地說:“謝謝先生?!?
姜大成、李萬金、孫連福、喬富、牟立雄及其他的小哥們還有雙鳳都趕過來,聚在一起。
雙鳳二人攙扶著杏子,姜大成、李萬金攙扶著郭正人,準備要往回走。
杏子說:“不能走,這算什麼?要問個明白!”
杏子走到文子跟前,問:“文子,你是怎麼摔倒的?”
文子說:“大家玩的高興,不知是誰推了我一下,我站不住,就摔在先生面前?!?
杏子問川村:“川村局長,你爲什麼要我的學生郭正人舔地上的血?!?
川村元實說:“他欺負文子?!?
杏子問:“誰告訴你他叫郭正人?”
川村答:“片倉讓介?!?
杏子問:“你怎麼知道郭正人欺負文子。”
川村答:“片倉讓介?!?
杏子向四周看了一看,說:“石中玉、朱寶二位同學把左竹署長扶起來。”
石中玉、朱寶把左竹扶起來。
這時,孫連福、喬富這一幫子急忙把橫內、花田等倒在地上的日本人,一個一個的先後扶了起來。
一些日本人豎起大拇指:“要西?!?
杏子說:“左竹署長,我的問話,你聽清楚了吧?!?
左竹答:“哈一?!?
杏子說:“剩下的事該是你的啦。”
左竹問:“片倉讓介,你怎麼知道郭正人欺負文子?”
片倉讓介:“我用屁 眼看到的!”
中國的學生鬨然大笑。
左竹被笑愣了,問:“屁 眼的就是屁 眼,好笑嗎?”
同學們更笑了,有的笑的坐在地上。
孫連福喊:“片倉,那不是屁 眼,那是眼睛?!?
左竹問:“屁 眼是什麼?”
牟立雄說:“屁 眼者,肛門也?!?
同學們笑叉氣了。
左竹哭笑不得,搖頭說:“太髒了,太髒了,片倉,你上下不分,大大的胡說。”
有人喊:“媽呀,笑死人啦?!?
片倉說:“橫內先生叫我這麼幹的?!?
左竹問橫內:“你的爲什麼這麼幹?
橫內耗眼巴巴著說:“他智力超過我們的孩子,將來要危害大日本帝國,他必須是個傻子,我才能放心,或者他死,我們才能安全。”
川村滿臉怒色,衝著橫內:“叭嘎亞路!”
罵完,他拉著文子的手,氣沖沖地走了。
花田校長說:“我們回校吧?!?
杏子說:“丟人丟大了,回校吧?!?
同學們動身回校。
左竹對杏子說:“我來時,你大哥島野廳長對我說,要我平時關照關照你?!?
杏子說:“謝謝你?!?
郭正人對萬萬兒說:“萬萬兒,把橫內、川村、四個浪人、片倉讓介他們,統統的吊在龍頭半腰的樹上,並不時地叫蜂子來蜇幾下,同時,寫一張告示,叫他們每一人燒一大車紙錢來贖他們?!?
杏子他們剛走下石階,聽到人們喧鬧起來。她擡頭一看,橫田、川村、片倉、阿步、加久、滕又、藤崗他們及四個浪人等全被吊在龍頭半腰的樹上,不是繩子綁的,而是像吊瓜一樣頭上長個蔓子吊在樹上。他們哇哇地叫著,大石頭上寫著一行白字:每個人燒一大車紙錢來贖人。
杏子及衆先生搖搖頭。左竹和花田摸不著頭。
他們低著頭,急急忙忙回到學校。
一年級上半學期期考,朱寶第一,氣的橫內、片倉等天天罵叭嘎。
一年級總考,於佩考第一,氣的橫內、片倉一天沒吃飯。
一年七班的中國學生考第一,杏子先生只是笑。
一九一五年,郭正人上公學堂二年級。
陰曆五月中旬之後,老爺廟門前來了一位測字先生,姓名不知,傳傳的都說他測字測的準,你哪一天偷了人傢什麼東西,在什麼地方放著,說的一清二楚。弄的大家心怪癢癢的,不少人想去測,大多數人想去看個新鮮。
這個事郭正人不能落下。一個星期天,他領著小哥們,小姐妹三十來人來看測字。老爺廟門前廣場不大,他們自己就把測字先生圍起來,不一會兒,人是越來越多,小廣場上人滿爲患了。
這個測字先生,長的清秀,五十來歲,稀黑的鬍鬚,目光如電,聲音洪亮,手拿一把扇子,看上去很有風度。
一個人喊:“閃個道,俺來測字?!?
圍觀人閃開一道人縫,求測人擠到測桌前。
他站在桌前,喘了幾口氣,心定下來,指著桌面賬本上的“叄拾”兩個字說:“就用這兩個字測吧。”
測字先生問:“測什麼?”
他說:“昨天早晨吃完飯後,老婆對我說,到街上去買點東西,結果一去沒有影了。這是怎麼回事呢?我就不往好地方想了,越想越不安,乾著急呀!”
測字先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兩個字,不慌不忙地說:“你的老婆已經跑了,你當去找??!”
求測人一聽大驚失色,又半信半疑,然後又翻開賬本,指了指“陸拾”兩個字,說:“請先生重測一下,告訴我老婆逃到哪去了?”
測字先生看那“陸拾”兩個字,思考了一會兒,說:“從字相看,你老婆一定是逃到一個名叫太平的地方去了!”
求測人問:“爲什麼這麼講呢?”
測字先生答:“第一次,你指的是叄拾,而是大寫,把叄拾中的一個大字和三個十合成一個字,就是一個奔字,奔字就是跑。所以,我斷定你的老婆已經逃走了?!?
“第二次,你指了陸拾二個字。這兩個字都是大寫。如果把大寫的陸拾變成小寫的六十,再把大小六十合成這麼一個上下寫的六
十
,就便成了‘太平’二字?!?
求測人付了錢,立即派人騎馬到普蘭店太平去,找到了逃走的老婆,立即從普蘭店打電話來報信。
有人問:“這是真的假的?”
測字先生聽到了,笑了笑說:“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這不是江湖騙人術,這裡講的是中國方塊字的神數,機會難得。”
一個人喊:“先生,我要測字?!?
看熱鬧的人閃開一道縫,他大搖大擺的走到測桌前,把一張紙放在桌上,說:“就測這個字 。”
郭正人一看這個人,不就是霸佔都好家財產的那個壞蛋嗎。他名叫婁田泰,外號叫知足人。
測字先生看那紙上寫了一個“也”字。
測字先生看了一會兒,說:“這是你老婆大人寫的吧?”
知足人問:“先生怎麼知道?”
測字先生答:“焉哉乎也都是助詞,助者內助也,所以看是你的老婆寫的,而且她今年已經三十一了?!?
知足人大驚,問:“先生,你怎麼知道的?”
測字先生答:“也字,上是卅,下是一,那不是卅一嗎?!?
圍觀人喊:“妙?!?
測字先生問:“貴人,你想動一動吧?”
知足人說:“錢沒少花,人沒少找,就是不動?!?
測字先生說:“也字則有水爲池,有馬爲馳,現在是池無水,馳無馬,那是動不了的。”
頓了一會,測字先生又說:“也字見人爲他,但卻不見人,說明你老婆這個人是一個孤苦之人,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
知足人說:“是東家賞給我的丫環,是個孤兒?!?
測字先生繼續說:“也字見土爲地,但不見土,她孃家有遠親,但財產已蕩盡了?!?
知足人說:“那是他的遠房大爺,抽大煙抽個腚光光?!?
圍觀人贊聲:“先生神了?!?
測字先生問:“貴人是來算一算你老婆的產期吧?”
知足人答:“對,對,對!”
測字先生說:“她已經懷孕十三個月了。”
知足人答:“對,對,對!”
測字先生說:“也字可分爲十三,所以說是十三個月。她所懷的是個怪胎,也字加蟲字,是‘蟲也’字,這是古體的‘蛇’字也?!?
知足人問:“人爲什麼能懷上蛇呢?”
測字先生說:“這與你失德有關?!?
知足人一腚坐在地上,兩眼朝上……
他的爲人,看熱鬧的人中,大部分是瞭解的。
話說都好被八元美子打飈了之後,給屯裡的孩子一起玩,孩子們鬧樂就作弄他。
人家出殯,家人在哭,孩子頭說:“都好,快去笑,他們給你糖豆吃。”
都好上前,站在靈前哈哈傻笑。
扛頭拿孝棒打他,嚇的他跑回來對孩子頭說:“他打人,不給糖豆。”
衆孩子又笑又蹦又跳。
有人家娶媳婦,四輛轎車過街,吹吹打打。
孩子頭說:“都好,快上去哭,大哥哥大姐姐會給你錢。”
都好上道,站在新娘車前,嚎聲大哭,喊:“老爹爹,老媽媽……”你說,他硌不硌硬人吧。
車老闆搖起了大鞭子嚇唬都好。
都好不知道害怕,哭喊:“老天爺呀——”
送親的男女都罵他,看眼的人也罵他。
新娘戴著蓋頭下車了,配娘領著她,走到都好面前,說:“小弟弟,你哭什麼呀?”
都好指指那羣小孩說:“他們叫我來哭。”
新娘說:“好弟弟,你是好孩子,不要哭,上車坐坐,給姐姐壓壓車!”
都好樂了,和新娘一起上了轎車。
坐了一會兒,新娘領都好下車,又給了他二塊大洋。
都好手舉著兩塊大洋跑到那羣孩子中間,孩子頭一把把都好手中的兩塊大洋奪到他的手中。
都好大嘴咧咧要哭,孩子頭說:“你哭,你哭,你要哭出聲來,就不帶你玩!”
都好抽泣了兩下就停了下來。
一頭老驢倒在地上,大人們在擡驢,有人喊:“扯尾巴擡肚子?!?
孩子頭說:“都好,記住這話。”
都好說:“扯尾巴擡肚子?!?
一天,都好的老爹都強摔倒在街上,家裡人跑出來去扶老人家。
孩子頭說:“都好去喊,扯尾巴擡肚子?!?
都好跑到老爹身邊喊:“不要動,扯尾巴擡肚子?!?
家裡人哭笑不得。
都強啊,叫他這個飈兒愁的沒有抗。
一天中午,他在貔子窩順風大酒樓裡吃飯,一個人站在他的桌前,說:“每天有三頓飽飯吃,我就知足啦?!?
都強擡起頭,看看眼前這個人,有二十五、六歲,中等個,四方臉,眉眼也算清秀,骨瘦如柴,衣衫破碎。
都強問:“年青人,叫什麼?”
知足人答:“婁田泰。”
都強說:“幹什麼不弄口飯吃,在飯館裡舔碟子。”
知足人答:“房無一間,地無一壠;小身板幹不了重活,不識幾個字就幹不了輕活;傷良心的活咱不能幹,大姑娘要飯死心眼嘍,只能捱餓了?!?
都強說:“聽你說的可憐,這麼地吧,我有個飈兒子,十二歲,你給我照看他,別叫熊孩子欺負他。你教他知道大小,知道點禮數,我管你一天三頓飯。”
知足人說:“我遇到貴人了?!闭f完,跪地磕頭。
都強把他扶起來,叫他坐在自己的對面,重新叫了飯菜,讓他大吃一頓,領他進了都家的門。
從此,知足人領都好玩。
一天,都家賬房裡傳出噼哩啪啦的算盤聲和老先生們唱數的歌聲。
都好仄 棱著耳朵聽,便朝著聲音走去。
都好走進了賬房,賬房裡的人看他進來,老先生也不理他,照樣對他們的賬。
管賬先生唱道:“去了,十八,加上三十一,加五十六……。多少?”
都好:“二千二百一十六?!?
衆先生說:“對!”
管賬先生唱道:“去了,四十八,加上三,加上七十七,加上二百一十六…….”
十本大賬,一口氣對完,都好沒差一個數,比那些打算盤的先生都準。
站在都好身後的知足人愣了,原來這個飈小子還有這兩下子。
管賬先生對知足人說:“這孩子就對數明白,其它的一件也不明白,白瞎了一個人。”
知足人對都好這點感興趣。
他把都好領到高店小學,找到上算術課的班,叫都好站在窗外聽牆根。
都好仄耳聽著,不動不鬧。
一天,二天,三天,一個月,二個月,三個月,半年,一年,二年。
一天,知足人把都好領進了夾心子一個賭場,在押大押小的賭桌旁站著看賭,在押大押小的喊聲中,寶盒搖動的格楞格楞響,都好仄棱著耳朵聽。
都好聽了一個月後,都好對知足人說:“這一次是四、五、六大?!?
寶盒一掀,是四、五、六,大。
第二次,還是大。
第三次,還是大。
第四次,人們喊大,寶盒落桌。
都好對知足人說:“那玩意兒,落下是大,在裡面翻了個身,變成小了。”
賭徒們押大。
莊家掀蓋,一、二、三點——小,莊家贏。
知足人領都好在夾心子各賭坊看了半年,都好所說都對。
一天,知足人對都強說:“我有個媳婦就知足了?!?
都強看知足人二年來領著都好,給他省了不少心,說:“行,家裡有個老丫環給你?!?
這個老丫環二十七、八歲了,模樣還對得起觀衆,知足人就收下了。
三個月之後,知足人對都強說:“我有幾畝地,再有幾間房子,我就知足了?!?
都強說:“行,給你一個大院,二十畝地?!?
知足人領著都好在夾心子小賭,贏個千八百元的可以拿走,贏個萬八千元那就要捱揍的。他只好小賭,小賭覺得不解渴,嫌來錢慢,就打都強的主意。
這天,他對都強說:“你把家全都給我,我就知足了。”
都強沒放聲,邁步走出門外,不一會,領了十幾個夥計進來,說:“你們把這個不知道多少的人給我打出去!”
衆夥計一頓拳打腳踢,把知足人打出都家的門。
知足人領著老婆在貔子窩大草市找了兩間房子住下,幾天後,他把都好拐來,兩個人就在貔子窩的賭界混到今天。
知足人問:“先生,你有辦法解這個災嗎?”
測字先生答:“有啊?!?
知足人說:“先生,請指一條明路?!?
測字先生說:“走明路,做善事,天必從之,必得善報!走陰路,做惡事,天必怒之,必有惡報!我測字人看出因果來了,就要向你勸善,叫你走明路。你可願意?”
知足人不語。
測字先生說:“佛家不信命運,講因果。佛家認爲,人的命是你的元神,生生世世善惡兩大果總計的一個大數,人生下來十年一運,叫大運,一年一小運,你的善惡之報在大小運裡兌現。如果你做一件大善事,就可以改變你的命運——好運,從此,鴻運當頭?!?
我講一個善有善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