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卿透著血鏡,看到如今的自己,一時間怔愣住。
曲玄臉色一變,眉目沉了下來,一揮手,一股力量輕柔的將她扶起,讓她倚著牀頭坐起。
一時間他也有些頭疼,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說起如今的情況。
曲卿靠著牀頭,所幸神識還能使用,心念一動,一面透亮的水晶小鏡出現在她面前。
看著鏡子裡一頭銀白色髮絲的人,銀白色的髮絲華麗又耀眼,彷彿閃著細細流光,溫溫順順的垂下,沿著白皙的脖頸沒入腰線下,曲卿錯愕,若非眼眸還是璀璨的墨色,而不是水綠,她幾乎以爲自己還在幻境裡。
這是什麼意思?
曲卿忽然心底發寒,臉色也變得蒼白陰沉。
曲玄見她情緒尚且冷靜,他終究已是一個元神期的大能,不喜那拖泥帶水的迂迴之術,又想起以往這曾孫女的心性,此刻也將情況娓娓道來,
“從邊界回來之後,你一直陷入昏迷,如今已經兩個月了,髮色應當是冰靈根的緣故。”
“那日你對抗那雙生天羽獸,絕處逢生,應當是突破了元嬰期,又覺醒了冰靈根,斬殺了它。”
“可這突破和覺醒太過兇險,靈氣也太過龐大,你經脈雖然遠寬闊旁人,但終究無法承受,又有那雙生天羽獸的妖力摻合,經脈損傷被詭異的濁氣霸佔,如今是修爲盡廢。”
曲玄說著說著,也是不好受,生死之間,突然得了機緣,可誰知這機緣卻是無法承受,反倒反噬自身,像個笑話,誰又能承受其中之苦,不生一絲怨惱呢,前一步是平步青雲,後一步卻是萬丈深淵。
他見曲卿臉色雖然蒼白,可卻無太多失落打擊之色,心下多了些寬慰。
“對上那雙生天羽獸,你撿回一條性命,已是莫大的幸運,經脈修煉之事暫且放下,曲家和青雲派不會棄你於不顧。”
曲卿是曲家主唯一的女兒,被曲家主捧在手心疼愛,若是曲家主醒來,萬不會不顧她,而那時擋下那雙生天羽獸於青雲派也是有恩,更遑論那邪仙器和魔童兩事,那是對修仙界都有莫大的因果,青雲派不會棄她不顧,若有修復她經脈的辦法,天靈地寶也會盡心尋得,縱使曲卿不能夠再修煉,曲家和青雲派也會保她一世衣食無憂,順遂平安。
眼下,只有曲卿自己能夠度過心裡的坎,一切纔好說。
曲玄靜靜看著她。
曲卿沒有說話,收起水晶鏡子,聽著曲玄的話,倒是慢慢平靜下來了,她心知自己情況與曲玄所說大不相同,斬殺那雙生天羽獸的力量,曲卿很清楚,絕不是她體內擁有的力量,而且那套劍法引來的雷劫應當是被他們誤以爲是她突破元嬰的雷劫了。
曲卿擰眉,冰靈根和元嬰是她原本就有的,那這髮色和濁氣的事就絕對不是因爲覺醒和突破的原因了,倒是有可能跟那套劍法引來的力量有所關聯。
“啊卿!”一道擔憂的女聲傳來,未見人影聲先到。
不一會兒,才見一身煙紫色華服的女子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正是去而復返的曲夫人。
曲卿一愣神的功夫,曲夫人已經到了眼前,她眼裡滿是激動和擔憂,撫摸著她的臉頰,泣不成聲,“醒了就沒事了沒事了”
曲卿心下也是一軟,稍稍起身抱住她,小心翼翼的安撫著,顧不得體內動作間密密麻麻的灼燒疼痛。
也許是丈夫女兒雙雙垂危對曲夫人打擊太大,如今兩人皆是脫了險,憋了兩個月,她終於忍不住發泄了出來。
曲玄坐在一旁,神色淡漠,也不好多做什麼。
後面跟進來的溫易然則有些尷尬的站在一旁,無所適從。
良久,曲夫人情緒才穩定下來,她連忙起身站到一旁,對著溫易然說道,“麻煩溫谷主給小女再看看。”
溫易然起步上前,握住曲卿的手腕,微微垂頭,“冒犯了。”
他運轉體內靈力,靈力便順著指尖竄入曲卿體內,可纔剛進入,便被堵塞在外,不能再進一步,就像前幾次那樣。
溫易然皺眉,心裡也是覺得有些棘手,搖了搖頭,“這濁氣霸道強悍非常,我的靈力寸步難行。”
曲夫人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暗下來,眼神變的失望,聲音也變得喑啞,“懇請溫谷主多費些功夫研究,想要什麼,哪怕是天才地寶,曲家都可以供給。”
這一番話屬實是大氣十足了,一般的醫師也許會被砸昏了頭,不管不顧就這樣應下來了,天才地寶啊,而且曲家那朵十萬年的雪蓮可是盛名在外。
溫易然倒是不卑不亢,神情平淡,“曲夫人,令千金的傷勢不簡單,哪怕有再多的天才地寶,也未必管用。”他這話的意思是,曲卿這濁氣,哪怕再多的天才地寶,也有可能白白浪費。
這兩個月期間,不是沒有在曲卿身上砸過天才地寶,看現在曲卿的情況就知道,都是白白浪費了。
曲夫人身體一僵,一口氣哽在喉間,無聲嘆了口氣。
溫易然表情不變,往後退了兩步,這丫頭的濁氣的確詭異非常,他是一點把握都沒有,話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無妨,溫谷主儘管研究。”冷不丁的曲玄突然開了口。
溫易然平淡的表情破裂,微微帶了些錯愕,他轉頭看著暗處神情高深莫測的曲玄,一時間有些拿捏不準,這曲家竟是如此看重一個小輩。
“沒錯!你儘管治!要什麼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給你找來!”門外突兀的響起一道渾厚的聲音,一臉怒氣的曲舟大步流星的走入。
和風風火火的曲夫人倒是真的很有夫妻相,曲卿稍微歪了歪思想。
曲舟也是剛剛醒來,卻不想只得到女兒修爲盡廢,濁氣纏身的噩耗,趕來路上,他已是元神期修爲,耳聰目明,將府邸內的竊竊私語聽了個遍,聽到他們在同情自己女兒變成廢物,只覺得怒火中燒。
走到曲卿的閣樓,又聽見溫易然話外之音勸他們放棄,心裡更是生氣和心疼,他這條命都是靠女兒撿回來的,他絕對不會放棄!
曲舟一進門就看到女兒蒼白的小臉,心裡的心疼就跟春水氾濫一樣,滿的要溢出來。
他摸了摸曲卿的小腦袋,“別怕,爹一定會治好你的。”
曲卿被溫暖籠罩,迷茫的心也微微沉了下來,“爹不必擔心。”
她知道曲舟應該是從上古遺址裡出來不久,特意觀察了一下曲舟的臉色,雖然也是有些蒼白,但氣息沉穩,腳步輕盈,周身威壓也不輸於從前,想來並沒有和原文一樣受傷慘重。
原文裡曲舟從上古遺址出來後境界大跌,還染上了一種奇毒,修爲被一點點吞噬,直到最後變成廢人。
想到這,曲卿微微變了臉色,雖然現在曲舟看起來沒有境界大跌,但未必沒有染上那奇毒。
她抿了抿脣,看著面前滿眼心疼的男人,不由地急切問道,“爹你剛從遺址出來,可有大礙?”
曲舟臉色有一瞬間地變化,但一閃而逝,卻被曲卿清楚地捕捉到,心下沉了沉。
曲舟慈愛的看著她,語氣平常,又帶了些驕傲,“爹沒事,還多虧了你那傳送符呢?”
這裡的人都是自己人,溫易然也是知情的,曲舟也沒多遮掩,將曲卿給他那兩張十階傳送符救了他們最後一命的事說了出來。
其餘幾人都有些訝異,他們都知道曲舟能逃出來是因爲那傳送符,卻不想這傳送符來自曲卿。
溫易然看了一眼牀頭上一臉蒼白的曲卿,難怪曲家如此看重這個女兒,劍修天賦遠超於常人,連氣運也是如此逆天。
曲舟隱去了中毒的事,曲卿也沒有辦法直接質問,畢竟她又是怎麼知道毒的事呢,解釋不清。
心裡有些鬱悶,曲卿直直盯著他,曲舟臉上表情不變,心裡卻是心虛,他總覺得女兒好像要把他看穿。
事情最後就那樣定下來了,曲卿現在一動就是疼痛纏身,基本上躺在牀上思考人生,溫易然則暫時在曲家住了下來,每日勤勤懇懇的研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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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同指間的流沙,轉瞬即逝,日月輪轉,又是半年一晃而過。
午時末,豔陽仍舊高高的懸掛在空中,陽光普照大地,卻不顯得炎熱,反而如同春日般溫暖,偶爾清風吹過,舒適到人的骨頭裡。
一座高高的閣樓亭亭玉立,精緻的紋路清晰可見,華麗非常。
在閣樓之上,一個少女懶洋洋的躺在窗邊,銀白色的髮絲垂下,在陽光下,華麗又耀眼,臉被一本無名的書掩住,身上一身白裳,一手置於腹前,一手自然垂下,雙腿交疊,姿勢放鬆自然,絲毫不害怕從這窗邊跌落。
少女一直躺著,直到太陽夕落,空氣中的溫度微微轉涼,她才悠悠轉醒。
曲卿隨手將臉上的書丟進儲物袋,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又伸了伸懶腰,才從窗邊躍下,慢悠悠的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