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周庭修從F市回來時已經是晚上9點,可他開了門後卻發現屋內黑漆漆的一片,於晚不在家裡。
突然有點心慌,周庭修竭力使自己冷靜下來,將客廳的燈開到最亮,已是五月的天氣,悶熱惹人煩躁不安。
也許是心理作用,他開了冷氣後還是覺得熱,索性就赤著上身躲到了陽臺上。
這裡一直是他疏解情緒的地方。
於晚的手機被自己收了,她能走到哪裡去?
周庭修心情焦灼,遙望著江濱和圓月,他想起方啓禎的話,想起校園時排擠一切的自己,又想起當年的於晚,還想著自己跑去F市沒和她打報告,她會不會誤會什麼或者生氣?
她現在會不會和陸子昂在一起?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消息可千萬別再惹出事來,希望陸子昂能夠有點腦子。
周庭修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晚7點半,這個時間段,他們會在做什麼?董悅琳也在一起還是隻有他們兩個?
周庭修腦子要轟炸起來,一個多月以來他沒有睡過一次好覺,即便於晚住在隔壁的時候,他也時刻擔心這只是一場虛無縹緲的美夢,可他卻不敢吃藥。
於晚剛開始會把藥收了,每晚給他留一粒,可是後來她搬了出去,藥自然歸還。
不過周庭修卻不敢再吃了。
“會好起來的。”周庭修這樣想著,猛地點起了一根菸,隨著霧氣騰騰在眼前氤氳開來,他隨之泛起了熟悉的孤獨感。
不知過了多久,一旁的菸灰缸裡又重新落了近十根菸蒂。
周庭修深呼一氣,往書房去了。
門是關著的,周庭修開啓時驀地聽到一陣尖叫。
他猛地開了燈,卻見於晚裹著被子窩在他的大班椅裡,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看向自己時,逐漸恢復了神采。
“你回來了?……”於晚嘟囔著,脣瓣上下蠕動著質控著她的不滿:“嚇我一跳。”
周庭修驚喜而錯愕:“你、幹什麼呢?”
“貞子啊!”於晚翻開被子,從裡面探出了腦袋:“她剛從電視裡爬出來。”
她將電腦轉過來,指著屏幕道:“可怕吧?”
見周庭修沒反應,她又補了一句:“這樣看確實不——恐——怖。”
她這才後知後覺周庭修竟然赤著上身!
後者好像沒察覺自己哪裡不對,上前了將人罩在了自己的雙臂之下,他的手撐著書桌,傾身看向電腦屏幕,笑道:“你看這個?”
“我,我以前下載的,一個人覺得無聊就……”於晚擡頭,額碰上了周庭修的脣。
冰冰涼涼,有濃烈的菸草味,但對著這張臉上,突然變得好聞起來。
可即便如此,於晚還是蹙了蹙眉:“你不穿衣服,還抽菸了。”
她從椅子上跳下來,捲起被子:“你快去洗澡吧。”
說著就往外走。
誰料後背一暖,周庭修擁了上來。
“被子重不重?我幫你。”
“不重,我自己來。”於晚急忙說著就要離開。
周庭修用力摟住,再次將人緊緊貼在懷裡。
“你不問問我這兩天在忙什麼?”他側眸看向於晚,有些委屈的意味。
於晚按下心頭狂跳,暗暗潤了潤嗓:“你忙什麼?”
周庭修道:“陸子昂沒事,你的熱搜也壓下去了。”
於晚轉頭看他,眼裡是掩不住的喜悅,不過隨即又面露憂色:“網上說我什麼了嗎?子昂的團隊都壓不住要你去壓熱搜?”
周庭修想了想還是如實回答:“你被單獨拎出來了。”
於晚心頭一顫:“我?”
“別擔心,都過去了。”周庭修又開始後悔不該跟她說的,可是自己不說又怕她胡思亂想,到時候適得其反。故而,他撿了不大不小的一件事來。
“是英國的事。”
“嗯?”於晚看他,勢必要他講清楚的架勢。
“你戴戒指的原因。”周庭修執起她的手,輕輕撫了撫:“發生了不好的事,所以一直裝作結了婚的樣子,如果不是你的同事朋友,都會被你誤導。”
“……”於晚舒了一口氣:“這事啊,不是什麼大事。”
她莞爾一笑:“我沒放心上,網友也是無聊,這事有什麼好扒的。”
周庭修嚥了口水,笑道:“不理他們。”
“嗯。”於晚道:“那手機可以還給我了?”
她將被子往周庭修懷裡一扔,朝他伸手。
“明天還你。”周庭修道:“我藏到公司去了。”
於晚不可置信:“來真的啊?我以爲只是放家裡。”
周庭修笑道:“明天跟我一起去公司拿?”
於晚驀地紅了臉,再次抱起被子:“你明天帶回家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出了書房。
“嗯。”周庭修跟著她走到房間門口,看著眼前這個忙著整理被子的身影,不由揚起了嘴角:“你接著要幹嘛?”
“泡腳啊。”於晚後背一緊,仿似隨口道了一句。
“哦。”周庭修低低應了聲往回走了。
沒想到他就這麼走了,於晚愣了片刻,呼吸開始緩慢起來,手裡的動作也逐漸僵硬。
好不容易整理好被子,她踩著拖鞋到洗手間打了一桶水來到陽臺。
幾乎同時,一股大力從她手裡接過了水桶。
“我來。”周庭修突然出現在身邊,不容分說幫她將水放在了陽臺的茶幾旁邊。
“來。”他隨後牽起於晚的手將人按在了椅子上:“我給你洗。”
於晚這才察覺到空氣裡隱約有股菸草味,而茶幾上的菸灰缸是剛洗過的。
明明夜裡微風清爽,可於晚卻總覺得空氣有些燥熱。
周庭修穿上了他的襯衫,領口卻鬆鬆垮垮沒有扣緊,在她面前蹲下,隱約可見裡面的身材,比起剛纔,更是頻頻讓於晚出神。
周庭修的袖子拉高到手肘處,先試了試水溫,再捧起了於晚的腳:“放進來。”
他擡眸看她,月光融著燈光,棱角分明的臉顯得柔和而溫暖。
於晚心跳加速,將腳一縮:“我自己洗……”
周庭修卻抓緊了她的,握住她的腳放在掌心左右端詳:“小時候又不是沒一塊兒洗過。”
聽他提起,於晚的頭埋得更低了:“那是小孩子……”
周庭修聞言笑了:“嗯,我都忘了,晚晚長大了。”
他的目光炙熱,灼地於晚臉頰發燙,頓時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索性把臉轉到別處。
假意看風景。
周庭修瞧著樂了:“長大了不一樣了。”
“啊——”於晚突然腳下一縮,呵呵笑了起來,滿是嬌嗔:“你幹嘛!”
卻是一個不慎,濺了周庭修一臉的水,頓時又嚇得一動不敢動:“我、對不起……”
周庭修正看著她,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笑出了聲:“怎麼?怕癢?”
於晚以爲他故意的,瞪了一眼過去:“試試在你的腳底咯嘰會不會癢!”
周庭修眉眼彎起,肩膀一擡,擦掉了臉上的水珠:“我也不是故意的,頭一次給人洗腳,沒經驗。”
他說得滿不在乎,於晚心裡卻被塞地滿滿當當,像是一罐子的蜜就要溢出來了,她伸手在周庭修的眼角停了下來:“別動,這兒還有。”
周庭修下巴微擡,朝她靠了點,任她動作。
於晚的指尖輕輕撥掉了水珠,一掃而過的還有周庭修的長睫。
“你的睫毛比我還長。”於晚滿臉羨慕。
周庭修雙眉一挑:“喜歡?”
於晚張了張嘴,話到嘴邊改了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嗯。”周庭修英眉一挑:“一般人都說我長得帥。”
“也沒有很帥……”於晚嘀咕著,聲音越來越小:“那是他們沒見過你以前的樣子……”
周庭修噗嗤一笑:“我以前長得很帥?”
於晚被他看得心慌,目光閃爍著移了開去:“你自己不知道嗎……”
周庭修樂了,定定地看著她,似非要人說出個所以然來:“我不知道啊。”
於晚心下一橫,回視著道:“以前在學校那麼多女生跟你表白你不記得了嗎?”
“嗯,沒放心上。”周庭修給她擦腳,一邊輕聲道:“哪裡有空理她們。”
於晚腦海裡一件件回憶起來,嘴裡唸叨著:“元旦晚會、籃球會、課間走廊,晚自習下課,哦,就連考試都不放過表白的機會,什麼校花啊、段花啊、班花啊,顏色各異的花,還有別校的……都給你遞過情書……”
周庭修眸光亮起,將她乾淨的一隻腳放在自己膝蓋上,又拿起於晚另一隻腳,認真地擦拭:“你比我記得還清楚。”
於晚看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嘟囔著道:“周神嘛,校園傳奇人物,誰會不記得。”
“你也記得?”周庭修凝著她的雙眸:“你記得就好。”
於晚的腳在他的掌心放地發燙,趕忙收起來:“好了。”
“你記得我就好,不過其他學校的破事索性就忘了吧,浪費腦容量。”
“你覺得我的腦容量就這麼小嗎?”於晚轉頭瞪著他。
周庭修將水倒進了洗衣池裡,把水桶衝了一遍後放在一旁,起身又洗了手,才轉過來:“你的腦容量不小,但是我的那些花邊新聞都是他們添油加醋的,你聽了不會生氣嗎?”
他眉眼之間似笑非笑,於晚氣結,面上是冷清模樣:“不會啊。”
周庭修踱步過來,卻在靠近時聽到了手機的聲音。
他沒理會,可鈴聲一直響。
周庭修暗罵不已,疾走至客廳,抄起了手機接聽起來:“喂。”
是一貫的公事公辦拒人千里之外。
“周總。”竟是楚瑄的電話。
周庭修下意識朝於晚看去,她已步入客廳朝自己房間走去。
周庭修乾咳了兩聲:“你好,楚小姐。”
楚瑄道:“給你看幾張照片,發郵箱了。”
“嗯。”周庭修瞄著於晚未關的房門:“還有別的事?”
下逐客令?
楚瑄氣笑了:“周總真是一刻都不想和我說話?”
周庭修挑了挑眉:“對不起,讓你誤會了,我只是擔心我女朋友誤會。”
楚瑄很明顯地頓住了:“你女朋友?”
“是的。”周庭修肯定答道。
楚瑄畢竟是見多識廣,很快反應過來:“看來林小姐被禁足是周總的傑作嘍?”
周庭修但笑不語。
楚瑄也不多說,很快就掛了電話。
於晚進了洗手間,周庭修跟在身後:“剛剛楚瑄打我電話。”
“嗯。”於晚揹著他應了聲:“我洗澡。”
話音未落,就砰地一聲將門關了。
“哦。”周庭修碰了一鼻子灰,聽得裡面水流嘩啦啦的聲音響起,才又坐回了沙發上。
他看了郵箱,沒有意外,是關於賈輕蕓的。
她和另一個女人並肩逛街,在一家衣服店駐足,笑得燦爛,不知在講些什麼。
下面一排註釋:楚家項目經理的妻子。
周庭修恍然,楚家做碼頭生意的,海上運輸都得經過他的手,手下的經理又能撈到多少油水可想而知。
可是周庭修不想摻和楚家之事,他很明確,只要賈輕蕓認栽,但是倘若有東風可借,他樂享其成。
思索之際,飄來一陣清香,周庭修嘴角輕輕揚起,轉身問:“洗好了?”
於晚一愣:“嗯。”
她穿著卡通睡衣,素著一張臉,長髮披肩,髮梢滴著水,正睜著大眼睛看著他:“你、你等我?”
周庭修沒說話,而是直接到她面前,把頭巾給她擦了擦:“頭髮沾溼了。”
“哦。”於晚像觸了電一般顫了顫,卻任由他動作。
“剛纔楚瑄打我電話。”周庭修像是談家常一樣隨意提了一句。
“哦。”於晚眼神閃爍。
周庭修看在眼裡:“說的是賈輕蕓的事。”
“啊?”於晚訝異。
“她擋了楚瑄的路。”
周庭修的語氣頓時冷了幾分,於晚心頭微動,正想著該說些什麼,周庭修已開口:“你剛剛說不生氣,真的?”
“嗯?”
周庭修輕聲笑道:“我的那些花邊新聞,你聽了不生氣?”
“不會啊。”於晚作勢就走。
周庭修拉住她,眸中溢著柔光,低下頭定定地凝著她:“可我聽到你和陸子昂的事我就會生氣啊。”
“啊?”
四目相對,於晚的震驚落在周庭修的眼裡。
他擡手遮住了她的雙眼。
“不要這麼看我。”周庭修嘆了嘆道:“你越是無辜,我越覺得自己有罪。”
“我連日查到了幕後的推手,是希望你的名字不再和陸子昂連在一起,晚晚,我自私成了這樣的人。”
柔和的燈光灑在兩人的身上,將他們的身影籠罩在一起,於晚顫著睫毛,目光落在他近在咫尺的掌心的紋路當中。
涇渭分明,猶如他的爲人,目標明確,冷靜自持,章法有度。
卻一次次在她面前失了態。
“哥哥……”於晚脣瓣微動,吻上了周庭修的掌心。
四周突然涌起曖昧的氛圍,於晚臉頰一熱,捂著臉迅速跑開。
後邊傳來了周庭修開懷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