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E律師事務所F市總部收到了一個案子,對於張澤來說案子其實不算太大,是他常見的商業經濟犯罪案,只不過此案關乎的人卻是讓他不得輕視。
周庭修晚上回到家裡打開電腦就看到了張澤發來的詳細郵件。
江明和賈輕蕓的事情曝光後迫於輿論壓力轉行做起了材料商,憑著多年積攢下來的人脈關係用了不到五年時間東山再起在一個不小的材料公司裡當上了總經理,然而不到兩年,這個公司輾轉被盛世收購,江明又用了不到一年時間爬到了盛世材料部總經理的位置。
周庭修看到這裡,不由一嗤,接著往下看時,卻覺得越發有意思,江明和他助理的老婆有了不同尋常的關係,某夜被抓到在家裡行事,和多年心腹徹底決裂。
江明助理一氣之下將人告到了法院,說他不僅貪贓枉法私下放高利貸,還替盛世老闆轉移公司資產。
此事一出,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這事其實可大可小,如果助理肯私下解決,那麼這風波可以立馬掩過,可如果助理一直咬著不放,那麼就得看是否有律師願意爲了他和盛世抗衡以及這位律師的本事了。
盛世來找RUE的時候張澤沒有馬上拒絕,而是和周庭修說了這事。
周庭修想了很久,覺得自己還是不想再關注盛世,無論他是好是壞均與自己無關。可是事關江明,一切和賈輕蕓有糾葛的所有人他又都有興趣。
所以張澤收到指示後便放話出去,依RUE的老規矩,盛世業務一概不允接手,但是私下裡又留意江明的動向。
周庭修沒去特意打聽F市那邊的情況,專心工作之時,關秘書進來說楚瑄楚小姐約他共進晚餐。
周庭修沒有給出任何表情,十分公式化地問道:“什麼事?”
“沒說。”
周庭修這才擡眼看了關秘書:“嗯?”
關秘書訕訕地點頭:“楚小姐說她想跟您隨便聊聊。”
“隨便聊聊?”周庭修聞言一哂,腦海中浮現出了楚家婚宴上的那個女人的模樣。
關秘書是十分善於察言觀色的人,她敢把這事轉告周庭修,就有八分的把握周庭修會答應。
畢竟上次周庭修在楚家婚宴上拂袖而去的新聞並不是空穴來風。以她多年的瞭解,周庭修大概率是和楚家鬧了些事情。
關秘書低下了頭,不敢看向周庭修。
“我知道了。”周庭修道:“你把她的私人電話發給我,我直接聯繫她。”
關秘書鬆了口氣,退了出去。
— — — —
楚瑄接到電話時並不意外。
“周總。”她在那頭的聲音顯得自信滿滿。
周庭修並不在意,開門見山:“聽我秘書說楚小姐找我有事?”
楚瑄打趣道:“周總,你是B市所有女人心馳神往的青年才俊,我找你,沒有公事就不能有私事嗎?”
“楚小姐說笑了。”周庭修不緊不慢道:“楚小姐出身名門,自小眼界高遠,是我萬萬不能比及的,你若說找我是因爲愛慕之情,那定然是爲了哄我。”
楚瑄被擡了高帽子,一時覺得受用,她心裡鬆了口氣的同時卻又十分不屑,當下只道:“周總哪裡的話,你外表出衆又這麼優秀,自然是追求者衆多,怎麼就不信我的話呢?”
周庭修聞言但笑不語,楚家原是名門,後來家主改做商業,雖然許多年過去了,但每位楚家人心裡多少都有點清高孤傲,骨子裡仍覺得周庭修這樣摸爬滾打上來的人與他們不是一路。
周庭修早就知道,就是懶得計較。
楚瑄又道:“周總你是個大忙人,我自然不敢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麻煩你。”
“哦?楚小姐嚴重了。”
周庭修雖這麼說,可人已經靠在了大班椅後,整個人窩了進去,是一副少見的慵懶模樣,任由她自說自話。
楚瑄見他釣魚者一般的說話語氣,心裡一窩的火奈何疏通不了,只得直截了當地說:“不敢,只是周總,我是真的想約你一同共進晚餐。”
周庭修脣角一勾,仍然沒有迴應。
楚瑄耐著性子道:“周總,上次你在我們楚家的婚宴上受了委屈,我和父親都非常過意不去,故而想請你吃頓飯,聊表歉意。”
周庭修默了片刻,在楚瑄就要失去耐性的時候開了口:“不知楚小姐哪裡看出來我受了委屈,如果你這般想,那定然是我的表現讓你誤會了,這頓飯就該我請纔是。”
“……”楚瑄莞爾:“周總哪裡的話,作爲東道主,自然算是我們的失職。”
周庭修不去理會那兩個“算是”,只道:“如此這般,還請楚小姐定個時間和地點,周某隨時奉陪。”
楚瑄說了一個地址。
下班後,周庭修讓老吳開到了目的地。臨走前老吳看到他輕輕蹙眉的模樣不由愣了會兒,心想今日老闆必是遇到了難處,看來這是一場鴻門宴,而自己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手機充飽電、音量調最大。
這廂周庭修甫一步入餐廳便有人眼尖認出了他。
“周總。”經理遠遠見到他便大步而來,恭謹有禮地說道:“楚小姐等候多時了,請隨我來。”
周庭修頷首跟上,隨後到了一個古色古香的半封閉包廂,楚瑄正背對著他,許是聽到了動靜,她轉頭看來,眸光流動,顧盼生輝。
周庭修以往見她,她可都沒這麼笑過。
“周總,請坐。”楚瑄起身請他,周庭修順勢落座,兩人對面,相視一眼,皆是一笑。
“久等了。”
周庭修神色誠懇,楚瑄莞爾:“我也剛來。”
兩人客氣一番,從美食聊到品牌,從商場聊到茶道,從旅遊聊到歷史,最後還是楚瑄率先轉了話題。
“周總在圈子裡久負盛名,我一直以爲大家只稱贊你的商業眼光,今日一見,沒想到你不僅見多識廣博聞強記,而且還十分風趣幽默。”
“楚小姐客氣了。”周庭修道:“楚家名門世家,楚小姐更是從小耳濡目染,我是萬萬比不得的。”
楚瑄輕輕一笑,她不著痕跡地打量周庭修,這次可謂是少有幾次近距離接觸,以前要麼在宴會上匆匆碰杯擺個場面,要麼就是在經濟雜誌和報紙上看到他,都沒有今日這般來地熱烈而真實。
“周總如此優秀,沒有從小打下的基礎我是不相信的。”楚瑄讚道:“你的父母一定也是十分優秀的人吧?”
她說這話時多少真心多少試探不得而知,反正周庭修沒往她的話裡鑽:“楚小姐擡舉,不過無論是怎樣的家庭,總是有各自的問題。”
楚瑄心頭一動,他說這話仿若無意,可今日兩人相約的目的很明顯,她不得不懷疑周庭修含沙射影,但他的語氣帶著嘆息,表情帶著真實的疲憊。
所以,周庭修究竟有怎樣的家庭背景?
楚瑄狀似玩笑道:“周總看來深有感觸。”
周庭修往椅背一靠,眉梢微翹:“哪裡比得上楚小姐。”
楚瑄笑容一僵,強自忍住,扯開嘴角道:“我父親的事的確會留下許多閒言碎語,但是我還是挺理解他的,我母親性子太強了,而我父親也是一個暴脾氣,兩人性格不合分開是遲早的事。”
周庭修但笑不語,聽楚瑄娓娓道來:“張琪這人出現時,我也沒那麼驚訝,而且我這妹妹也是隨了我楚家的性子,心高氣傲的卻沒什麼壞心眼,故而我對她一直都是又憐惜又可恨。”
她此話應是不假,周庭修實則有一瞬間的走神,不過很快便回過了神。
楚瑄沒有察覺,繼續道:“而在婚宴之前,我竟是最後被通知的一個人。”
她的眼眶有點發紅,頓了片刻方道:“連奶奶也瞞著我……就因爲這次是個兒子。”
楚瑄看著周庭修,見他絲毫不爲所動,實在沒忍住問道:“周總,賈輕蕓跟我父親之前跟過誰我不管,可她帶著一個外姓的拖油瓶還想與我爭奪楚家家產,那便是我不想爭也不能坐視不管。”
“嗯。”周庭修不知想什麼,心不在焉的模樣楚瑄看得十分不悅。
可她面上又不能表露出來,只暗恨周庭修不識擡舉,又惱自己今日做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就在她打起退堂鼓的時候,周庭修開口了:“楚小姐有何打算。”
楚瑄定定地看著他,摸不清他的意思。
周庭修瞇眸道:“你沒有將她一擊即中的把握就不要輕舉妄動。”
楚瑄雙眼亮起:“周總有何指教?”
周庭修自嘲一笑:“不敢指教,倘若我有法子,我何至於一見到她就跑?”
楚瑄見他模樣不似玩笑,心下有些頹然,不過隨即又笑了:“看來今日約周總出來也算是有所收穫。”
“收穫?”周庭修道:“不知這兩個字從何談起?”
楚瑄巧言笑道:“周總和賈輕蕓過節不淺吧?如此看來,我們豈不是一條船一條心之人嗎?”
周庭修卻不置可否。
“周總請相信我,自我成年以來就逐步接管楚家的事,這麼多年,我不說楚家上下都是我的人,但是我一句話願意很隨我的也不少,加之利益驅使,我讓賈輕蕓身敗名裂也是遲早的事。”
“楚小姐這般有把握,爲何找我?”周庭修抿了口咖啡,不鹹不淡地問了句。
楚瑄給他點的是他常喝的咖啡,也不知是從哪裡得知的,周庭修的餘光幾不可見地往四周一掃,仿似無意。
楚瑄道:“有周總出馬,我定然會早些把她絆倒,不過是時間問題。”
而後她一句句道:“其實賈輕蕓三年前就跟我父親了,不過她只是父親情人中的一個,還帶著一個拖油瓶,我壓根沒把她放在心上。”
“那個賈慕昀纔讀初中,看上去不大靈光的樣子,唯唯諾諾的,我前天不過是給他買了一件稍好的衣服,他就激動地快哭了,眼界如此狹小,也不懂地隱藏情緒,別人一示好就立刻迎合,這種人膽小懦弱,難成氣候。”
她見周庭修雖然默不作聲,但至少認真在聽,心裡便更有底了:“賈輕蕓倒有兩把刷子,此前我暗中打探她,自始自終表現地節儉樸素知進退並有自知之明,沒想到突然生了一個兒子令我措手不及,這事算我失策,不過可看得出來她心機深沉,這麼多年一直知道我派人暗中觀察她。”
“她和我父親結婚後一直在奶奶面前扮柔弱裝大義,竟連奶奶也挑不出她一處錯來。”
“那你又如何扳倒她。”周庭修往後背一靠,悠悠地問。
楚瑄頗有些急切:“她在家裡裝著溫順可憐,可是她竟敢插手公司之事!你知道嗎?賈慕昀那個外姓的傻子都有可能會來公司學習!”
周庭修突然一道寒光射來,楚瑄看得心驚,暗怪自己失態,隨即調整了神情語氣道:“賈輕蕓現在也有了不少的股份,父親有幾個朋友也一直誇她識大體,現在貴婦圈雖然有看不上她的,但是也有不少人有意與她結交,這纔多久啊?等時間一長,指不定賈輕蕓的手會伸到我這裡!”
“楚小姐這是需要我的幫助?”周庭修雙眉一挑,問道。
“是。”楚瑄倒是不拐彎抹角:“我現在管理楚家的重要部門,本來不久之後我順理成章可以繼承楚家家主之位,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雖然兒子還小,但也不得不防。”
“賈輕蕓的兒子還小,對你根本沒有威脅。”
周庭修慵懶的模樣讓楚瑄急了:“賈輕蕓欲效仿慈禧垂簾聽政呢?”
“商場如戰場,成王敗寇很正常。”周庭修嘆了嘆氣。
“可是楚家不能落入外姓之手!”
“這麼重要嗎?”周庭修蹙眉。
“當然!”楚瑄凜然。
周庭修一時沉默,楚瑄緩了緩神色:“周總,賈輕蕓是我公司財務部經理在一次公尾牙宴帶來的一個女伴,也是由他牽線搭橋認識我父親的,周總,經濟案是RUE最擅長的。”
她的意思很明白,無非就是告訴周庭修從這位經理下手,又擔心自己的手段太過明顯,而周庭修的RUE,養著B市最頂尖的律師,一旦這位經理被告,RUE將他查個底朝天簡直易如反掌。
可週庭修卻只是雙眉一挑:“哦?”
楚瑄道:“雖然不知道你和賈輕蕓有什麼過節,但是她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周庭修不疾不徐道:“多謝楚小姐美意,我的確和賈輕蕓有仇,可楚家與我無關,我無心也不能插手。”
“不過,楚小姐是我的朋友,若有需要的地方,某盡力。”
此言一出,楚瑄竟不知是喜還是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