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欽承乾綱(5k)
看著眼前這座被石山壓在地下的廟宇。
杜鳶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就是西南大旱的源頭嗎? 凝視片刻後,杜鳶打算進入廟裡一探究竟。
可隨著低頭看去,杜鳶這纔是錯愕發現,瓦片之下居然也是黃土。
難道這座廟都完全被埋進了土裡?
心思流轉間,杜鳶驟然想起好友的那座神廟——彼時那座神廟的神像上空,恰好破開一個大洞,任憑風霜雨雪年復一年地侵蝕,神像都被磨的不見韶華。
可眼下這座呢?連整座廟都被埋得只剩頭上一點瓦片,若真有供奉的神祇,這般境遇,豈不比好友那邊還要慘烈幾分? 一時之間,杜鳶都有點錯愕。
且他還想起了白猿和老道投誠時,送來的冊子上,都記載了他們對西南大旱源頭的推論。
除開常見的重器出世外,他們最懷疑的就是有大能即將坐化,以至於天地失衡。
如此來看,怕是他們真沒猜錯。
那麼自己要做的也就簡單了!
念及此處,杜鳶便是深吸一口氣後,打算將這座石山搬開!
從開始用到今天的御物之法,合該顯威! “給我起!”
杜鳶大喝一聲開始搬山,立在石山之前的他袖口無風自動鼓成獵獵青帆,他雙手虛握成印,指節也因運力而泛出青白之色。
他感覺到了遠超青州所見的滯澀和沉重。
但越是如此,杜鳶越是覺得自己做對了。
因爲這感覺除開更加晦澀之外,和青州好友那裡如出一轍! 隨著杜鳶逐漸發力,那座不過二三十丈的石山底部突然裂開蛛網狀縫隙,巖層簌簌剝落間,竟有淡金色的光暈從石縫中溢散而出。
頭頂天幕雷雲暴竄得更急了,原本散碎的墨色雲團瞬間凝聚成倒扣的漏斗形狀,雲底邊緣電蛇狂舞,無數金色雷絲如活物般垂落遊走,仿若隨時都能撲天而下。
杜鳶亦覺肩頭驟然壓上千鈞之力,被他用御物之法生生擡起的石山剛升了半丈,便又沉沉墜去,砸得地面震顫不休!
這一遭之下,杜鳶都覺得臉色微微發白。
‘這一回,居然這般艱難?’
想到此處,杜鳶乾脆咬破指尖隨之對著石山隔空寫下了一個——‘禁’! 符文甫一成形,便如離弦之箭,穩穩印向石山頂端,瞬間沒入巖層不見蹤影,哪逸散的金色光暈亦是隨之徹底消失。
杜鳶自稱西南行走這麼久,一身修爲在那麼多人的加持之下,再怎麼都不至於搬不開一座頑石構成的小山。
所以杜鳶篤定,必是此山不凡!
既然不凡,那我就禁了你的神威!
且爲了萬無一失,杜鳶還用上了大道壓勝之法。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這一刻還在西南的諸位仙神,只感覺本已枯竭的天地靈力竟如奔雷一般涌現,繼而狂擁一處! “這是什麼動靜?”
“難道是大世提前來臨?”
“來你馬個頭!這是那道爺開始發飆硬撼天憲了!”
“什麼?這還是人?”
諸多仙神爭先恐後的看向了一處,只見哪天幕倒懸之地萬千雷蛇轟然炸響,繼而隨著雲幕倒扣而下。
很顯然,這是那道爺觸及了什麼天憲當下絕不允許出現的東西。
以至於天憲直接化劫,誓要轟碎一切逾越!
參考此前他們推論此間最可能的是有大能即將坐化。
一時間,西南所有仙神都是覺得,多半是這道爺要強行給那大能續命! 可是,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就算是他們都能想到幾個更加低調的法子,且他們也想不到爲何給人續命會直接引動天憲來罰。
而用上了自己積攢的諸般神通後,杜鳶也成功拔起了那座石山。
可看著頭頂倒扣而落明擺著衝著此間的雷劫,杜鳶當即明白絕不能躲開,否則怕是前功盡棄都是萬幸!
電光火石之間,杜鳶馬上做出了決斷。
他直接雙手向上猛然發力,繼而將搬起的石山向著頭頂轟然拋去。
與此同時,杜鳶亦是擡手一點朝著石山道了一句: “變!”
點金術! 石山瞬息化作金山,對此杜鳶依舊不滿,本人更是直接頂在了金山之下,託著它就要迎上去!
那被杜鳶借來的人道之力亦是隨之匯聚其上。讓這座金山越發顯得熠熠生輝!
看著如此一幕,遠遠旁觀的各路神仙都是一陣驚歎: “乖乖,硬撼天劫,多少年沒見過了!”
“不愧是三教神仙,一直都玩的這麼大。”
“何時動手?此時他多半自顧不暇,或許正是機會?”
“蠢貨!你要衝上去分攤天劫不成?”
驚歎,圖謀,此起彼伏,但又迅速消失,最終齊齊變作一道目光死死匯聚在了那拔地而起的金山之上。
萬千雷霆轟然而落,哪怕被如此加持的金山也是瘋狂消弭了下去。
那般威勢看的各家仙神都是咂舌不已。
他們估摸著自己若是換在了此間,怕是一息都扛不住,就直接灰飛煙滅了。
畢竟這可是天憲直接化劫而來。
不過就目前來看,這位道爺若是沒有別的手段,怕是最終也要遭重。
畢竟雷劫遠遠看不到盡頭,而金山卻是一息一丈的消弭了下去。
杜鳶也是眉頭緊鎖。
正欲思索如何應對,卻聽見了一個斷斷續續的虛弱聲音在耳邊響起:
‘夠了’
那聲音乾啞,每一個字都裹著濃重的虛弱,卻偏生沒半分哀求的軟意,反倒像一把鈍了的小刀,輕輕刮過肌膚時,帶著股不容錯辨的硬氣。
這似曾相似的感覺,難道是下面神廟裡的那位?
杜鳶低頭看去,只見被自己搬開的石山之下,一座土黃破廟若隱若現。
“可是閣下?”
杜鳶收了幾分力道,聲音放得低緩,目光卻沒離開頭頂的雷絲——他若退了,這雷劫怕是要直接劈進破廟裡。
可他這不退的架勢,像是觸到了對方的逆鱗。耳邊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比先前更沉,每一個停頓都像是在咬牙撐著,卻字字擲地有聲:
‘我說.夠了!’
說罷,那聲音的氣息好似陡然亂了半拍,顯然早已強弩之末。可哪怕至此,也沒半分示弱,反倒添了幾分狠勁:‘我這輩子,從.沒求過人!’
不等杜鳶答話,他便看見破廟之下一道流光飛來,徑直落入了他的手中。
低頭一看,竟又是一枚小印! 不過這枚十分精緻,不似好友那枚一般樸實無華,但底下的撰文卻如出一轍的分外古拙。
且僅僅拿到,杜鳶便識了此字——欽承乾綱! 那聲音又響了起來,每一個字都像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卻還是硬咬著牙撐完,字句裡滿是不肯服軟的倔強:‘也從沒承過情!你.我兩清!’
這個回答和手中的小印讓杜鳶啞然失笑,好個剛烈的性子!
搖搖頭後,便是收下小印繼續頂著金山硬抗雷劫。
這般表現讓那聲音徹底失聲:‘你聽不懂.嗎?!’
杜鳶笑道:
“閣下是閣下,貧道是貧道,不一樣的!”
‘我說了,我絕不承你道家的.情!你我兩家永不一路!’
杜鳶搖搖頭道:
“貧道來此,沒想讓閣下承我什麼情。”
雷劫愈發兇猛,金山都被打的劈里啪啦。
可金山之下,卻是陷入了難以言喻的寂靜。
杜鳶則是慢慢看著四野八方道: “貧道是來搭救西南萬民的!”
‘.’
此後又是長久的沉默。
雷柱再度落下,金山震得碎石濺起,杜鳶卻沒看頭頂,只定定對著那片寂靜的虛空,語氣平常的說道: “貧道瞧著道友,倒像極了那姑娘。您不肯承情,是怕失了骨氣;不肯同路,是怕折了立場——可您應該比誰都清楚,這雷劫劈的不是貧道,也不只是您,這還是底下千千萬萬的百姓啊。”
那聲音也終於再度響起,但卻帶上了一絲困擾:“你真是道家人?”
本該是萬分危急的時刻,這話倒是讓杜鳶心頭一跳,不是,你是怎麼認出我不是正經道家出身的?
難道道家一脈絕對不會來救這位? 還是出了別的什麼問題? 心頭思索間,不想莫名炸號的杜鳶正色說道: “道可道,道非道,霧裡看花,自是不清。”
杜鳶不明白問題出在何處,所以來了這麼一句虛玄的話,順便說是霧裡看花,所以奇怪。
但不能就此讓人細想,要讓其換個方向。
恰巧眼下正好有一個再合適不過的選擇——雷劫已經快把金山徹底轟碎。
想來不過幾息就要來一場硬碰硬。
對此局勢,杜鳶想好了一個一舉兩得的法子。
“我適才說了,我來這兒,是想要護下西南萬民,他們苦了太久,不該在苦下去了。”
“所以您不必多說什麼,您不會承我的情,我也不會順您的意。”
那聲音終於再度響起: ‘只是.如此?’
見那聲音終於回話,杜鳶心頭一笑: “自然!”
‘.’
看著已經能夠透過金石看見的雷光,杜鳶反問道: “且您相信嗎?這漫天雷劫,貧道只消一字,便可化解!”
杜鳶沒有立即聽到回答,不過卻是聽見了長長一嘆,繼而便是: ‘別說.笑了,快讓開!餘位難得,莫要自誤!’
餘位難得?這是說我好不容易熬過大劫活到了今天嗎? 這說法還挺有意思。
不過可惜,我和你們不是一道的。
所以,杜鳶朗聲笑道:
“哈哈,您還沒發現,您始終不識得我是誰嗎?”
杜鳶很早之前就在想,自己這個徹徹底底的‘異鄉人’身份,是不是能在某些時候,發揮出無與倫比的價值。
特別是他的能力還是煉假爲真,倒轉乾坤!
想來只需在特定時刻,稍加引導,便能有意想不到之奇效! 思想來去,杜鳶便打算將其用在此時!
西南那幫老東西一直自以爲自己是道家祖庭出身,可卻始終猜不到自己到底是誰。
一直爲這件事而奇怪。
那麼這位顯然更加了得的,自然會更奇怪怎麼憑空多出了自己這號人物! 所以只要利用這一點來做點文章。
想來就能成了!
果不其然,那聲音也是明顯錯愕了一瞬: ‘你?!’
知道成了的杜鳶趁熱打鐵道:
“所以啊,莫要用舊時目光看待貧道。此間之事,貧道既然說可成,那便是可成!”
隨著最後一字落下,杜鳶託著的金山亦是徹底崩碎,看著萬千雷霆轟然落下。
杜鳶咬破指尖,一手指天連連揮動,灑血成字。一手指地,隨時備著萬一,若是出了意外。
他就當場摘了簪子,來一個“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佛陀真言!
好在隨著血字落成,杜鳶當即大喝一聲: “禁!”
依舊是禁字訣。
只是這一次,得了神廟這位的加持之後,一切都如杜鳶所料那般,他自己都感覺到,自身道家一脈的修爲開始瘋狂攀升。
而那禁字更是熠熠生輝,越發做大,繼而扶搖直上。
沿路所過,雷霆倒息。
待到這枚禁字落入雲端。
萬千雷霆瞬間止戈,漏斗般倒扣的天幕都是跟著消散!
這一刻,西南徹底沸騰:
“他成了?!”
“那道爺居然成了?!”
“我們跑吧!”
“這是什麼神通?!”
“別說了,我們跑吧!”
仇家老祖也是看的肝膽欲裂,天憲化劫都壓回去了?
心頭驚駭之下,他忙不迭的就要奪路而逃。
可才跑出了幾步。
他又是猛然止步,繼而振奮喊道: “莫要自誤,西南大旱仍舊未去啊!他只會是越發消耗過大!”
這句話,宛如一顆定心丸般止住了西南各家潰逃之勢。
是,西南大旱還是沒有隨著天劫消散而消散。
他們一直期待的最後一關依舊等著這位道爺呢! 甚至還因爲這一關尚在,以至於此前一切都是在平白損耗對方修爲。
天劫雖然被頂回去了,但他們不信這般光景下,這位道爺還能一點事沒有!
既然如此,那就是他們的籌碼在越發做大! —— 在那逐漸平息的天幕之下,杜鳶緩緩落地。
繼而笑吟吟的看向了還是埋在土裡的神廟道:
“您看,貧道說的可錯了?”
‘.’
見那聲音還是一言不發。討了個沒趣的杜鳶,也只好笑笑後,蹲下身子,開始學著青州那般扒拉瓦片。
打算揭一條路後,找進去看看,該怎麼搭救這位。
那雷劫是消散了,可西南還是大旱。
不把這位好好救出去,怕是決計成不了事。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都這般情況了,沒理由臨門一腳反而退了。
再說了,說不得自己這一回,也能如青州一般,討個好處呢! 可上手之後,杜鳶不免有點乍舌,居然還是和此前一般難纏。甚至下面的黃土還比瓦片更加棘手。
這位怎麼比自己那好友還要慘兮兮的。
看著默默幹活的杜鳶,那聲音終於是忍不住的重新響起。
不是先前咬牙撐著的沉滯,也沒有了那般的剛硬:“.你這手,扒得跟刨土的野狗似的,就不能慢些?”
話出口時,連她自己都頓了頓——明明是想質問“你何必費這勁的不如緩緩”,說出來卻成了挑他動作毛躁。
杜鳶手上的動作沒停,隨口道了句:“慢了,怕裡頭的人等急了。”
“誰急了?”她的聲音陡然又硬了幾分,沒有先前那般強弩之末的氣若游絲,也沒了先前那樣斬釘截鐵,“我是怕你把瓦片扒得稀碎,回頭連個遮雨的角都剩不下——總,總之跟你沒關係!”
杜鳶隨便應付的點著頭: “嗯嗯,沒關係。你先等等,快了,就快了。”
說著,杜鳶便是略感意外的看向了自己的手指,和剛剛扒開的碎瓦。
雷劫都沒傷到我,這兒的瓦居然可以?
雖然說到底多半也是因爲那雷劫沒有真落上來,但這也足以讓杜鳶驚訝了。
這細微的聲響,也讓土下的聲音驟然卡住——
原本要出口的“多此一舉”馬上嚥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極輕、極快,快得像錯覺的追問:
“手破了?你修爲是高,我都看不明白,但這兒可是那傢伙的大道顯化,你不小心點.”
說完她就後悔了——這不是在關心他嗎?這哪有半分先前“兩清”的硬氣?
當即是忙著補了句:“我是怕你血滴在磚上,回頭招了山裡的毒蟲,反倒要我費心去驅.總,總之還是跟你沒關係!”
杜鳶這回沒笑,只是停下動作,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腰間另一枚小印,同時指尖還下意識的敲打著瓦片。
與此同時的土下又陷入了沉默,可這回的沉默不再是先前對抗一般的僵持,倒像是在憋著什麼。
踩在神廟上面的杜鳶能隱約聽見,有極輕的、簌簌的聲響從土裡傳出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輕輕頂動瓦片,卻又在快要碰到他指尖時,猛地縮了回去。
過了好一會兒,那道聲音才重新響起:“你左邊第三塊瓦,底下是空的,你往那邊扒,能省點勁。”
這聲音拉回了杜鳶的思緒,繼而讓他一陣好笑。
“道友啊道友,您這弄的跟個姑娘似的,是爲那般?”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