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禮坐在牀上,看著窗外皚皚白雪,她有些後悔。
昨夜叔叔把孔嵐帶到自己隔壁的房間回去休息之後,自己就悄悄去問過孔嵐的事情。
叔叔告訴她,孔嵐是從雷多趕來專程幫助他們處理瘟疫的。一個和自己同齡的女孩子,不知道多辛苦才能穿過重重疫區來到梅洛。
而且昨夜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知道來的客人是個女孩子就有些發愣,最後更是失禮地跑回了房間。
她決定彌補昨夜自己失禮的行爲,所以趕緊從牀上起來,換掉睡衣,戴上眼鏡後,便走到了孔嵐房間的門口敲了敲門,說道:
“孔嵐,我是艾希禮,早點應該已經做好了,咱們一塊兒過去吧。”
房間內沒有人回答,但傳來了輕盈的腳步聲,看樣子孔嵐是要來開門了,艾希禮有些慌張。
當房門開啓的時,艾希禮埋著頭,紅著臉說道:“孔嵐,昨夜我真是失禮了。”
“沒事的,艾希禮。聽亞倫先生說過,你並不是因爲討厭我才跑掉的。而且昨夜我被抓住的時候也很害怕,你進來就和我講話,讓我安心不少,真的很謝謝你。”孔嵐說道。
聽到孔嵐這麼說,艾希禮更覺得不好意思,不過事情也沒發展成自己擔心的那樣。
她很高興,擡起頭正準備向孔嵐道謝,卻發現......
“孔嵐,請到我的房間來一下。”
孔嵐有些疑惑,問道:“艾希禮,你想做什麼呀?”
艾希禮興奮地說道:“沒什麼,你來嘛,我給你康點好康的。”
說著就把孔嵐拉進了她的房間......
不一會兒,孔嵐和艾希禮就從房間中出來,來到了餐廳。
孔嵐面色微紅,坐在餐桌旁埋著頭吃著早點,努力不去看艾希禮和特蘭的眼神。
在被艾希禮拉進房間之後,她就從自己的衣櫃中選了好幾套衣服要送給自己,雖然艾希禮選的衣服都很好康,但自己也不能就這樣接受,只能拒絕了。
可是艾希禮卻正色道:“孔嵐小姐,現在你是我黑曜石家族的客人,要是我們沒有招待好你,可是會讓我們家族蒙羞的。所以還請你不要客氣,至少把你身上穿的這一身給換下來吧。”
見艾希禮如此認真,孔嵐只能選了一套顏色最深的衣服,此刻的她正穿著一條黑色的裙子,腦袋上戴著一頂小禮帽,脖子上也有一根精緻的頸鍊。
看著面色微紅埋頭吃著早點的孔嵐,特蘭調侃道:“對與黑髮黑眼的諾爾亞斯人來說,這身衣服真的很不錯。不過吃早點的時候穿這麼一身,似乎有些不太方便呢。”
艾希禮坐在孔嵐的旁邊,正笑瞇瞇地欣賞著孔嵐尷尬而又可愛的表情,聽到特蘭這麼說,突然怒道:“叔叔,要是你以後見到你那位朋友,一定要好好修理一下他!”
特蘭一臉驚奇,問道:“那老肥鳥怎麼招惹到你了,爲什麼要修理他?”
艾希禮回答道:“今早我去叫孔嵐一起吃早點,開門後我看見她身上穿的衣服很是破舊,總不能讓我們的客人穿成這樣吧,所以我就把她帶到了我的房間,給她選了些我的衣服。”
特蘭說道:“噢,那的確是得換一身衣服。不過這跟修理那老肥鳥有什麼關係?”
艾希禮更加氣憤,說道:“給孔嵐挑衣服的時候,我問她爲什麼會穿成這樣。她告訴我因爲從雷多到梅洛路途遙遠,而她的師父連一個銅幣都沒有給過她。正當她頭疼該如何過來的時候,恰巧碰上了需要招募些人手的紅石商隊,之後她就喬裝成一個小雜役臨時加入了進去,從雷多一路餵馬餵過來的。因爲除了行動時的穿著裝備外,她也沒什麼別的衣服,只能穿這個了。”
說著,艾希禮抓住孔嵐的手,心疼地說道:“叔叔,孔嵐年齡可和我差不多,但你看看她的手。你那個胖朋友實在太狠心了,不修理他一頓我實在不解氣。”
特蘭看著孔蘭滿是傷痕和老繭的手,皺起了眉頭,半晌才說道:“怎麼搞成這個樣子。說起來自從六年前那傢伙離開之後,這老肥鳥行事風格就變得有些冷酷,不過這也太過分了。放心吧艾希禮,這事兒我答應了,以後日子還長,總會有收拾他的時候的。”
孔嵐聽到這裡,急忙罷手說道:“亞倫先生,艾希禮,不要這樣啦,師父對我很好的,只是這幾年,因爲斗篷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他想要儘快把我培養出來而已。”
艾希禮還是有些難受,說道:“孔嵐,我知道你很厲害,但你也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也得愛護自己呀!”
看著艾希禮關心自己的樣子,孔嵐擡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解釋道:
“艾希禮,雖然師父對我很嚴格,但這也是我接受的。六年前瘟疫蔓延到諾爾亞斯白斯鎮之後,我的父母就被感染了。爲了保護我和哥哥,他們在離去前,把我們藏在地窖裡,食物也全留給了我們。”
特蘭有些詫異,忍不住問道:“那後來呢,我是說那種情況你們是怎麼活下來的,白斯鎮屬於佩爾羅省,當年那裡就處在瘟疫蔓延的中心地帶,而菲利普他們雖然立即趕了過去,可這中間的路程,至少也得四十天的時間。你們的食物堅持了那麼久?”
孔嵐嘆了口氣,回答道:“怎麼可能吃得了那麼多天......後來我和哥哥就一直住在地窖裡面,可直到地窖裡的食物吃完,也沒人來救我們。哥哥只能從地窖裡出去找吃的,從那之後我就再沒看見過他的臉,每次他找到食物後就從地窖口遞給我,告誡我絕對不要從地窖裡出來。直到那天,一個穿著鳥嘴服的人從地窖裡進來,告訴我他叫菲利普,是來接我的,我就跟著他走了。”
艾希禮問道:“那你的哥哥呢,也跟著菲利普一起走了麼?”
孔嵐眼裡閃過一絲悲傷,回答道:“不,並沒有。當我和師父從地窖出去後,我問我哥哥去哪裡了。他當時沒有說話,把我帶到我家房子後院,那裡有一個剛堆好的墳墓,墓前插著一塊木板,上面寫著‘孔責’,我哥哥的名字。師父告訴我,我哥哥這些天很累,需要睡一段時間。等他醒了我們再過來接他。”
“雖然那時我才九歲,但是我知道,哥哥並沒有睡,他走了,和我們的父母一起離開了這片遍佈災禍的土地。而我嘛,別無他求,只想生活在一個沒有瘟疫,吃得飽睡得舒服的世界裡而已。”
“對不起,孔嵐......”
聽完孔嵐說的話,艾希禮和特蘭沒有別的問題了,沉默著吃著早點。
孔嵐不想讓餐桌的氣氛變得沉重,說道:“過會兒我想去梅洛城西的封鎖區看看情況,昨夜艾希禮不是說過想要學習斗篷護衛的技巧麼。願意來嗎?艾希禮,你可以做我的斗篷護衛。”
艾希禮眼睛一亮,說道:“這樣好嗎,我還沒有受過訓練,而且連裝備我也沒有。”
孔嵐說道:“沒事的艾希禮。我們只需要去封鎖區外圍治療一下被瘟疫感染的民衆,你幫我查探一下週圍的情況就好,不會有危險的。至於裝備,我們身形相仿,你不嫌棄的話,可以穿我的斗篷護衛服。”
艾希禮答應道:“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嫌棄。孔嵐,咱們吃完早點就去準備吧,我其實很早就想做斗篷護衛了,可是自從到了黑曜石家族,日子就變得很不自由,哪裡都不讓去,所以一直都沒有機會。”
特蘭默默地聽著艾希禮和孔嵐的對話,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二人吃完早點向他道別時,特蘭突然叫住了她們:“等等,艾希禮。”
“叔叔,你不想讓我去封鎖區麼?孔嵐都說了啦,不會有危險的。”艾希禮看著特蘭,急切的說道。
母親離開前交代過,以後一切都要聽叔叔的。她雖然很想去,但若是叔叔不許,那也沒有辦法。
“艾希禮,我可沒不讓你去,不過在封鎖區人多了無用,你走之前得把紅石槍帶上,不然我可安不下心。進去之後一切都聽空嵐的安排。若遇危險,就把紅石槍威力調到最大往天上打。”
“呸呸呸,烏鴉嘴特蘭。”
艾希禮對著特蘭做了個鬼臉。
然後說道:“知道啦,叔叔,我出門會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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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緩停在西城封鎖區的門前,何瑞帶著黑胖一起下了車,對著車廂中的科爾沃說道:“沃克先生,咱們已經到封鎖區門口了。”
科爾沃在車廂中回答道:“知道了,小何長官,我這就出來。對了,我換了一身鳥嘴服,請不要見怪。”
說著一根手杖撩開了車廂前的布簾,科爾沃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他身著油布大衣,腦袋上扣著頂厚厚的寬檐帽,臉上戴著如同巨鳥頭骨般的面具。
除了面具是灰白的之外,身上穿著的其他東西,都是灰黑色的,看起來著實有種陰森的感覺。
雖然事先科爾沃已經打過招呼,但是何瑞和黑胖還是被嚇了一跳。透過鑲在面具眼眶周圍的水晶鏡片,他能很清楚的看到何瑞和黑胖的表情。
科爾沃說道:“抱歉小何長官,黑胖,還是嚇著你們了。我們在救治病人時需要近距離接觸,所以必須穿著鳥嘴服隔絕瘟疫。絕非像教會說的那般,穿這麼一身去收割病人的靈魂。”
雖然被嚇到,不過何瑞顯然鬆了一口氣。
昨夜換崗回去休息之後,他就開始亂想了,雖然科爾沃給的身份證明不是假的,但是自己也沒過多的排查就將二人放出城中實在太過草率。
而且就算科爾沃真的是鳥嘴醫生,也已經是個爲了活命顛沛半生的老人了,他還有治療瘟疫的能力嗎?
南城門的谷雷可一直記恨著自己呢,若是這個時候被他抓到個私自放人入城的把柄,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而且現在黑曜石家族與教會的矛盾......在這種時候讓這麼兩個人趟這渾水真的好麼?
昨夜他越想心裡都沒底,一宿沒睡,等到天亮後就趕忙叫來黑胖和他一起去了如蜜酒館。
科爾沃穿著的鳥嘴服雖然嚇人,但是這也和自己聽聞的差不多,若是他們能在那位察覺之前治療一些封鎖區內的感染者的話,那自己也就不必在這樣提心吊膽了。
何瑞迴應道:“沃克先生,教會做完蠢事後說辭都是一套一套的,我們哪裡會信這些鬼話。”
科爾沃笑了笑,說道:“那就好,畢竟因爲這些說辭,我當年有不少同伴都被教會給燒死了,所以看到你們這副受到驚嚇的樣子讓我也有些害怕。”
說話間,韓魚水也穿著和科爾沃差不多的裝束從馬車裡走了下來,不同的是,韓魚水臉上戴的是一個扁平的木質面具,也沒有科爾沃的那樣的手杖。
何瑞有些疑惑,問道:“沃克先生,魚水兄弟也是鳥嘴醫生麼。”
沒等科爾沃開口,韓魚水搶著回答道:“何瑞隊長,俺不是得鳥嘴醫生,還是個學徒。俺媽老漢因爲感染瘟疫莫得了,師父來俺們村裡的時候,見俺可憐就順手收留了俺做徒弟。後來俺和師父一起,治好過不少感染瘟疫的村民。可惜後來村裡頭遭疫魔,村民好多都洗白了,實在莫法治,師父就帶俺上馬車跑了。”
聽韓魚水不知道用著諾爾亞斯哪個地區的方言編著瞎話,科爾沃面具下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順著他的話說道:
“這個孩子從十歲開始一直跟著我,在那個村子裡也和我一起治過不少感染者了,我年紀太大腿腳不是很方便,所以進入封鎖區也得帶著他。至於他後面說的事,也是真的。我只是一個年邁的鳥嘴醫生,根本管不了那種可怕的東西。當時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拋下生活了好幾年的村子,再一次跑路。”
科爾沃正努力的讓自己聲音顯得悲傷,淒涼一點。
韓魚水也似乎搞清楚狀況的樣子,走到旁邊攙扶著科爾沃,說道:
“師父你咋啷個傷心,我說錯啥子話了蠻?”
韓魚水身體有些輕微的顫動,已經有憋不住笑的徵兆了。
“乖徒兒喲,爲師沒事,只是想到你這麼小就跟著我顛沛流離,難免有些難過。”
科爾沃有些惱火,嘿!這小子還沒完了。
看著科爾沃韓魚水這副“師慈徒孝”的可憐模樣,一股罪惡感從何瑞心裡涌現出來。他安慰二人道:
“沃克先生,疫魔這種怪物就算是比梅洛再大一點的城市也很難處理,更別說那種連自衛都很勉強的小村莊了。當時那種情況,只有不要命的人才會選擇不跑,所以您不必如此介懷。至於這封鎖區,裡面可是很危險的。既然您如此擔心魚水兄弟,要不然我安排個弟兄和您一路,讓他留在外邊?”
韓魚水狂喜,科爾沃卻急道:“那怎麼行呢,這孩子年齡雖小,但也隨我治療過不少病人了,不必勞煩小何長官的。更何況如今瘟疫橫行,沒人能夠獨善其身的,多跟著我磨練一下,待我死去之後,他纔能有本事在如今的世道中立足啊。”
科爾沃心道要遭,再這樣演下去何瑞就得被這狡詐的渾小子給騙過了。
他一把拽住韓魚水,對何瑞說道:“小何長官,時候不早了。我和我這徒兒先進去了。早一點解決這裡的瘟疫,我們也好留在這裡安生。”
說完二人就向封鎖區走去。
“沃克先生,請等一下。”何瑞急道。
科爾沃回頭看向何瑞,問道:“小何長官,還有什麼事嗎?”
“噢,來之前卡莉準備了一點吃食給二位,因爲剛剛一直在問魚水兄弟的事情,我差點忘了。”
說著,何瑞從黑胖的揹包裡取出兩個紙包,遞到了韓魚水手上。
聞著從紙包中透出來的香味,科爾沃和韓魚水的眼睛都是一亮。
“還有一件事,也請麻煩一下沃克先生。以前我城北防衛隊有一個叫柯克·特納的守衛,因爲之前有一個感染瘟疫的難民強行闖城,被我們攔下來之後就自盡了。柯克染上了那傢伙的血,被感染後就送去了封鎖區。當時他被那人砍了一刀,傷在右臉附近,應該很好辨認的。若是進去後您二位見到他,並且他還能救的話,請救他一命吧,拜託了。”
何瑞低下頭,向二人拜託道。
“柯......柯克老哥是好人,要......不是他替我擋住了那個難民,我可能就被那人給殺了。科爾......沃先生,魚......水兄弟。求求你們了。”
黑胖也埋著頭,向二人懇求道。
“沒問題,包在我們身上。何瑞隊長,黑胖哥,你們放心吧!我師父出馬,治療感染者那是手到拈來滴。”
韓魚水拍了拍胸脯,向何瑞和黑胖二人保證。
科爾沃也迴應道:“小何長官,黑胖,只要我找到柯克,我保證盡我所能。”
當科爾沃和韓魚水答應了何瑞和黑胖之後,便頭也不回地向封鎖區走去。
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黑胖問道:“隊.....隊長,你覺得科......科爾沃先生和魚水兄弟能......能治好柯克老哥麼。”
回想著剛剛科爾沃淡然的語氣,何瑞心裡的底氣不知爲何變得很足,他堅定的說道:
“能,他們一定能治好柯克的。說不定,他們會給咱們一個更大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