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清晨總是這麼的寒冷,讓人很難離開被窩,不過科爾沃卻早已經起牀,旁邊牀上韓魚水仍在睡夢之中。
本想著將他一腳踹醒,但看到他牀邊那件穿了許久的破亞麻服時,想到這些年他一直跟著自己顛沛流離,距離他上一次睡在牀上是什麼時候自己也快記不清了,難得在這樣舒適溫暖的房間休息一晚,就再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悄悄看了一眼韓魚水熟睡的臉龐,科爾沃眼神中流露出絲許笑意,接著便轉過身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後打開窗戶,觀察著窗外的城市。
此時天色還有些暗淡,鵝毛般的大雪藉著呼嘯的寒風,飄散到梅洛的各個角落。
城中的房屋、樹木,道路都已經被雪給覆蓋,哪裡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起來風景倒還不錯。
可惜在如今的時代中,這樣的景色沒什麼人會去欣賞,只會讓人感到寒冷而已。
街道上除了幾道即將被雪覆蓋的腳印和馬車車輪滾過的痕跡外,就只有幾個拖著東西準備趕往附近集市去賣掉的商販和傭兵打扮的年輕人。
在這蕭條而又毫無別樣景緻的街道中,科爾沃很容易就將目光集中到這些人的臉上。
看著這些耳朵鼻子凍得通紅,愁容滿面卻又不得不爲生活奔波的人。
科爾沃沉默地一口飲盡昨夜剩下的隔夜茶。心裡的滋味如同嘴裡一樣,冰涼,苦澀。
回想著十幾年前,同樣在梅洛城,同樣下著雪,不過那時的瘟疫離梅洛城還很遠,城門口也不會禁止旅行者和商隊的通行。
在這條街道上一大早就會出現賣各種物品的商販,而旁邊的集市更是馬來車往,絡繹不絕。
而自己的傭兵團老巢也安在這裡,每次任務成功回來慶祝時,那個因家事而出走,臉白白淨淨卻有一身好鍛造技術的貴族小子,總是第一個被人灌趴下........
“噔~噔~噔~”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科爾沃收起了自己的思緒。
“沃克先生,您醒了嗎,我給您送早點來了,這可是我親手做的。”聽到門外卡莉老闆的聲音,科爾沃放下茶杯,走過去把門打開。
卡莉一手託著盛放早點的托盤,另一隻手提著一壺熱茶。
“沃克先生,您起的真早,不會是因爲我這房間睡著舒服吧?”卡莉一邊向科爾沃打趣一邊將東西放在房間的餐桌上。
科爾沃趕忙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說道:
“卡莉老闆,你在說哪裡的話,這可是我這幾年睡過的最好的房間,只不過老頭子我年紀大了,不用睡太多,你瞧我這徒弟,到現在都還沒醒。”
卡莉收起桌上裝著隔夜茶的茶壺,笑道:
“那就好,那我先下樓了。有什麼事兒,您知會我一聲就好.....噢,對了沃克先生,何瑞來了。就在樓下。”
當卡莉離開後,科爾沃坐在餐桌前,說道:“好了,快起來吃飯,別讓我動腳踹你。”
牀上的韓魚水應聲而起,三兩下穿好衣服,走到餐桌旁,拿起茶壺將科爾沃剛剛用過的茶杯倒滿。然後捧起茶杯,遞到科爾沃面前,說道:“師父,請~”
接過這杯飄著白色霧氣的熱茶,科爾沃瞟了韓魚水一眼,說道:“看樣子你這兔崽子早就已經醒了,擱牀上裝睡呢?”
“啊?師父你說什麼。”韓魚水似乎還沒有睡醒,一臉迷糊的樣子。
“我問你什麼時候醒的。”科爾沃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眉頭明顯一皺。
“噢,大概是師父起牀前兩分鐘吧,被噓噓憋醒的。但是看師父你還沒動靜,我怕把你吵醒就沒去。後來你醒了就靠在窗邊喝茶,臉上的表情還挺悲傷的,我就沒敢醒。之後卡莉老闆來送早點,問咱們睡得可好的時候,我就更不敢醒了。”
韓魚水聳拉著眼皮,不知死活的說道。“說起來我都快憋了半個時辰了,師父我先去噓噓了。”
在他離開之後,科爾沃吃起了早點。當他將兩份早點全部吃完後,愜意地喝了口熱茶。
手中感受著茶杯的溫度,科爾沃自言自語道:“倒是學了我幾分本事,要是今後我離開了,你也應該能自己生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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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梅洛城南邊的城門口,一個穿著城防隊長制服的大鬍子,手裡捏著進入份許可名單,正如同昨夜何瑞做的那般,挨個檢查入城的商隊和旅人。
不過這個大鬍子的脾氣可不怎麼好,除了幾個帶有大商會標識的商隊之外,對一般商隊和旅人不是呵斥,就是裝作對方已經感染瘟疫不能進城或者沒有入城許可來進行刁難和敲詐。
“倒黴,這一大早連點油水都沒有撈著。”他一面抱怨一面翻著手裡的名單,喊道:“下一個,奇裡克爾的梅耶斯。”
看到這輛由一匹壯碩俊美的奇裡克爾馬拉著的漢薩姆馬車時,大鬍子心裡嘆了一口氣。
他知道這輛馬車的主人一定是個富得流油的傢伙,不過馬車上的教會標識,讓他將腦中一切想法收起。
教會馬車緩緩停在谷雷的面前,繞過前面穿著貴氣的有些不像話的車伕。
他走到車廂旁,對裡面的人奉承道。“梅耶斯神官。我是這裡的守衛隊長谷雷,歡迎您的到來。”
“抱歉,谷雷隊長,我纔是梅耶斯。”
谷雷轉過頭看去,說話的那個是剛剛被自己無視的車伕。
他趕緊惶恐地說道:“梅耶斯神官,恕小人眼拙。”
梅耶斯冷冷地瞟了谷雷一眼,說道:
”我運送藥劑的車隊在來的路上遭遇了山賊襲擊,護送的軍士們都被留下了,車伕也死在山賊的箭下,所以我不得不臨時替代一下他的位置,做一些他未完成的工作。現在請立刻安排我們入城。“
對方的語氣非常冷漠,谷雷聽出其中不善的意味,趕忙答應道:“好的,好的,梅耶斯神官,我這就讓您入城。”
由於教會人員只能由當地教堂的修士處進行瘟疫檢查,所以在瞭解到車廂中是一名與梅耶斯同行的女性神官後,谷雷便讓他們二人駕著馬車進了城。
“來自奇裡克爾運送藥劑支援梅洛的梅耶斯神官,符合入城條件,可以入城,入城後請到梅洛教堂進行瘟疫檢查。”谷雷隊長喊道。
看著梅耶斯的馬車走遠之後,谷雷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說道:
“去你丫的,馬車上一個箭孔刀痕都沒有,除非那幫山賊腦子都被馬踢過,纔會放著這輛教會的金馬車不搶,專門和一個車伕過不去。”
想起車廂裡那個漂亮的女神官,谷雷估摸著那個原來的車伕或許是不小心看見了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纔會在半路被“山賊”滅了口。
至於那些軍士和藥劑,按照梅耶斯的說法,他是被山賊襲擊,護送他的軍士全部陣亡,支援梅洛疫情的藥劑也盡數丟失。
然而這聽起來就如同一堆飢腸轆轆已經餓瘋了的耗子,打劫了由一羣貓鎮守的糧倉。到最後,那堆耗子不僅搬空了糧倉,還把鎮守的貓全部咬死了那般離譜......
就算他是在撒謊,那至少也得裝出一副被搶過的樣子吧。
可他非但沒有,甚至還趾高氣揚地帶著個漂亮娘們兒在自己這個城防守衛隊長面前擺譜。
這一切只能說明,這個梅耶斯來支援梅洛根本就是個幌子。
真正意圖應該和亞倫閣下說的一樣,教會打算斷掉梅洛的藥劑補給,拖延時間讓梅洛封鎖區裡受感染的居民死去,從而逼迫亞倫閣下就範。
想到這裡,谷雷怒道:“呸,這幫教會的雜種玩意兒......”
突然,一隻手拍在谷雷的右肩,嚇得他立馬收住了聲。
剛剛的那些話要是被教會的人聽到,那自己非得被安一個褻瀆神明的罪名給送上火刑臺不可。
“隊長,好消息!何瑞把昨兒放進城的兩個難民押到封鎖區去了。”
就在谷雷戰戰兢兢地強迫自己扭過頭看身後那人是誰的時候,後面的人就已經先表面了自己的身份。
谷雷在心裡鬆了一口氣,回頭就是一個大嘴巴抽到了剛剛拍自己肩膀的傢伙的臉上,怒道:“二狗,你這混球差點沒嚇死我。”
二狗捂著自己半邊臉,委屈道:
“隊長,不是您說要找個行事隱秘的去查何瑞他們的嘛。這幾天我可一點沒含糊,您瞧瞧我這身衣服,我打扮得像個要飯的似的,不就是爲了能早查到何瑞私自放難民進城的事兒麼。我剛查到點事兒,就來向您報告,結果您一回頭就請我吃大嘴巴?”
看著二狗穿著破爛的裝束,眼裡淚花打轉兒的可憐模樣,谷雷哭笑不得。安慰道:
“行了行了,剛剛老子被你嚇得不輕,我還你一個大嘴巴你也不算吃虧。說起來,你查到什麼了。”
二狗小聲嘀咕道:“查到事兒還要挨大嘴巴,不吃虧?不吃虧您倒是試試啊。”
看著谷雷臉上越發不耐煩的表情,二狗趕忙停止了自己的抱怨,說道:
“隊長,您不是抄了一份何瑞的入城名單給我麼。這幾天我一直蹲在北門口的角落裡偷聽來著。昨天夜裡,何瑞放進來一老一少兩個難民扮相的人,讓黑胖送到了卡莉的酒館裡。老的那個叫科爾沃,年輕的那個叫韓魚水。我看了名單好幾遍,都沒有這兩人。所以我就一直跟著他們。”
二狗頓了頓,又說道:“昨晚我生怕這兩傢伙跑了,一直蹲在酒館外面,半夜又開始下雪,差點沒凍死我。到今早,黑胖跟何瑞去了酒館,然後帶著那兩難民和他們的破馬車,一起往城內的封鎖區去了。我估計這兩難民身上都帶著病,昨晚何瑞沒查出來,然後現在爲了防止事情敗露,想搶在我們知道之前把事兒給了了.....“
“去你的二狗,這麼重要的事你給我耽擱這麼久。他們往封鎖區走了多久了?趕緊帶我去!”
谷雷急道。說話間他隨手把名單塞給了旁邊的下屬。
“你們幾個給我看好城門。記住咯,在名單上的,教會和大商隊別惹,小商隊的人不給錢就給我放城門外晾著。沒在名單上的,沒病給二十金幣以上就放進城,有病的給五十金幣送到封鎖區去。”
說著谷雷一腳踹在二狗屁股上,說道:
“二狗!跟我去找何瑞的茬,快給我跑起來!要是何瑞在我們到之前把那兩難民送到封鎖區了,你就自己到我這裡來領二十個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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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韓魚水噓噓完準備回房間吃早點時,就被在大廳與何瑞聊天的科爾沃叫住。
隨後他們就登上了之前一直乘坐的破舊馬車,而何瑞則帶著黑胖在馬車外趕著馬車。
韓魚水小聲向科爾沃問道:
“師父,咱們出門這麼急是要去哪兒啊,而且剛剛卡莉老闆送來的早點我都還沒吃耶,我現在肚子好餓。您不是說過如今兵荒馬亂瘟疫橫行,最好不要浪費食物的麼。”
“呵呵,嗝~”科爾沃在回答韓魚水的問題之前,先打了個嗝,隨後滿足地笑了笑,顯然卡莉的手藝非常了得。然後他說道:
“剛剛何瑞隊長已經跟我說過了,以前梅洛城爆發過一次瘟疫,在城鎮醫生和這些軍士的努力下,這城纔沒有完全淪陷,不過還是有不少居民受到了感染。這些被感染的居民如今全部遷到了城西的封鎖區。既然昨天我用鳥嘴醫生的身份進入城中,現在自然得去那邊看一下那些病人的情況。而且這對於我們尋找菲利普和孔嵐他們,還是有一些幫助的。”
“奧~。”韓魚水知道這事兒的確比吃飯重要的多,所以只能坐在車中鬱悶。
科爾沃調侃道:“至於你的早點嘛,自然就沒有再想的必要。你要是肚子餓,就吃一些我放在車上的乾糧,雖然那東西的味道的確不怎麼滴,但是至少能填飽肚子。”
當馬車行駛到城西的時候,在車廂中的韓魚水和科爾沃已經明顯感覺到了顛簸。
隨後車廂前的布簾被撩開,臉上裹著白色布巾的黑胖說道:
“科爾...沃先生,魚...水兄弟,我......我們已經到城西了,封.......封鎖區還得再走一會兒,不過這裡的氣味已經不怎麼好了。您二位請把這個面巾帶上。”
說著他便遞過來兩個面巾,然後轉身繼續操縱著馬車。
科爾沃和韓魚水都沒有把布巾戴在臉上,韓魚水撩開車窗的布簾觀察窗外的景象。
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遍佈垃圾和一灘灘不知名的液體,瀰漫著一股惡臭,街道兩邊也都是垮塌的建築和燒燬的房屋,與其說這是一條城中街道,倒不如說是難民流竄後留下的廢墟。
科爾沃並沒有與韓魚水一起觀察,似乎是坐在車廂中閉目養神。
良久,韓魚水在惡臭的空氣中嗅到了一絲詭異的腥甜,隨後他說道:“師父,我聞到了,有疫魔的氣息。”
接著他從車廂座位下取出兩個箱子,將其中一個遞給了科爾沃,說道:
“師父,要是外面兩位看見穿鳥嘴醫生服的是我,搞不好咱們會被當場趕出城或者直接關進封鎖區裡,所以這次就只有辛苦師父咯~”
科爾沃睜開雙眼,接過韓魚水遞過來的裝備,對著他笑瞇瞇地說道:“小兔崽子,斗篷護衛也不是那麼好做的,要是查不出東西,今晚你就繼續吃乾糧吧。順帶一提,那兩份早點味道還真不錯,晚餐應該會更豐盛的喲~”
“師父....”看著科爾沃一副倚老賣老的醜惡嘴臉,韓魚水白眼一翻,強迫自己回過頭去,自顧自地換起了斗篷護衛的裝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