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水凝最近一點都提不起精神來,整日昏昏欲睡,剛剛靠在枕頭上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半夢半醒間,覺得有人推門進了屋,她很想起身看看是誰進來了,身子卻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怎麼也動不了。她也並不慌張,最近總是這樣,睡覺時常被“魘著”,靜靜平穩下心情,感覺手指有了知覺,她慢慢地支起身子。不知爲何,她極想去看一眼門的方向。當她看見門大開著,一個素衣女孩靜靜立在門前。那場景很詭異,她卻一點不怕,女孩周圍是淡淡的霧氣。雖然不濃,卻是始終看不清她的,。韓水凝的直覺裡那人應該很是熟悉,本想叫她一聲,卻覺得話就卡在嗓子眼裡什麼也說不出來。
那女孩看著她輕輕地搖搖頭,一個乾啞的,不符合那女孩嬌好身段的,好像被人掐住脖子才發出的聲音,清楚的傳到韓水凝的耳朵裡,“你不該來的。”
女孩轉身離開,韓水凝想下牀追她,努力的起身做起來,卻見女孩猛一回頭,霧氣散盡,露出一張血肉模糊的臉,一隻眼珠還在眼眶裡打轉,臉上已沒了皮膚……
韓水凝猛地坐了起來,喘了口粗氣……無奈的搖搖頭,她已經意識到自己躺在大學的女生寢室裡,一切都是午覺十分的一場夢。她聽著剛剛進門的新室友在和其他兩個早來學校的姐妹嘰嘰咋咋的寒暄著。她苦笑一下,還真有人開門進屋了啊……
她迷迷糊糊的望向新來的女孩,正巧剛剛進屋的女孩也看向她。她一怔,正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竟不爭氣的打了個哈欠,鬧得一屋女孩都有些尷尬。還是那剛來的女孩眨了眨眼,望了望韓水凝,也不太在意她那態度,笑著說:“吵到你了?不早了,我是特地來招呼你起牀的!”
韓水凝淺笑的搖搖頭:“恩,沒有,做了個夢,還沒完全清醒呢!”
“看你累成這樣,坐著一路火車吧。你也剛到嗎?”那姑娘問
“她來了幾天了,一直處於這種迷迷糊糊的狀態。”已經相熟的室友劉曉靜嬉笑道“你還真幸運,我這可是第一次看到她醒了的樣子。”
“哼,那是因爲你這是第一次離開你的牀。”韓水凝白了她一眼。新到的女孩莞爾一笑。
“對了,你纔來還不怎麼熟悉這裡吧?讓她陪你逛逛校園去,你也正好幫她多運動運動!”楊柳無視韓水凝要吃了她的眼神,大包大攬的說。
“這樣太好了,陪我逛逛唄。”說著拉起韓水凝的小手很是自來熟的搖著,期盼的望著她。“奶奶的,我都忘了說了呢,我叫龍醉!”
龍醉的東西好像很多,收拾了很久,天色擦黑,纔去吃晚飯。比起龍醉的好胃口,韓水凝只有對著餐盤嘆氣。來到這個學校,身體就一直不怎麼舒服。也沒什麼胃口,總覺得睏乏,晚上又總是做夢,一點都睡不香。
龍醉心情很好,親暱的拉著韓水凝的手,“凝寶啊。”對於凝寶這個暱稱,韓水凝有些哭笑不得,“你是哪裡人啊?我家原來在很北的地方,後來和哥哥去了好多地方,又在瀋陽定居了……”她好像很愛說話,除了吃的時候,就一直在說個不停。
北方的夏天其實黑的不是很早的,也就是說天要是黑了就已經不早了。轉了半天,身邊的同學越來越少,越來越安靜,記憶裡似乎過了一片小樹林吧,反正也沒太注意。當韓水凝留意眼前的路時,眼前是一排很有味道的仿古四合院建築,中間有一條弄堂,古風古氣,很有特色。不過這一片尚未開發的荒地上也就這幾個四合院,連路燈都沒設,顯得淒涼詭異……平時很少有人來。
她也是白天時和劉曉靜來過一次。當時劉曉靜還用了一種很低的聲音說:“聽說修在這裡就不是要給“人”住的……”嚇得韓水凝一抖,“難道是……”“對。”她的聲音裡透著寒意“修在這裡是……給人看的!”聽著劉曉靜的笑聲,韓水凝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現在想起來,不由得背後冒起了冷氣。
這幾天過的迷迷糊糊的,聽了好多事。就好像每個大學都有些它們專屬的靈異故事一樣,這裡好像恰好中獎了。傳聞這裡叫“活人禁地”,天黑後這裡就會有鬼魅出現……離這裡不遠處就是大學的校醫院,地處偏遠,裡面就有一個校醫,卻一點也不忙。因爲沒有學生願意來這裡看病,小病去診所,大病住醫院。校醫院就是個擺設,不過聽學姐說,這個醫院是地獄在陽間開的分店,那個校醫是個專門給小鬼看病的鬼醫。曾有學長半夜上完網回寢室,經過這片,剛好看見一個白影,抱著一個燒的紙人往校醫院走……那不就是在給鬼看病嘛!
韓水凝有個優點。就是越是害怕的時候就越清醒,這時候這些事就都想起來了。她毫不猶豫的要叫龍醉往回走。咦?耳邊怎麼這麼安靜,龍醉怎麼把嘴閉上了?醉兒呢?
這小姑奶奶可別走丟啊,這邊又沒什麼人,還鬧鬼……韓水凝心想著,咬著牙繞進那排四合院,總不能把人弄沒了,自己回去吧。
這麼多人?我說這姑奶奶怎麼沒了,這不是夜市場?她們竟然還騙我說這裡鬧鬼,這羣大二的也太能忽悠大一的了。
小小的弄堂現在燈火通明,和樹林外那邊看到的慘淡景象形成鮮明對比。照明的是一個個高懸的紙燈籠,和這裡古風的建築風格很是相襯。一個個攤鋪緊緊挨在一起,所賣東西更是玲瑯滿目。
她還望見醉兒在不遠處攤子上挑著什麼。韓水凝也是一陣欣喜,可能這是一切女孩的共同點吧。她快步走到那個攤位前,上面滿是各類飾品,首飾。她伸手奪過龍醉正在把玩的首飾。哼,讓你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過來自己玩。韓水凝憤憤的想,卻因爲這一搶奪,失手搓壞了那首飾,“紙的?”
這時她才發現那攤位上滿是紙貨……然後她看見賣貨攤主的模樣,那是個壽衣店賣的紙人一般,一臉的假笑陰沉的嚇人,臉上塗著駭人的紅粉,顯得那麼“和諧”。韓水凝瞳孔瞬間放大了一倍,她的身體先於她的大腦做出了反應,當她驚呼出來時,雙腳已經連退數步。
“怎——麼——了?”龍醉的聲音應如銀鈴般清脆悅耳,卻故意拉著很長的音調,顯得有幾分陰森。可隨著那聲音的傳來,龍醉的腦袋扭了過來,身子卻紋絲未動。眼瞧著那個俏麗的臉龐已經轉了一圈,那張大白臉正對著韓水凝,一雙只有白眼仁的眼睛直直的瞪著她。她也是個紙人。整條弄堂裡的人流停息了,所有人都直挺挺的立住,頭轉過180度望著這裡,整條街都是紙人……這真的很有視覺衝擊,沒有大片中那些詭異音樂的渲染,沒有可怕噁心的鬼怪,就是街面上的路人都保持著扭頭180的姿勢看著你,剩下的就是安靜,只有你自己的心跳聲。
那一刻,小丫頭突然意識到從來到這邊她就一直沒聽到任何聲音,沒有吆喝聲,沒有交談聲,沒有落步聲,甚至沒有呼吸聲。這裡不是給人住的……也就是說,住在這裡的都不是人……
韓水凝一步步的往後退,她不敢扭頭跑,其實她不知道她還會不會跑。她已經沒有雙腳踩實地面的真實感了。
夜裡做噩夢不可怕,可怕的是經歷著一場噩夢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嚇醒!時間在這裡凝固了,這裡宛如是擺滿了紙人蠟像。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剛纔的川流不息,經歷了最令人難忘的回眸,她一定會在這一嚇後,拍拍起伏的胸膛,咒罵著“誰惡作劇,擺了一路紙貨,等著給自己後半生呢!”
幸好在沒有其他變故,韓水凝離著街口不遠,很快出了這裡,當她踏離的那一刻,一切又都恢復了正常。人流開始川流不息,只是死一般的靜。韓水凝打了一個寒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深吸了一口氣,幾乎小跑的回到樹林邊。她看見一個焦急的身影。
“你跑到哪裡去了,我的凝寶寶啊!”
看見醉兒,韓水凝鬆了口氣,也感覺安穩了些。“可嚇死我了,你可別笑話我。我剛纔去那排弄堂裡看到了鬼街,我們快走吧……”說著她拉著醉兒的手就走。
這麼涼,她感覺醉兒的手好像冰雕的,“對了,你剛纔去哪啦?一轉眼就不見了。”
“哦,我也去逛了逛啊。今天好熱鬧的”龍醉這句話讓韓水凝微微一頓,“你不知道今天是面具節嗎?”
韓水凝心中咯噔一下,一種寒意由著指尖如同小蛇般爬至全身。她轉過頭,看見醉兒那張熟悉的臉露著那熟悉的笑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她。但那面龐卻一點都不像她剛進寢室時的那般喜人悅目,而是驚的她一身冷汗。
韓水凝的手指微微發顫,醉兒纖細的胳膊僵直的伸著,她一直保持著剛見到自己時的樣子,雙眼含情的望著自己,而後背卻正對著自己的鼻尖!她奮力甩開醉兒的手,身體不由自主的後退著,醉兒也順著她一步步後退,雙眼卻直勾勾的盯著她。
“一起來吧,來過面具節。”這是的聲音卻以是冰冷冷,乾巴巴的了。
“面具節?”她喃喃道
“對啊,你看這面具都好看……”
只見龍醉兒伸手扯住自己的臉皮,硬生生撕了下來,水嫩白淨的俏臉血肉模糊,沒了眼瞼的庇護,一雙眼珠完全暴漏出來,在眼眶中亂轉,搖搖可危。雪白的牙齒掛滿鮮血,宛如吃人的惡魔,不,她就是惡魔!
她在韓水凝面前晃動著那張還在滴血的臉皮,“多美啊,多美啊,多美啊……”機械地重複著這三個字。
“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難道它不美嗎?”醉兒熟悉的聲音再度從耳邊傳來,只不過音調被拉的很長。然後一個白色的身影從韓水凝身邊走過,拿過醉兒的臉皮,那沒了臉皮的身軀驟然倒下。
正是剛纔那個紙醉兒,“謝謝你幫我弄到了面具。”她把臉皮胡亂的黏貼在自己的紙臉上,血污弄花了那俊俏的臉龐……
韓水凝眼中已有了淚花,渾身都在顫抖,她看著那個醉兒離開,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具沒了臉皮的軀體直挺挺的躺在那,不久前,她還在自己耳邊喋喋不休。這種感覺好熟悉也好惡心,心中空蕩蕩的,眼中淚水順著面頰打在地上,她現在不知道該做什麼,其實,她什麼也不想做。
難道對自己好的人都要離開嗎?剛認識的朋友,一個愛說愛笑愛拉著自己手的女孩在面前詭異的僵直倒下。而同樣是這個校園,深深愛護著自己的姐姐也是在這裡離開的,當時被一紙冰冷的通知叫道這個學校,看到的也是這樣,姐姐血肉模糊,直愣愣,冰冷冷……
恐懼充斥著她的小腦袋,痛苦浸透她的五臟六腑,她感覺身體飄飄忽忽,她好怕,眼淚也無法漂洗乾淨。那一刻她突然覺得,活著有些累了。
然後,耳邊是一陣咯咯的笑聲,“我找到你了。”還是那種拉長的聲調,那熟悉的聲音。不是醉兒的,是自己的聲音。
一個紙做的韓水凝正伏在自己耳邊,露出詭異而恐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