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惠帝正合九年,魏越邊境屢遭敵襲,戰事持續了月餘,魏軍終失了洛川,退守馬陵。魏惠帝一怒之下御駕親征,誓要收復失地。他親率十萬大軍南下,命大將軍馬桀爲先鋒,副將李汜隨行。
惠帝大軍到達馬陵,頓時軍心大振,上下齊心,又將洛川奪了回來。大軍壓境,惠帝繼續向越國境內討伐。這場仗足足打了九個月,越軍節節敗退,魏軍雖佔了上風,然糧草供應不足,僵持不下,雙方均損失慘重。
這夜,魏軍主帥帳內異常寧靜。惠帝躺在榻上,面色蒼白。龍塌兩側各站立兩人。左側是軍醫及史官韓欽莫,右側則是馬桀及李汜。四人均面有憂色,默不作聲。
惠帝緩緩睜開雙眼,虛弱地張了張嘴,馬桀便令軍醫退下。隨後三人齊齊跪在榻前,等候帝令。
惠帝自身患有頑疾,此次行軍打仗又多番勞累,導致病情惡化,命在旦夕。
幾人心中都明白,皇帝熬不過今晚,眼下是要頒佈遺詔了。
良久,惠帝終於開口:“朕自知天命,眼下戰事未絕,萬不可半途而廢,因此,關於朕的情況,不可外傳。若朕殞,便傳位於太子…”言畢,他掙扎著向馬桀伸出手,馬桀以膝代步移至榻前。惠帝緊緊抓住他手,“愛卿要謹記朕的話,匡扶太子,保我大魏江山。”
“臣,遵旨。”
“都下去吧,朕累了。”
三人緩步退出軍帳,站在門口,亦不言語。
就這樣,站了一夜,待到天明入得賬內,皇帝已歸天。
馬桀等人雖悲痛,卻不敢聲張。皇帝暴斃,恐亂軍心,於是馬桀令李汜帶領一隊親衛秘密護送皇帝遺體回京,並傳先帝遺詔扶太子登基,他則繼續與敵人苦戰。
半月之後,越國遞交降書,魏越之戰方平息。這時,先皇駕崩的消息纔在全國傳開來,舉國哀悼。幾日後,新帝繼位,改國號開元,然而,新帝並非太子,而是年僅六歲的三皇子夏侯南烈。馬桀得知這一消息,立刻動身回京。一路上聽到的都是有關新帝的傳言,傳說將軍李汜奉先皇口諭,廢除太子由三皇子繼位……馬桀心中暗罵:好你個李汜,假傳先帝遺詔,是要造反不成?思及此,更是片刻不敢耽誤,快馬回京要去當面揭穿李汜的陰謀。
大殿之上,年僅六歲的新皇夏侯南烈端坐於龍椅上,眼神飄忽,很是忐忑。李汜站在他身側,俯視一衆朝臣。
夏侯南烈看了一眼李汜,李汜對他點了下頭,他便大聲說道:“朕尊先皇遺詔繼承大統,然朕尚年幼,還望衆位卿家能夠盡心扶持。此次伐越,李汜李將軍功不可沒,現封李將軍爲輔國大將軍,統領全國兵馬……”
大臣們紛紛小聲議論起來,怎麼論功行賞不先冊封主帥?何況馬桀將軍正在班師回朝的途中,如此著急的先封了李汜又是爲何?衆人心下雖疑惑,卻沒有人敢上前說話。
李汜神情得意,單膝跪地叩謝:“謝主隆恩。”
正在此時,有太監通傳,馬桀正在殿外候旨。
小皇帝猶豫著看向李汜,李汜正要說話,卻聽見一陣腳步聲自身後傳來。於是他轉身,正看見馬桀怒目圓睜,直視著他走上殿前,隻身一人。
馬桀看了一眼坐在龍椅上的小皇帝,說道:“馬桀參見三殿下。”
此話一出,羣臣又是一番議論。
李汜大喝一聲:“大膽!見了新皇爲何不跪?”
“新皇?”馬桀大笑,“當日先帝彌留之際,口諭所傳究竟爲何,李將軍難道不知嗎?”
李汜向天一拜道:“先帝道太子庸碌,遠不及三皇子聰穎,不忍看我大魏衰敗,故將皇位傳給三皇子,以保江山社稷。”
“李汜!休得胡言!當日先帝將太子託付給我,言明是將皇位傳予太子殿下,你怎可假傳聖旨?”馬桀怒道。
李汜輕笑一聲,“馬將軍對太子忠貞不二,世人皆知,難道因爲不滿三皇子即位,便要來污衊本將軍嗎?”
小皇帝坐在龍椅上見這兩人爭吵不休,心裡慌亂起來,李汜教他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坐穩了這龍椅,他只得緊握扶手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李汜,當日聆聽先帝口諭的並非只你我二人,還有史官在場,到底遺詔的內容是什麼,叫史官出來對質就真相大白了。”
“哈哈,好!韓大人,請你來告訴滿朝文武,先帝遺詔的內容究竟爲何。”李汜沒有被馬桀的話影響,臉上依舊帶著笑。
韓欽莫於是上前幾步,“韓某以項上人頭擔保,李將軍所言非虛。馬將軍不過是……是嫉恨陛下將天下兵權交與李將軍,故此誣陷李將軍假傳聖諭。”
馬桀聞言勃然大怒:“韓欽莫!韓家世代忠良,你怎可與奸人爲伍捏造事實?你!”
“馬桀!你還有何話說?有史官爲證,孰是孰非大家心中自有分曉。”於是又向小皇帝道:“陛下,臣懇請陛下治馬桀污衊朝臣歪曲事實之罪,以正視聽。”
小皇帝剛要開口,卻被馬桀嚇了一個激靈。
馬桀對著李汜罵道:“李汜你這奸賊!想當初我念你是個人才,才留你在身邊,想不到你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說話間環顧四周,朝臣們神色各異,卻無一人站出來爲他講話。馬桀深吸一口氣,望向小皇帝:“太子何在?”
李汜冷笑,“馬將軍,你可知爲何你這般說辭沒有矇騙住大家麼?那麼我告訴你,前太子聽聞先皇死訊,悲痛不已,已然隨先皇去了。”
馬桀心裡咯噔一下,如此,他竟是百口莫辯了。
“報!”一士兵奔進殿中跪道:“啓稟陛下,馬將軍率領的三萬大軍正在城外五里處駐紮。
李汜不等小皇帝說話,搶先指著馬桀問:“馬桀,你率軍回京,到底是何居心?難不成想逼宮不成?我看,想造反的是你馬大將軍吧。先是捏造聖諭,後是率軍駐城,來人啊!將馬桀拿下,聽候陛下發落!”
接著便有侍衛上前來捉拿馬桀,馬桀按著腰間佩劍,“你這奸賊,我今日便先砍了你!”言畢舉劍向李汜刺去。
李汜一邊接招,一邊喊道:“來人護駕!馬桀意欲行刺,保護皇上!”之後從殿外突然涌進來百十名士兵,將馬桀團團圍住。
馬桀放聲大笑,原來一切都是早有預謀,李汜就是在等自己自投羅網。“李汜,你不會有好下場的!”接著扔掉手中的劍束手就擒,在士兵將他拖出去的時候,他對滿眼恐慌的小皇帝說道:“三殿下,弒兄奪位,先皇在天之靈也不會安息啊!你守得住嗎?守得住嗎?……”
夏侯南烈被眼前的混亂嚇到了,這日發生的事情,他並不能全部消化理解。下朝的時候,那龍袍竟然溼透了。
之後,夏侯南烈問李汜:“大將軍不是說太子哥哥是自縊身亡的嗎?爲何那馬桀說我弒兄?”
李汜答:“陛下,任何一個帝王的登基,必然是踏著別人的屍骨前行。陛下應該慶幸,陛下是還在行走的那個人。”
幾天之後,一道聖旨下來,將軍馬桀謀逆叛亂,誅九族。
行刑的那天,大梁城內狂風四起,刑場上哭聲罵聲一片。時辰到,劊子手手起刀落,血流成河。而後下起瓢潑大雨,迅速沖淡了血跡,那雨連下了兩天,不知是要洗刷誰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