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負之願成雙——
風起簾幕卷輕霜
小丘廬、燭影映窗
秋夜醉吟舞一曲
畫不成、山遠水長
折柳橋邊花前飲
更漏淺、氤氳籬牆
贈君皓月並輝星
共此心
願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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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畔何人初見月:莽撞少年的仗義疏財,賒來一世相隨。多年後,端硯徽宣,黑白分明,情節如初。——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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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順二年,汴州城外,一座小城,看似不起眼,實則處在京城要塞,前往京城汴州必由此過。橋邊的大樹上,素素坐在高高的樹杈上,一邊吃棗,一邊用眼睛閒逛。來來往往的人很是熱鬧,挑擔的,推車的,絡繹不絕。
從遠處來了三匹馬,領頭的那位,胯下一騎黑馬,黑如濃墨,全身沒有一絲雜毛,馬上的人三十一二歲,相貌威武,體型強壯,英氣勃勃。
後面的那位騎一匹棗紅馬,容貌雄偉,器度豁如,年約二十六、七。
最後那位騎一匹白馬,清秀俊雅,豐神如玉,目似朗星。
三人剛走到樹下,一個棗核兒正好掉在白馬的背上,彈了一下,落在地上。那人略住了住馬,擡頭往樹上看,除了蔥鬱的樹葉,什麼也沒看見。
前面騎棗紅馬的回頭問:“怎麼了,璟然?”蕭璟然搖搖頭:“沒什麼!”樹上的素素大氣不敢出,藏在樹杈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探出頭來,長出了一口氣。
她出溜出溜的下了樹,背上包袱,拍了拍身上的灰。爲了方便出來行走,出門前,她順走了家裡小家僕的一套衣裳和帽子。
素素手搭著涼棚,看了看天,天氣不錯,可以好好逛逛了。她一路這裡看看,那裡摸摸,到底是天子腳下,一派繁榮。
公元907年朱溫滅唐,在北方,各方割據勢力混戰的結果是先後出現了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和當今的後周。
當今聖上週太祖郭威,貧窮出身,略讀過些書,頗爲了解民間疾苦,生性節儉虛心納諫,又著力改革弊政,使經濟,政治都漸漸好轉。
素素一路走一路看,前方突然一片喧譁,有女子的哭聲和叫罵聲,素素循著聲走過去,就見一座氣派紅樓前面已經圍了一堆人了。素素擠了半天,方擠到跟前。
紅樓門前站著一個著紅掛綠,花團錦簇,面上五光十色跟開顏料鋪似的豐腴女人,正指著一個衣著破爛的婦人和一個穿紅衣裳的女子破口大罵。
素素問旁邊的路人:“哎?怎麼了!”
那路人努努嘴:“這位是這醉香樓的老~||鴇牡丹,那個小姑娘是他這裡的花娘。”
素素沒懂:“花娘是什麼?”
那路人斜著眼睛看了素素一眼,“花娘都不懂,外地來的?”素素呵呵笑了笑。
那人雙手在胸前一抱:“就是青~||樓女子!”素素縮了下脖子。
那人繼續說:“那個婦人是這個小姑娘的母親,聽那意思,尋這姑娘好久了,今天在醉香樓門口碰見了,非要帶著姑娘回家去!”
“哦!那就回去唄!”素素一臉的理所當然。
“回去?”那路人像聽了個笑話,“哎,我說外地的,你道這醉香樓是什麼地方,這是連整個京城都聞名的溫柔鄉,這裡的姑娘沒有百兩銀子,連面兒都見不上,酒都別想喝一口,想帶走,得搬座金山來!”素素咂咂舌。
就見那婦人弓著腰,一個勁給老~||鴇行禮:“您就行行好,放了我家女兒吧!”
那牡丹叉著腰:“放了她,你放屁,你當我這醉香樓是什麼地方呢?這京城裡的一個大爺來,白花花的銀子往這裡一甩,這翠雲才能穿金戴銀,有這好吃好喝,錦羅綢緞。她的吃穿用度全是我給的,我手把手調~||教,好容易出活了,你一句話就帶走?”那名叫翠雲的姑娘只垂著頭“嚶嚶”的哭。
那婦人又道:“我們是良家女子,家裡只當是走丟了,定是被你們拐來的。”
牡丹眼一橫:“拐來的,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們拐來的?是這翠雲自己走投無路,找到我門上,說是給條活路,我是菩薩心腸,難不成見一個姑娘去投河?良心讓狗吃了!”
老~||鴇用手指一指翠雲,翠雲一個勁的搖頭,“不是的,不是的,當初就是渴了,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去處,想討口水喝,誰知?”翠雲低下頭嚶嚶的哭。
那婦人給牡丹跪下來,一邊磕頭一邊說:“求求您,放了我家姑娘吧!”那牡丹還叉著腰不停的罵。
素素看不下去了,一下跳出來:“你罵夠了吧!”
牡丹一愣,看見一個布衣小子愣頭青從人羣裡蹦出來。
“你是什麼人?”牡丹用眼角掃著素素。
“路人,”素素粗著聲音。
“關你什麼事?有錢進我醉香樓,你是最尊貴的客人,沒錢,趕緊給我滾得遠遠的。”
素素一聽,眉毛一挑,“你拐帶良家女子,就不怕吃官司麼?”
“吃官司?”牡丹冷冷一笑,眼角眉梢帶著騷:“吃什麼官司,有什麼憑證就說我拐帶良家女子。她在我這裡好吃好喝的,不打不罵,沒虧著她。多少所謂的良家女子都羨慕我們的姑娘們呢,巴不得都來這裡也穿金戴銀,一個媚眼兒過去,那白花花的銀子都往裙子裡塞。你問問,你問問,她們哪個敢說讓我吃官司!”
素素氣結:“人家媽媽都尋來了,趕緊放人!”
“放人?你知道我這裡的水酒多少錢一杯?春~||宵多少錢嗎?”牡丹橫著眼也不急。
“多少錢?”素素叉著腰,也橫著眼。
“五十兩,有姑娘略陪著坐坐,一百兩陪壺酒,春~||宵嘛?”牡丹上下打量著素素:“估計你把家裡的田都賣了,還不夠呢!”
素素從小對錢沒有概念,也不大會算數,略想想,大聲說:“那,這個姑娘我買了!”她話音剛落,圍觀的人鬨堂大笑,素素覺得莫名其妙。
那老~||鴇一聽這話,也笑的花枝亂顫:“喲!小子,口氣不小啊!”那婦人和名叫翠雲的姑娘也吃了一驚。老~||鴇輕蔑的笑道:“你有多少銀子啊?”
“你要多少啊?”素素愣了一下,滿不在乎的問。
老~||鴇也愣了一下,心想,給他來個獅子大開口,看著小子其貌不揚,穿著寒酸,肯定拿不出來。她眼珠一轉,右手五指張開,往素素眼前一伸,圍觀的人一片驚呼!
素素沒看懂,手一擺道:“別跟我打啞謎,我看不懂”。那老~||鴇朱脣一啓:“五百兩!”
素素眼睛瞪得溜圓,老~||鴇鼻子哼了一下,輕蔑的說:“有嗎?沒有錢,趕緊給我滾!”
素素心一橫,卸下包袱,從包袱裡拿出自己全部的銀兩,扔到老~||鴇身上,“給你!”
那老~||鴇用手墊了墊,吃了一驚,轉眼笑了:“喲!看不出來呀,還真想充英雄救美呢!”
素素鼻子一橫:“怎麼樣,夠了嗎?”
老~||鴇挑著眉毛:“我說,小兄弟,你不識數啊,我說五百兩,你這也就二百兩!”圍觀的人也一陣鬨笑。
素素愣了一下,又在包袱裡摸了一陣,心一橫,把出門前姐姐給她包的那包首飾拿了出來,扔到老~||鴇懷裡。
那老~||鴇打開布包:上好的紅瑪瑙手鐲、寶石串珠的簪子、花形嵌紅寶石金耳環、紫英鑲金的耳墜子,每一件都做工相當精美,各個都價格不菲。
老~||鴇眼睛都亮了,她小心的包好,往懷裡一塞,笑著說:“好!這些也就價值二百五十兩吧!”
圍觀的人聽了這話,開始紛紛小聲議論,“這些可真不止二百五十兩!”“這小子要上當了!”
素素一聽才二百五十兩,氣得跳腳:“怎麼會,這些都是….都是最好的!”老~||鴇冷笑一聲:“哼,憑你怎麼說,老孃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這些也就二百五十兩,你想帶翠雲走,少一兩都不行!”
素素一聽,摸了摸脖頸上的那個玉墜子,那玉墜是最上等的羊脂玉。羊脂白玉的子玉浸泡於崑崙山下的地下水土中,歷經千百萬年,產量極稀少,價值連城。素素的那個玉墜子就是上佳的羊脂白玉,潔白無瑕。
素素心想,這個不能給,玉墜子是他給親自掛上的,說什麼也絕計不能捨出去。素素用手一指著老~||鴇:“你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說著擠出人羣。
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素素眼珠四處搜尋目標,她要出下策了。雖然她十分的不情願,但是實在不願意看著那老~||鴇那樣的得意,而且事已至此,倒有點騎虎難下的架勢。
有了!素素一眼看見一個穿白底淡水綠暗紋儒袍,衣襟、袖口鑲黛紫色卷草紋邊,腰間束一條黛紫色錦帶的翩翩公子,正緩緩而來。素素心裡暗暗道:“對不住了!”
素素四下一打量,繞到一邊,旁邊正好是一個賣木盆的,一摞木盆壘的高高的,素素那邊壓著嗓子大喊:“盆要倒了!”輕輕一推那盆,盆搖搖欲墜。
那公子一看,忙一躲,素素一下跳了出去,直撞在那人身上。一個木盆倒下來,摔在地上,素素就勢一倒,扶著自己的腳“哎喲”起來。
賣木盆的一看,木盆摔碎了,一拍大腿,埋怨道:“你這人怎麼回事,走路也不看,摔了我的盆。”
那公子剛要說話,看素素倒在地上,忙上前扶起來:“這位小兄弟沒事吧!”
素素咧著嘴,鬆開手,手上腳上一片殷紅:“我的腳!”旁邊一個酒壺也被摔的粉碎。
素素哭喪著臉:“哥哥讓我打的上好的元正啊!”旁邊賣木盆的也左一句右一句,素素坐在地上,哼哼唧唧,搞得那人很不知所措。
素素假裝拐著腳:“這怎麼辦呀?”
賣木盆的接話:“怎麼辦,賠錢吧!”
那公子一臉無奈一抱拳:“抱歉!我賠!賠多少!”
賣木盆的說:“我這盆不值幾個錢,你給十文就行,可是這個小兄弟….”
素素一聽,假裝抹起眼淚:“父母年事高了,哥哥又病了,家裡就靠著我一個人,我的腳一傷,家裡的生計就斷了。”
素素心一橫:“你給五十兩吧!”那人的眼睜得溜圓,素素有點心虛,只好低著頭揉著腳,哼哼唧唧的假哭。
賣木盆的說:“我說,這位公子,看你這氣度像是大戶人家的,你是不知道我們這些平頭百姓爲了口飯吃的艱難,你這斷了人家的生計,五十兩不算什麼!”
那人不說話了,從懷裡掏出荷包,放到素素手裡,“這是五十兩,好好醫腳!”說著,又從懷裡拿出十文散錢,給了賣木盆的,轉身離去。
素素這廂看著那人背影,心裡道:“實在是對不住了!”
她一看人走遠了,骨碌一下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還得假裝一瘸一拐的走了幾步,看到沒人注意,拔腿就跑。她跑的飛快,回到醉香樓門前,老~||鴇的嘴還沒停,指著那婦人和翠雲罵個不停。
素素把銀子從荷包裡拿出來,狠狠的甩在老~||鴇身上,將那荷包塞回腰裡,“拿去,五十兩!夠了吧!”老~||鴇一驚,素素拉起翠雲,轉身推開圍觀的人羣,走出去。
老~||鴇笑逐顏開:“小公子,來玩啊!”
看到圍觀的人鬨笑,老~||鴇臉一沉:“看什麼看,倒黴,少了個搖錢樹!”
人羣中有人起鬨:“你這個生意太劃得來,倒了棵小樹,倒抱了個大元寶,”老~||鴇甩了下袖子,啐了一口,風擺楊柳的進了醉香樓。
走出老遠,那婦人和翠雲對著素素深深的一施禮,“多謝這位小哥相救!”
素素一擺手:“沒事。”
翠雲說:“這筆錢…我們會想法子湊上,還給你的!”
素素笑道:“沒關係,你們好好過日子吧!”然後一施禮,轉身走了,留下兩人在後面千恩萬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