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可以哭泣嗎?
“喂,小艾......嗯.......是我,可以和你聊兩句嗎......啊......這樣啊.......你男朋友在家啊......真不好意思,好......那我掛了......好......再見!”
外面的天幾乎已經全暗了,陰雨日子,也看不見月亮,更是加深了漆黑感。我放下了手機,靜靜地看著前方液晶電視上倒影出的那個外形已經很憔悴的我,嘆了口氣,苦苦地笑了。上個星期我們才見過面,幾天時間,又怎麼會有關係那麼親密的男朋友。
當然,也就是那麼幾天的時間,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淪落到這樣的無助。
前不久,撫養我長大的外婆剛剛去世,那是我最親近的最喜愛的人啊,一切都是突如其來,我更是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心就被狠狠地拽掉一大塊。
我向單位請了假,料理著所有的後事,用去了很多的時間與精力。
本想從失去至親家人的悲痛之中緩過來,認認真真地重新投入生活時,大伯的一通電話卻打亂了這一切。
他告訴我,讓我儘快搬出去,還說房子是他的,這麼好的地段學區房,他是打算留給即將上學的女兒的。
對於自幼就在這個美麗溫馨的家中長大,也幾乎沒見過這個大伯幾面的我來說,無疑是無比震驚的,簡直感到莫名其妙。
無可奈何之下,我又請了很長時間的假,幾乎所有可以請的假的總和,來處理這件如此棘手的事。
在一次又一次跑公證處去申請財產公證,寫一份又一份公證申請表格遞交失敗後,事情也逐漸明朗,住的這套房子的業主竟然是一位遠房親戚,也就是這位大伯的。
這些事,一直以來都是外婆在處理,我也從來沒有關心過,真是兩眼一抹黑。
但是,我明明記得小時候有聽過外婆笑盈盈地說父母當年結婚前有多麼認真地爲買房而攢錢,而房產證上卻沒有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的。戶口本上也只有爸爸和我。
這一切簡直匪夷所思,沒可能把錢白白送給別人吧,而且,我的家人的行爲就好像在隱藏著自己,躲避著什麼。
雖然如果當時我再認真地思索下去,更多的蛛絲馬跡可能能夠浮現,但是,當時的我已經沒有了那麼多的時間,巨大的麻煩也容不得我分心想這些了。
我嘗試和大伯交流,可是他壓根不理會我。
我又特地去諮詢了大學時一位學法律的舊友,看著他皺得越來越深的眉頭,我心中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他說,沒有證人,沒有證據,彷彿成了死局,若是通過法院起訴,那要請有把握的律師,也絕對會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作爲公司實習生的我無力承擔。舊友勸誡我儘早放棄,別到最後把錢也花完了,官司也打不贏,這是常有的事。可我又怎麼肯放棄。
我嘗試著借錢,當問了第一個人借錢的時候,消息就在朋友圈傳開了,馬上,幾乎所有好友都對我避而遠之。
其實,我也明白,不要問別人借東西,也不要借東西給別人。
換做我,也一定不會借,鬆了這個口,可能麻煩不窮。而且我是個好面子的人,父母的離世被我解釋成在國外生活,不能常常見面,我害怕與衆不同,也是一種與生具來的自卑,長久以來都被烙印在血肉中。大家或許都以爲我家境富裕,實則如此不堪一擊。我也沒有解釋借錢的用途,這麼脆弱的請託沒被接受的概率大概很小。畢竟每個人都不是聖母。
真的要瘋了,我只能放棄了。
俗話說得好,禍不單行。我雖然很不喜歡這句話甚至是厭惡,但是它就是那麼靈驗。一個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消息還是如期而至:我的實習生生涯到此爲止了。本來是最被公司看好的我,如果沒那麼多突如其來的事,下個月就應該過實習期,成爲正式員工。請了那麼多天假,就是正式的員工,也會引來領導的不滿吧。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真是飛來橫禍啊!
也不知怎麼的,曾經天天研讀商務英語,即使乘公交車、地鐵時間也在琢磨人情往來,那麼要強,不安於現在的我,就這麼向生活妥協了,告訴大伯會搬出去。
時鐘咚咚地敲了十二下,難熬的一天終於又過去了。我環顧了四周,現在的家處了空殼,就只剩冰冷。
這幾天我實在沒精力自己燒飯,餓了就去全家買個飯糰,我撥開塑料紙,坐在外婆牀邊的地上,小心地撫了撫牀單的褶皺後,又一屁股滑到地上,無心地啃著飯糰。
白天事情多倒也不覺得,晚上夜深人靜了,種種情緒,或悲傷或眷戀,或孤獨或疑惑,全都涌上心頭,揮之不去,心理的承受能力這幾天真的是超負荷了。
我一邊嚼著飯粒,一邊沒有邏輯地喃喃著:“外婆......爲什麼覺得你們帶著這麼多的秘密,而我卻什麼都不知道......現在你也走了,真的只剩我一個人了,我......我好害怕!我連家都守不住了,我......我是不是很沒用!你一直告訴我,不可以哭,哭就是認輸,就是軟弱,可是現在,我可不可以哭......”沒等說完,眼中的淚水就連串滑落,情不自禁,而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我.......我真的......撐不住了......可不可以哭啊!”幾乎是哽咽地喊了出來,卻也是這般有氣無力。
哭著吃東西很難受,淚水夾著飯粒,每一口都那麼鹹,那麼苦澀。
哭得久了,我的眼中早已噙滿淚花,前方也恍惚了,低喃著“我......可不可以哭泣,告訴我......告訴我啊......告訴我啊......”
就這樣,頭靠著牀檐,沉沉睡去。